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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早就通了關，進入機場內部。時間還很多，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點了一杯茶。

原本他打算自己開車到機場，車子停在機場附近的停車場就好，但學弟堅持要送他，還拍胸脯保證他回國那天一定會來接他。

他把手機放在桌上，微微出神。

進入休眠省電狀態的手機靜靜躺在鏡面的桌子上，安靜沉寂。

他開始喝第一口茶的時候，茶水已經不燙，只餘差強人意的溫熱。

曾經他喝過一種品嘗一次就再也不能忘懷的茶水滋味，也許有一天他還能重溫，也許當初泡茶的人就此撒賴到底，這一切都無所謂，只要他還能看到就著杯口抿茶微揚的嘴角，銘刻於心底的弧度。

他把自己的心思拉回，從隨身攜帶的斜背包中拿出旅遊手冊，一個人的自由行，他應該替自己規劃幾條路線才是。

他定下心來翻閱買來之後沒怎麼打開過的書本，眼睛映入的文字圖片投射在他的腦海，讓他進入習慣的穩定閱讀狀態。

時間差不多了，他闔上書本，打算結帳前往指定的閘門。

他收好書本，抓起手機，遲疑了兩秒鐘，終究還是打了通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那人不在，連女孩也不在。

他切斷通訊，默默注視手裡的手機，無法假裝沒有薄薄的灰色漫過心頭。

那人知道他什麼時候上飛機的，禮貌上打過電話沒找到人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短短五天，五天之後，他也許會得到一個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答案，關於什麼？他不能確定。

他慢慢輕輕吁出一口氣，將手機收進背包裡。

數小時的航程不算特別久，他沒有睡，看了一部影片，不很入心。

來到陌生國度的機場，不同的氛圍讓人自然而然進入一種不一樣的情境。

他提領了行李，搭乘機場捷運來到市區，按照地圖尋找事先訂好的旅店。

到這時他才終於開始有旅遊的感覺，眼前的事務讓他暫時拋開了在遙遠那一方的人事物。

他想著，既然來了，他應該好好認識這個地方。

他深呼吸一口異國的空氣，心情明亮起來。

當天晚上，他發現自己的手機不能用。他事前查過，他使用的電信服務在這裡應該可以國際漫遊，不曉得是什麼問題，想想其實並沒有什麼電話好打，似乎不需要特地越洋洽詢，等回去之後再說吧！也不過是幾天而已。

手機不能用，他的心情反而輕鬆起來，一種小小放逐的感覺。

他躺在旅店乾淨的床上，閉上雙眼時，腦子轉過一串想要帶禮物贈送的名單。

可是老師...............我不一定找得到能讓你看入眼的東西呢...........

這個念頭晃晃悠悠飄遊過腦海，他睡著了。

短短幾天他遊逛了一個大城一個鄰近的小鎮，走走看看，拍了不少照片，大多是風景，也有靜物，偶爾也有熱情的少女看他一個人，堅持要幫他拍照。

雖然不能說是興高采烈，但他的心情確實是愉悅的。

他並不認為那人要他來這一趟是因為考慮到他此時此刻所感受到的精神收穫，但他由衷感謝。

他帶著比來的時候明顯變重的行李準備搭機回國，心靈的豐裕感遠遠超過塞得滿滿的行李箱。

也許真的是有點累了，回國的航程上，他睡了一覺，時間變得特別好過，感覺才吃過餐點，就已經要到了。

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離開很久了，一種淡淡的懷念。

他想念那人。

客觀上來說彼此分開沒有見面的時間也並沒有比較長，如果這一兩天他就能見到那人的話。但也許是距離加重了感性體會的程度，真的......不一樣。

莫非，您是要我好好體會這滋味嗎？

他就這麼微微心不在焉地提領行李，來到海關通關閘口的多條人龍後面開始排隊。

海關警衛人員上前來的時候，他起初沒有留意，直到兩個警衛人員一左一右站到他旁邊時他才意識到這是來找他的。

其中一名警衛人員詢問了他的名姓，查閱了他的護照，然後還給他。

「請跟我們來。」

他被帶到一個房間裡，警衛人員打電話向上報告關於找到他的事。

不祥的預感蔓延心頭。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警衛以一種懷疑的目光看他：「你一點都不知道嗎？真的假的？」

他搖頭。

警衛並沒有對他透漏什麼，只是跟他一起在狹小的房間裡虛度時光，他明白這是在等待，等待某個適當的人到來。

他坐在那裡靜靜等，壓抑住內心全部的焦慮與不安，沒有表現出來。

或許就外人的眼光來說，他顯得太過鎮定。

也不知等了多久，終於來了三個人，一名安全局調查員，兩名刑事警察。

「你沒有要求找律師嗎？」

他搖搖頭。

「哦？」

「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問了一次。

這回，他得到了答案。

就在昨天，情報單位得到消息，所裡的資料庫機密資料大量流出，那位負責管理系統的同事失蹤，所裡集合了六位密碼持有人卻仍然無法進入系統查證，現在仍在試圖解決。

「難道密碼真的被修改了........？」他臉色慘白地喃喃自語。

調查員追問他這件事，他如實以告，包括他車禍墜海的意外。

調查員的表情微妙改變，似乎不像剛開始那樣充滿尖銳的質疑。

他出國的時間太巧合，被認為涉有重嫌。

他的手機五天前被電信公司的電腦系統註記為掛失，經過調查，沒有服務人員接過相關的掛失電話。

「我們推測，是有人駭進電信公司的電腦系統動了手腳。」

因為這樣，他的嫌疑大大加重，被認為有可能是潛逃出境。

「如果今天你沒有準時回國，就會對你發出通緝令了。」

他提出一個問題，要破解系統，為什麼不去找開發者？

調查員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他。

「你是故意的還是？」

「什麼意思？」

「你說的開發者，昨天已經遇害了。」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裡嗡嗡作響，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個噩夢！怎麼可能？那個人.....那人........死了？

他沒有察覺自己搖晃著就要倒下去，調查員伸手扶住了他。

「喂，你還好吧？」

他把目光移向調查員的臉，開不了口說出半個字。

再後來，他見到了上司，上司的臉色鐵青，嘴唇顫抖，問他知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流出那些疫苗資料可能涉及大規模的隱私........」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上司打斷他的話：「那些資料，足以發展毀滅一整個種族的生化武器！」

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怎麼.......會是這樣？」

機密資料中有一些是關於一種尚無解藥的基因針對型的劇毒，據說是研究意外的產物，卻沒有予以銷毀，而當作貴重資料保存著。

他但願這一切是個騙局，卻是千真萬確的。

調查員不肯告訴他那人遇害的詳情，上司全告訴了他。

「我們懷疑他一開始就是共謀，但現在被滅口了，線索也斷了。他住的那裡遭到生化炸彈攻擊，現在方圓一公里都生人勿近。安全局動用衛星偵測過，那一帶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另外紅外線攝影有拍到兩具疑似人體的物體，應該就是他跟那個女孩子。你如果想起什麼、知道什麼，一定要全部說出來！」

現在所裡召集了許多專家正在積極研究解藥，萬一那些資料真的不幸流入恐怖組織的手裡，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到現在為止，因為系統尚不能破解，仍然不確定資料是如何流出的，有猜測是下載了資料之外竄改了下載記錄，但軟體專家認為可能性不高。

之所以能確定資料外流，是因為已經有比較不那麼緊要的資料在黑市叫價。

許許多多瑣碎的記憶在他腦海裡流竄，有某種想法幾乎要成型卻又還抓不住。

「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他彷彿自言自語地說著，這並不是一個誓言，也不是一個承諾，而僅僅是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而已。

他見到學弟時，已經是深夜。學弟一臉寫明了的擔憂焦急，一見到他就上前拽住他，緊繃的肩膀明顯落下。

「喂，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我就一直跟他們說了，你也是受害者啊！打一開始搞這陰謀的人就打算幹掉你好讓後來代替你的那個傢伙上位吧？要不是你命大，早就葬身在海底了。」

太多紛亂的思緒塞滿他胸懷，讓他連呼吸都要費力。

「反正這事也不是你管得了的，你餓不餓？去吃宵夜？」

他搖搖頭，如在夢中，好像連腳都無法踏得到地。

「那先回去，洗個澡睡一覺，天大的事明天再說。要不要我把你弟找回來？」

「不用.........」

他渾渾噩噩被學弟帶回去，學弟替他找好一套乾淨衣褲，把他推進浴室。

他靠在浴室門後，很久很久都沒有動。

他的魂魄不在這具軀殼裡，飄遊到哪裡去尋覓什麼不再可追的東西。

他像機械人似的洗了頭洗了澡，就這麼濕著頭髮進去房間躺在床上。

深夜晦暗不明的天花板，模模糊糊放映著凌亂片段的回憶。

很多很多的曾經。

也許他就這樣靜靜躺了很久，也許才沒過多少時間，他慢慢坐起身來，出了會兒神，然後他站起來，走到衣櫃前，打開上櫃門拿出長形的布包，輕輕解開來。

冰冷的古劍沉睡在他手裡，在夜色中反照出薄明的寒光。

他以指尖輕輕撫摸劍身，讓金屬的冰涼一點一滴透入他心底。

「老師.........」低微的呢喃尾音飄散在空氣中，而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