八 谁和谁的战斗？

莫澜风尘仆仆的在自由滑当天下午冲到了现场，第一件事就是抓到刘玥一顿痛骂。身为随行人员，和各位选手混到一起出去玩已经很不应该，居然还爆自己老板的料？刘玥显然还在委屈，只是大家随便聊聊嘛，谁能想到她们真的要去砸门？“再说，人家日本队的教练跑来找古总，说不定就是想拉她出去玩呢？那会儿可能早就跑出去跟教练他们一波high去了。”莫澜气得咬牙，手举起来几次，差一点就要暴揍这个傻孩子一顿。幸而米什卡及时赶来，从好远就张开双臂迎接她，不由分说地把莫澜紧紧箍在怀里，安慰她：“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晚上，莫澜坚持要睡在欣欣房间里，“不能让什么人有机可乘！”欣欣缩在被子里，告诉她“都结束了。不过下次你可以早点来。”

褚清黎离开后，欣欣立刻给汉娜打了电话。那时汉娜正在斯蒂芬妮的房间里和她的教练叶菲姆一起听她说八卦：“劲爆！超劲爆！古韵飞的助理跑来跟我们K歌，还想跟皮耶塔打听她的底。真的假的啊？井上两句话就问出来了，清殿下去找古韵飞了哎！艹，太劲爆了！这种时候，他们这么嚣张的？”

汉娜就静静的听着，看她停下就插一句：“后来呢？”确保她继续讲下去。

“后来？我看见井上和皮耶塔凑一起嘀咕了一阵，不知道她俩谁撺掇的谁。反正我们马上就不唱了，回来看热闹。哇，你没看见井上砸门那个认真劲儿，给她把斧子她能把门给劈了。”

“后来呢？”

“后来屋里没动静，刘玥竟然没房卡，我们也进不去。”

“她怎么可能给你们房卡？”

“不，不，是皮耶塔说的，刘玥是助理，肯定有房卡。井上就让她把房卡交出来。塞缪尔和柳芭莎他们几个就过去一哄，搜身。真的没有。井上喝多了，还想打前台电话报事故要开门。皮耶塔把她拦下了。”

“你呢？”

“我看热闹啊！我跟那两个人又没关系，我冲什么锋陷什么阵？”

“什么叫跟那俩人没关系？”

“哇，你没看新闻啊？皮耶塔爆大料。”

“我看了。”汉娜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你以后和皮耶塔尽量少起冲突吧？她毕竟刚来，你该带她多熟悉环境才对。”转头又对叶菲姆交代：“你也多照顾一下皮耶塔吧。我知道你要带五个很辛苦。但皮耶塔真的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筹码了。”

“嗤！”斯蒂芬妮在教练和裁判的面前也要发出嗤笑，“我很不像话吗？你们干嘛那么在意皮耶塔？”

叶菲姆对爱徒的偏爱溢于言表，不停的安抚她，告诉她：“你才是最棒的！今天你就发挥得很好啊！摔了两跤谁也没预料到嘛，咱们自由滑可以追回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欣欣的电话打进来，汉娜看了那师徒一眼，还是果断的接了起来。

“皮耶塔如果爆料，你会怎么选？”欣欣开门见山，她时间不多。

“你怎么确定不是我指使的？”

“切！那你得保证先不把自己牵扯进去。可你都没找我或者小樱通个气。哦对了，小樱4月结婚，你知道了？”

“她邀请我了。怎么也邀请你了吗？”

对面的两个人就这么听她天一脚地一脚的不知道和谁聊着，只能面面相觑屏声敛气。

“有空的话咱们都去吧？实在很久没痛痛快快的聚一次了。”

汉娜点头：“嗯，我也这么想。那……那事你是怎么想的？”

“你也没怀疑我跟皮耶塔联手坑你嘛！”

“你坑我用不着拐这么大弯。”汉娜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呐，既然如此，我可就直说了。皮耶塔敢爆料，是预备着你牵头发起调查呢。”

“嗯，我，和你。詹姆斯一定要求话语权。”

“别扯上我！你难道想被扔到台前来聊聊当年怎么被他操纵的吗？”汉娜无语，欣欣继续，“我现在反正一根光棍，什么都不怕。大不了打回原形回家吃老本咯。你呢？上东区名媛，耶鲁高材生，美国冰协主席，未来的埃克森集团继承人……请问哪一个身份允许你出来声泪俱下地讨伐恶魔？”汉娜想说点什么，欣欣不能给她机会，“你敢启动调查，皮耶塔就敢把你拉下水，到时候她会说出什么好话来我可想都不敢想。还有小樱，她怕过吗？她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出风头呢。你别指望我哦，她们两个真的咬死清桑的话，我也会落井下石的。绯闻而已呀，就让媒体踏踏实实的传咯。你呢？你敢吗？”

“调查什么的……不能凭一个人随口说说就搞起来的。我们都知道皮耶塔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没人会拿这件事当真的。”汉娜下了决心，“不过井上的势头很好啊？我刚刚听说她昨晚也很高调，对自己充满信心。”

欣欣笑了，“这你放心。你们家斯蒂芬妮那么棒，你不要担心呀！哦，那个小俄，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对俄国人的名字真是没办法。”

“拉祖米西娜？”

“对，就是她。我叫她拉娜好不好？”

“不好。你别乱缩写人家的名字。”她们又开启了下午茶磨牙模式。

“总之就是她啦，清桑会向夫人建议，让这孩子再多锻炼锻炼的。至于皮耶塔……我看暂时就别扫她的兴了。”

汉娜点头，她总是很难违拗欣欣的意思。“没问题。不过……你报名世锦赛了吗？”

欣欣一愣，咬牙承诺：“明天是我这个赛季最后一场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咱们4月去京都再见。”汉娜挂电话前又加了一句：“清桑还在的话，告诉他很高兴再次和他合作。”

欣欣按下电话，感觉心还是在超高速的跳，跳到她反胃。她扒拉着氨基酸补剂，想吃一点东西来抑制自己。但补剂倒进嘴里，那股不酸不涩的味道反而直接刺激得她吐了出来。

莫澜给欣欣榨了一杯橙汁，贴心的配上吸管，递进她被子里。被子蠕动了一下，露出半只手来。莫澜拍了拍隆起的被子，问她的老板：“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打道回府了吗？等明年？”

被子里传出含混的声音：“那个小俄——她到底叫什么来着？今年是一定要出来的。斯蒂芬妮也一样。可她们的头上，不能同时压着我和皮耶塔。你说，这个时候，谁退？反正我是绝不要连三甲都拿不到就回家的。”

“那……回去和米什卡研究下下个赛季的选曲？”莫澜顺势坐下。

“不。你先帮我安排4月去京都的事。我想多待几天。”

“还早呢。”

“你管我？现在订票便宜！给咱俩定个漂亮的温泉榻榻米房间。到时候跟你洗鸳鸯浴呀。”欣欣叽叽咯咯的，咬着吸管说话囫囵着也不影响她和莫澜打情骂俏。

当天早上的时候，皮耶塔曾经在自助餐厅抓到过欣欣，质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你才是受害者！”她端着盘子极小声的凑到欣欣耳边提醒她。

欣欣俏皮的撅起嘴巴，自顾挑了两片火腿。“怎么？你这个加害者良心发现，也应该直接来找我啊，找媒体爆料算个啥？”

“又不是我要害你，是清桑。”

“哎？我没看见哦，我只看见是你干的呢。你那会太小，技术不到家，难保不失误。没事啦。”她腾出手来拍拍皮耶塔，“不要信了教就把什么都当成是自己的罪孽。就只是个小失误而已，嗯？”

皮耶塔楞了下，紧跑两步追上远去的欣欣，“他昨晚上跟你说什么了？这么大的仇你都放得下？”

欣欣歪头：“你猜？”

看看左右没人，皮耶塔凑的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还是应该说，你俩昨晚干了什么比较好？”

欣欣也神秘兮兮的凑上去，声音压得更低：“你猜？”

皮耶塔手上也许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褚清黎指使她做这件事，甚至，可能还指使她做过别的事。她都把证据收的好好的，并打算在关键的时刻一条一条的甩出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失去了她们这些“同仇敌忾”的“受害者”们的支持，她又能做什么呢？

欣欣确认，皮耶塔在她面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但她又艳羡，艳羡她的技术至臻完美。是的，她的表演偏于小众，不好理解，但她确实在向着最窄最尖端的高峰进发。欣欣刷的掀开被子坐起来，乱蓬蓬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嘴里依然咬着吸管，和几根乱发。莫澜本来坐在她身边正订酒店，被她吓了一跳，嘻嘻笑着顺手把几个候选酒店推给她看。

欣欣推开了，她很认真的问莫澜：“你说实话，我和皮耶塔，谁跳的比较好？”

“你啊！“莫澜连想都没想，就和一个训练有素的男友一样，继续翻着酒店信息：“这间好不好？离婚礼现场近，温泉也不错。”

欣欣生气了，就像新换了发型却没有人欣赏的太太，她摇着莫澜拼命的撒娇：“到底怎么样嘛！”

“挺好的。“莫澜还是没有回答。

“认真点！”

“认真？你认真哒？”莫澜看她渴望的眼神，笑起来：“你别逗了！”

可以了，欣欣知道答案了。她又埋头进被子，橙汁也不喝了。

4月，京都山下的樱花飞得最盛。欣欣第一次看见了小樱的丈夫，长谷川直树。身高遗传了长谷川家的娇小，看起来和路上任何一个匆匆上班的社员没什么分别。他们在神社已经行过了礼，又在大筵席上安静的坐了一个钟头，等师傅一片一片的拆分完整只的金枪鱼。

对小樱来说，安静的顶着角隐坐一个钟头绝对是极限了。总算换上了色打褂，虽然依旧沉重，好歹可以四处走动了。她跟着新郎好赖走完了筵席流程，便一头钻进了庭院来找欣欣和汉娜。

岚山脚下的私家庭院里，精致的日式小品也可以曲廊回环成一丛深邃的空间。绕开喧闹的婚宴大厅，脚下连小溪水的潺潺流动声也听得到了。欣欣和汉娜只随口吃了两块鱼和小点就离席了。这次婚宴人太多，规格太高。因为是财阀继承人婚礼，又邀请到典子夫妇，半个滑联和能来的日本政商界人士都来了。说是婚礼，更像是政商两界的非正式峰会。欣欣大半不认识，也不想和典子见面，早早的躲了出来。汉娜跟着她，也溜出了图片刻的清净。

“喂，你看到井上那样子了么？”汉娜不惯走这些溪水间的羊肠小道，踩着高跟鞋踮着脚边跳边笑，摇摇摆摆的。

欣欣也笑，她走在汉娜前面，还顾得上回头和她聊着：“我记得我们当年没这样过？哎，我有那样过吗？”

“没有没有！那会我们只顾着比赛，连小樱那个脾气的，都不觉得。”

正说着，小樱从另一边的屋角转出来，遥遥的朝她们两个奔过来。复杂沉重的衣饰和木屐也不能阻止她的轻盈。她们便在她出房间的茶室门槛处停下来等她，看她三跳两跳蹦下台阶扑向她的姐妹们。小樱奔到欣欣身边，第一件事就是摇着她娇声抱怨：“我结婚哎！你怎么穿这么随便就来了？”

欣欣这次，特意提前预约了专门的盘发化妆的师傅，挑了件应季的浴衣和配包，一看就是预备晚上去看烟花的。汉娜还是一贯的及踝开叉礼服裙和点缀了细碎花饰的长马尾，鳞光闪闪的衬着松涛溪涧好像一尾人鱼出水。再看小樱一身礼服重妆，相比之下，欣欣确实显得太过随意了。她瞧了瞧那两位艳光四射的姐妹，只能搂住小樱道歉：“对不起哦！我没搞懂你们传统服装的规矩。下次！下次你结婚我一定提前做好功课！”

“呸呸呸！什么下次？就知道你从来说不出好话来。”小樱勾着欣欣的下巴，一路调笑着不忘朝汉娜提醒：“喂，清桑看我们呢。别回头！就在你左后边。”

欣欣能看到一点那边的小房间，开辟出来专门接待典子夫妇。褚清黎正站在廊前，迎风赏景，黑色的纹付羽织袴被樱花细风一阵阵吹拂，衬着茶庭里厚厚的松针，显得本人倒面目模糊起来。屋里，典子穿了庄重的黑留袖，坐在小桌前优雅的喝酒。身后的菊纹闪闪发亮，即使坐在相隔几十米的房间里，从欣欣这里看去也一样隐约显现。他们这间雅室距离三姐妹不算太远，刚才三个人咯咯笑谈早就传到雅室。典子瞥了一眼褚清黎，只当没看见，自顾吃喝。

欣欣推着小樱，嘲笑她：“我和詹姆斯今晚去看烟花，你洞房花烛，去不成了？”

“哎？你也去看烟花啊？我也想去，哪里位置比较好？”

“对了对了，那个詹姆斯，很不错啊！什么时候结婚？”

“你有空问我，为什么不问问汉娜怎么还不交男朋友？”欣欣又转头问汉娜，“晚上一起去看烟花？说不定有艳遇呢？”

“这房子是你家的新居？”汉娜硬生生转了话题。

“是啊，他们家有几个房子都在轻井泽。我讨厌那边，逼着他在这弄了这个。”

她们三个放开声音谈笑，不远处静雅的小室里飘进几瓣春樱，典子放下酒盅，轻柔地将酒盅里的樱花摘掉，风轻云淡吸一口春风，问：“晚上想去看烟花吗？”

褚清黎转回头，轻笑：“人多，挤到你不好。”

典子也笑，笑得十分妩媚：“怎么？我还要去挤吗？”

幸好有人敲门。

詹姆斯会同法国冰协的几位官员一起来敬酒聊天。典子随意的应付他们，法国冰协的事，她早就尽在掌握。欣欣的动向也没什么特别。皮耶塔自从爆料后就和整个滑联决裂了似的，虽然世锦赛也夺冠了。但不知哪里吹的风，她好像很快就要宣布退役了。今天也没有来。反观汉娜，倒是让典子大吃一惊。皮耶塔变成了一颗核弹，这当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可汉娜既然收下了这个核武器，就该捏在手里做威慑，她反而转手就丢掉了？为什么？是清桑和她交代了什么吗？大奖赛和世锦赛自己都没有过去，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吗？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小樱呢？小樱参与了这个协议吗？欣欣呢？

这么想着，廊檐外的少女们闲谈便进不去心，法国冰协的客套也听不太真。还是褚清黎提醒她：“下个赛季开赛季的B级赛是在马赛，我们怎么也要去一趟吧？”

“对！”典子点头，有点心不在焉，“晚上去看烟花吗？”她问大家。

詹姆斯率先笑了起来：“去的去的！我们在桥下包了一块地方，很大，我们大家都过去。足够大。既热闹又不会和别人挤在一起。”

“我也想看烟花了。”典子突然叹气，“我从来没和别人挤在一起看过烟花，没在树下抢过赏樱的位置。感觉……一定挺好玩的是不是？清桑？”她支着手肘看对面的褚清黎，眼神里是一贯的不可置疑。

褚清黎赔笑：“不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我不是在比赛就是在训练。从来没看过春天的樱花或者烟火。”

“那一起啊？”詹姆斯大力拍着褚清黎的肩膀，热情的邀约。“什么训练啊比赛啊，我大学的时候就只混兄弟会，哪里热闹去哪里，天天挤在人堆儿里哈哈哈！”

黄昏的桥下，换了浴衣的典子抱膝坐在地垫上，仰头瞧着桥上人越聚越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盼望着什么。褚清黎帮她备好水壶，自己也坐在她身旁。人多，他们反而不想带助理出门。桥上偶尔有人朝下看，偶尔有疑惑声传来，但人群终于自顾而去。毕竟公主夫妻应该不会两个人就这么大喇喇坐在地垫上露天看烟花。

“你看你的人气真的在下降呢。大家都认不出你了。”典子的话里甚至读不出喜怒。

“所以我才决定收回我的人气啊。”

“阿列克谢今天表现不错？”

阿列克谢世锦赛夺冠后宣布退役。这样，一个完美的大满贯选手走下了竞技舞台。今天他也来参加小樱的婚礼，顺便和各位大佬们打个招呼。接下来，他会按计划走上时尚舞台，可惜没有了欣欣这一半的助力，对阿列克谢单打独斗的未来，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规划。

褚清黎也认同阿列克谢的表现力和他的忠诚，但他总是有那么丁点的不满足，“挺好的，就是……太听话了吧？我们又不好看着他一辈子。”

这句话倒是认真的把典子逗笑了：“怎么有种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明明我们……”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几次检查，医生都表示他们很好，没有问题，精神不要太紧张，不要受太大的压力。可她的压力从来不可能小。老头子们天天盯着她的肚子，天皇也开始动摇，女官恨不得把他俩押在眼前指导如何自然受孕。滑联没有一天让她消停，汉娜不说，小樱她还要逐渐扶植起来做冰舞的掌舵人——是的，褚清黎要做单人滑的王者，而她全都要。就算褚清黎突然打算复出，也只会为她的计划添砖加瓦。毕竟，她和清桑的利益是一致的，不管谁从中作梗，清桑总会站在她一边。

詹姆斯来了，汉娜来了，官员们来了，甚至小樱和直树也来了，欣欣没有来。典子真心的有点震惊，她看到欣欣认真的为了今晚打扮。“欣欣呢？”她忍不住问詹姆斯。

詹姆斯耸肩：“她不知道是不是吃生食不习惯，拉肚子了。”

“喂，你这是在投诉小樱婚礼上的食物不干净吗？”汉娜笑，顺便提出建议：“明天还有，你明天再带她来看吧？”

“我明天飞巴黎了。你们一起看吧。”

“我明天回纽黑文有事，也看不了。哦，不知道小樱可以来吗？”

不等小樱回话，典子温温柔柔的笑了：“我在这边会多住几天，我可以陪她逛逛。你们真不像话，都不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褚清黎仰头欣赏着绽放的烟花，似乎这里坐着谁、在谈论着什么，都与他无关。

皮耶塔竟然没有宣布退役！也没有转教练！

6月，典子甩给褚清黎一份文件。皮耶塔已经得到法国冰协的支持，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不过似乎美国冰协也很忌惮她。”她站在冰场边，提醒满头大汗的褚清黎。“你现在要复出，就要腾出大量时间做训练，哪还有精力再关注这些？”

“没退役之前我可以，现在也可以。”

“那时候你不用面对你的那几个好姑娘。”

褚清黎示意场内的训练助手们暂停，自己套上鞋套回了更衣室。典子碎步小跑着跟进来，像每个以丈夫为中心的主妇一样在褚清黎的身后抱着一摞文件，开门关门。褚清黎一面换衣服一面不耐烦的让她放下文件，不要一副贤良主妇的样子做给人看。典子却告诉他：“你必须做的事，就做好它！”又警告他，“皮耶塔现在状态极好，而且连我都没搞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虽然她不停的说‘不要打扰别人宁静的生活’没有进一步爆料，但这是个核弹啊！除非你也捏着她的核弹可以威慑。你有吗？有吗？”

“我没有。”褚清黎承认。对皮耶塔，他确实低估了。这个女孩有欣欣的斗志、汉娜的艺术直觉、小樱的洒脱，以及她们包括褚清黎自己都不具备的对人类本身的蔑视。她从不蝇营狗苟，不屑于人类那些可笑的钻营算计。她把自己置于漩涡的中心，不吝于抛出对自己最不利的信息并加以利用。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以钳制她？

“只要她一天捏着这枚核弹，她一天都不会掉下冠军的宝座。”

“其实她不必。”

典子看褚清黎烦躁的翻找着替换衣服，递了毛巾给他擦干身体上的汗渍。“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丈夫拉住妻子的手阻止她：“欣欣已经在做事了。你别管。”

欣欣？他是不是忘记了法国冰协正被詹姆斯打通，说不定皮耶塔的事就是欣欣一手促成的呢？褚清黎退役后的表现让典子越来越不满，先是看不清汉娜的反叛，现在居然还相信欣欣这个小丫头？哦对了，他甚至从未怀疑过小樱早已进场。这不是她要的万民仰止的清殿下，这只是一个滑冰的褚清黎。

但即使是这样的褚清黎，她也必须保住他，并且完成皇室最神圣的职责。

她扯掉毛巾，缠上他的身体，腻声求他：“先别想了。总会有办法的。”

“这是更衣室！”褚清黎试图推开她。“外头有人。”

“你在乎吗？”典子拨开他的手，不去想其他无谓的事，索性拉起一步裙。

“咚”的一声，通向休息区的门被大力推开，两个佐藤招揽的男孩子结伴来训练了。他们凝滞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褚清黎趁势拉好典子的裙子，抄起训练包朝门口走去。“早啊！”他还有闲暇打了个招呼。

两个男孩子疯狂解释：“啊，每次清殿下你下不来这么早，我们才趁这时候过来先换好衣服……”

褚清黎拍拍他们肩膀，掏出T恤随手套上便往外走出去。典子收拾起资料，还是那样小碎步温柔贤淑的跟在后面，还不忘微微鞠躬问候：“打扰了。”吓得两个小孩子忙不迭的拼命鞠躬还礼。

休息区拐过去，就是可以看见冰场的休闲餐厅。典子的随从们和桜庭一起喝着咖啡闲聊。桜庭穿着校服，半跪着凳子上，倾身向前眨巴着大眼睛和一位女官叽叽呱呱的聊着。看见褚清黎夫妇出来，朝他挤了挤眼睛，大声招呼：“教练！”又和典子招呼：“殿下！”

典子笑眯眯的，看起来对桜庭极好，也朝她点头说“好！”褚清黎也笑，凑过来问她：“怎么还叫教练？”

“对哦！”桜庭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那你现在算是我的前辈还是后辈啊？”

“叫殿下！”他笑眯眯的纠正。

女官们过来接下典子的资料，又向她汇报其他的事务。桜庭趁着空儿，悄声向前教练邀功：“你要怎么谢我？”

清殿下一惊，“你叫他们俩进去的？”

“回头跟你细说。反正你要好好谢我！”

褚清黎瞧了一眼典子，果断做了决定：“晚上来我公寓。”

桜庭这是第一次踏入前教练的小公寓。在助理的带领下，她进门后客气了一下便开始偷眼窥探。公寓很小，只有一望到底的一个开间，开放式灶台，明显没人经常做饭的痕迹。通顶的开放式衣架分隔开睡卧区和会客区。助理伸手朝会客区引领，她也就不好进去睡卧区探头探脑。褚清黎坐在餐桌边正喝茶，窗外的天色灰扑扑的，对面的公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桜庭看清殿下身前额外放着一只茶杯，毫不见外的拿起来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顺势坐到他对面。

清殿下眼神亮了一下，又再埋头在自己的茶里，隔了一阵才问她：“你把那两个同学支使进去干什么？”

“营救你啊！”桜庭嘻嘻笑着，一面享受茶气的蒸腾。

“你知道我在里面？和典子？”

“我看见冰场里的助手们下来了，又听见典子的女官们说她进去找你了。那当然咯！”

“你挺聪明的。”

“那当然！我一向这么聪明的。”

“那我跟典子在里面又怎么样？你们既然知道，应该安静等着对不对？”

桜庭朝若隐若现的衣架后瞥了一眼，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清，倒更诱人。她向前探身凑到他耳边轻声吹气：“我会受不了啊，殿下！”

被称作殿下的人也熏熏然在她耳边回话：“那我应该感谢你啊！”

“你要怎么感谢我呢？”桜庭俏皮的问，又喝了口茶。

“我还没想好。”他露出了那张狐狸脸，嗤嗤的笑。

桜庭整个背都挺直了，再次腻过来悄声表示：“你叫助理先回去，我想好告诉你好不好？”

这次休赛季，桜庭的鼻子又高了一些，颧骨也不突出了，灯影下看不真切，但似乎下巴是又尖了的。清殿下认真的辨认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先告诉我，大奖赛的时候干嘛要去砸欣欣的门啊？”

“营救你啊！”

“那我又要感谢你了？”

“没关系，你可以不用一次性付清啊殿下。”桜庭感觉自己得到了足够的暗示，小手不安分的摸上清殿下的嘴唇。

他笑了，抓下她的小手放回去：“之前欣欣还在这儿训练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告诉典子更衣室的事呢？”

桜庭脸色一噤，又重新摆出那副无辜又可爱的脸：“算啦，那位古小姐也差不多该过气了吧？你不是说过要重点培养我的吗？”

清殿下噗嗤笑了，替她又添了茶：“这不矛盾啊。”

还穿着校服的小女孩撅了嘴：“我不要！我嫉妒！”

“嫉妒？嗯……说起来的确是，欣欣是15岁拿到奥运冠的，汉娜是16岁拿到的大奖赛冠，小樱也是16岁吧？你今年……也是16岁了吧？”

“她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接近你的，你要警惕哦！我才是真的喜欢你呢，殿下！”桜庭索性撒起娇来。

“喜欢我？喜欢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才不怕！”桜庭把这句话当成了鼓励，几乎合身扑上了桌子，“喂，你助理就一直在这儿啊？”

助理倚着玄关门口，依旧不紧不慢的捧本书读着，连鞋子都没换。褚清黎瞥了他一眼，点头承认：“也对，很晚了，不能一直在这儿戳着。让他送你回家吧。你自己一个人走我也不放心。”

“哈？”桜庭的手指本来在清殿下唇上点来点去，差一点就要塞进他嘴里了，突然听他下了逐客令，手指滞涩在空中一时退不回来。

他又嗤嗤的笑了：“现在前三名的争夺太激烈了，你要努力一点做练习啊！明天我会告诉佐藤，多加你三组基训。”

“三组？整组？”小女孩真的急了，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清殿下继续摆出他的狐狸脸：“所以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为了3月的世锦赛，加油吧！”

助理已经收起了书，将刚才桜庭踢下的鞋子朝外摆好，恭恭敬敬等她过来。

被加了码的小姑娘气鼓鼓的走后，褚清黎终于站起来舒了口气，拿起她用过的杯子去水龙头下冲干净。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桜庭不适合继续留下来训练了。”

典子坐在睡卧区的窗台上，抱着膝盖还在看窗外灰扑扑的城市，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目前女单，我们手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开赛季前，最震动花滑界的新闻莫过于：“33岁花滑之神复出再战”。

最惹人非议的新闻是：“古韵飞再启用整套旧曲目是否气数已尽？”

最花边的新闻是：“著名花心男选手阿廖沙再下一城，这次竟是未成年美少女”。

最无关的新闻是：“新一代花滑王者接下天价代言，天桥首秀”

最出圈的新闻却是“美国花滑运动员斯蒂芬妮利用冰演表达极端女权诉求屡被主办方警告”。

舆论震动，无人索解。

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变得更热闹有趣了，还是更加索然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