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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opsis

For a man who loves butterflies.

雖然他覺得自己的狀況已經回穩,但那人後來還是安排了由女孩陪同他去醫院進行檢查。

他沒有再說出任何可以解釋為客套的言詞,只是順從了那人的意思。

這種時候,這樣才是最好的吧!他心底明白。

「抱歉,佔用你許多時間。」一起坐在醫院的等候區時,他對女孩說。

「沒事,出來透透氣也不錯。」

「可惜醫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女孩不是多話的人,他原本認為她很爽朗,但漸漸發現她似乎有許多心事,只是不提而已。

在各項檢查間的空檔,女孩總是把目光放在電視螢幕上,並沒有與他多交談什麼。

他覺得自己現在至少沒什麼異常的狀況,但有點累,也不是很想開口說話。

他放任自己,微微恍神著。

思緒飄遊,徘徊於那天晚上。

那人帶他到圖書室裡,一開始只是坐在小圓桌旁,那人泡茶,與他隨意閒聊,內容完完全全與那套系統無關。

忘了是說到哪個話題,他踏著漸漸穩定的腳步,跟隨著那人的步履,慢慢走過每一個書架。

那人說,仰頭小心。

他記得自己緩緩抬起頭仰望放在書架高層的那些書,許許多多書背的文字交織出一幅畫,那人在畫裡,他也是。

比起那些書本確切的名字,他記憶更深的是當時的情境。

他們聊到了古老的草藥學,那人從書架上選定了一本很厚的書,手指指端輕輕勾住書背頂上的淺淺凹處將書拉成傾斜一個角度,握住書背,拿下來,撐在手上,翻開。

他記得書頁翻動的聲音,泛黃陳舊紙張散放的氣味,卻反而對當時順著那人手指的指引讀到的一小段文字記憶沒那麼清晰。

是關於一種具有多種功能的罕見藥草,書頁上有白描手繪的細緻圖案。

他站在那人身旁,回答那人偶爾的考問時,那人並不把頭整個轉過來看他,而總是稍稍側過臉,在那樣的角度,從那人眼尾投落的目光顯得意味深長。

後來,那人送他回到房裡,他平躺下來,那人坐在單人椅上,翻開從圖書室帶來的一本內容艱澀的書,神態輕鬆地閱讀。

那人說,在哪裡看書也是看書。

他很快就睡著了,好像還沒有聽到幾次書頁翻動的聲音。

早上他醒來,覺得昨晚的一切像場夢般迷離虛渺,他日提起,如果那人否認,他會懷疑也許真的不存在過。

女孩陪他在醫院裡耗了一整天,午餐就在醫院地下樓的餐廳解決。

「等會兒我稍微離開一下。」女孩說。

「沒問題,請便。」

「我很快就會回來,我會去找你。」

女孩用比他迅速許多的動作吃完差強人意的簡餐,俐落地起身離開。

他沒有過問,刻意不去多想。

檢查沒有那麼快知道結果,下週還得再來一趟。

到時他應該已經離開那人的地方,回到自己住處,一個人來醫院看報告。

他們回到山邊的宅第時,那人不在。

「今天累了一整天,我弄藥膳湯給你,你早點休息吧!」女孩說。

他道了謝,回到谷底那個房間,花了很長的時間清洗自己。

一連幾天,他都沒見到那人。

他借了上面的宅第的電話打過一次電話給弟弟,他說,再過幾天他應該就會開始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軌道了。

他沒有與母親聯繫,不想母親擔心,計畫著等自己恢復得差不多了,要回去一趟。

他的生活在漫長的睡眠、胡亂看影片、紛雜的沉思中度過。

他努力嘗試,但是關於車禍當時甚至是早一點的情形,他都想不起來。

那天晚上,他開車從山邊那人的住處離開,駛上那條公路,那是連接通往市區的快速道路必經之途。他不記得自己是否留意過後方有車輛的燈光,他當時好像有點疲倦,事情發生得非常突然。

反覆回憶了幾次都沒什麼進展,想不起更多。

身體不受控制的狀況沒再出現過,他不用再靠輔助器走動,雖然步伐還是有點不夠敏捷靈活。

女孩送餐給他時,他說:「我想,我應該沒事了。」

「你想離開?」女孩問他。

「我已經打擾老師太久了。」

「你想離開我不會阻止你,但你要我開車送你嗎?」

這個地方,並不是什麼交通便捷之地。

「似乎太過麻煩妳了。」

「重點不在麻不麻煩吧?」

「是,我這是讓你為難了。」他承認:「我還是等老師回來好了。」

「你不要問我他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他並不會告訴我。」

「......我了解。」

他的活動範圍僅止於這間「個人病房」,並不是誰叫他不能到處晃,是他自己認為不好到處亂闖,總覺得不禮貌。

那人帶他去過圖書室兩次,門上的把手一壓就能推開門,離開的時候那人也都只是帶上。

圖書室的門應該沒鎖,但他並沒有想自己進去看看。

長廊裡應該有扇門是能夠通到外面去,他甚至也猜得出可能是哪一扇,但他沒有去嘗試。

他經常站在氣密式大玻璃窗前,望著外面的風景。

傍晚開始下雨,裡面聽不太到雨聲,他看著窗前的矮樹叢被雨水打得不住搖擺,原本乾枯的樹林被浸潤得變了樣貌,從無精打采中甦醒,生意盎然。

軌跡紊亂的水流沿著玻璃傾瀉,模糊了視線,天色提早進入比黑夜更深沉的黯淡。

這是......第五天了。

他想著,等明天早上,如果那人仍然沒有回來的話,他打算請女孩幫他叫車。

應該是那人調配的藥膳方子十分有效,短短幾天下來,他體力的恢復明顯得很可喜。

他發生這麼大的事,可是除了上次弟弟來看過他之外,其他所有的事彷彿都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擋開了似的,無論是警方的事件調查,還是工作上的問題,都沒有任何一樣煩擾到他。

可是他的感覺並不是輕鬆,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灰濛濛、悶悶的不安,像是一顆石頭投入井裡,卻遲遲聽不到水聲。

他從窗前轉過身,忽然聽到一句輕輕的問話。

「你想走了?」

他抬起頭來,剛剛專心思索,居然沒發現那人何時出現在房間裡。

他很難解釋心底隱隱的激動,為什麼呢?

「老師......」他頓了一下,回答那人剛才的問題:「是,我想差不多是我該回去的時候了。」

「好吧。」

那人只說了這麼簡單的兩個字,不知為何讓他有種莫名的失落。

「這幾天身體不受使喚的情況沒再發生過。過兩天我會去醫院看報告,我想應該沒什麼事。」

那人看向他,明明是清淡的表情卻讓他感到難以參透。

「明天早上吧!」

「嗯。」

那人沒說什麼,轉身往外面走。

他掙扎了一秒鐘,開口叫喚:「老師。」

那人停下腳步,稍稍側過臉。

「嗯?」

突然拉開的距離感,他直覺認知並不是因為那人消失了幾天的緣故。

有些東西,總要自己伸手去抓住。

「如果這裡有棋盤與棋子的話,我能不能向您挑戰一局呢?之前那一局,我想到一個可能的解法。」

他出事的那天,他曾和那人下了一局未盡的棋。看起來他的棋似乎已經山窮水盡,而那人輕描淡寫地告訴他,至少還有一條活路。

那人沒有直接回答他,卻說:「掛在那間房裡的那幅畫,你也看過兩次了吧?」

「嗯。」

「上面有幾隻蝴蝶呢?」

他微微一愣,努力搜尋記憶中那幅畫的影像。

「三十九隻。」

那人沒有把臉轉向他,所以他不確定那人是否微笑了,那人的頭微微動了一下,給他這樣的感覺,讓他稍稍鬆了緊繃情緒的感覺。

「我們去驗證一下吧!」

與那時不同,那人踏著屬於自己的步伐,往他心目中幽靜舒適的場所前行,他努力追隨,讓自己跟上那人的腳步。

那人來到門前,伸手壓下門把,一如他所認知的,門並沒有鎖。

推門進去,開啟了亮度恰好的黃色燈光,一室悠閒的靜謐,無比美好。

那人與他一前一後來到那幅畫前站定,他認真清點畫上的蝴蝶,才發覺每隻蝴蝶的姿態都不盡相同。

「.......四十一隻。」他有些喪氣地低聲說。

兩隻蝴蝶有些重疊,另一隻以畫的深度來說比較遠而模糊,讓他漏算了兩隻。

那人微微一笑:「這樣的準確度已經很不錯了。」

他望向那人的側臉:「這意思是說,我有資格向老師挑戰.....該說是再度討教先前的棋局嗎?」

「好啊。」那人悠然說。

棋盤與棋盅收在壁櫃裡,不是之前在山邊宅第用過的那副大理石棋子,這套以白玉與墨玉雕製的棋子更貴重精緻,掂在手裡冰涼滑潤的手感很好。

那人坐在桌旁,神態閒散地看他一子一子擺佈出當日的未竟棋局。

排布到當日那人的最後一手,他有些不是那麼肯定,白子放下的位置沒正好放在星點上,猶疑著推向哪一邊。

那人伸手,以一根手指輕輕推他的手指,把棋子挪到精確的位置。

他抬眼望向那人。

「另一邊,是你當時以為我會落子之處。」

他靜默了片刻,然後承認:「是。」

主觀設想與客觀事實混淆,擾亂了他的記憶。

他沉默注視棋局,那人也沒有開口,同樣安靜。

他捻起一枚黑子,落在經過好多遍反覆推敲的星點,他抬眸,看見那人眼睛似乎一亮。

難以言喻的喜悅感瀰漫心頭,難道自己就這麼渴望那人的肯定嗎?

「妙招。」

「可惜您說的不是正解。」

那人的視線從棋盤移向他。

「老師那時說過,至少還有一條活路,這顯然不是你心中預想的路之一。」

「出乎意料不好嗎?」那人悠然執起白子,在手指間微微翻轉。

「若能在最終取勝的話。」

那人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落下意圖不明的一子。

「你困惑了。」

「我很想說,老師這一著是為欺敵,但我心中明白並非如此。」他停了停,低聲說:「只是我還不能明瞭而已。」

「清楚事態也是很重要的。」

「受教了。」

各行三著之後,他開始朦朦朧朧有些看懂那人的打算。

他評估局勢,輸面仍然很大,但很有希望拉近差距。

他下意識咬了咬嘴唇。

他把手伸向棋盅,要夾起一子,可是他的手指停在冰涼的棋子裡,沒有動。

他心中一驚,明白那樣的情況又發生了。

他反射性開始深呼吸,吸氣,呼氣。

那人也察覺了,站起身來,叫喚他的外號。

是了,在他尚未清醒時,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那人一向這樣叫他,喚他名字的,只有年邁的祖母、母親,還有父親........

他的手指屈起,無意識抓住一顆棋子,又放開。

意識在搖擺,像海上漂流的小舟。等他察覺時,他已經趴倒在棋盤上,棋局全都亂了,棋子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他聽到玉石棋子落在木質地板上的清脆聲響,以及之後的餘盪的迴音。

那人靠近他,在他耳邊低聲問:

「你信我嗎?」

他用盡全身的氣力,緩緩點了點頭。

那人短暫走開了一下子,然後回到他身邊,將一枚小藥片塞進他口中。

「吞下去。」

他艱難地吞嚥,將藥片推進食道,努力嚥下去。

「待會兒就好了,放輕鬆。」

他感覺全身無力,慢慢閉上眼睛,一會兒,他失去了知覺。

他醒來的時候,感覺陽光太過燦爛。

他發覺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窗簾大開,力度十足的日光肆無忌憚揮灑滿室。

他沒有動,努力收拾混亂的記憶絲線,昨天晚上.......他與那人下了一局棋的事,是夢?還是真實?

那人真的來過這裡?真的問了他蝴蝶的問題?又真的接受了他的挑戰,重開那局棋嗎?

他試著坐起來,沒有任何困難。

他坐在床沿,出了一會兒神。

棋局還沒結束,他發作了,那人給了他一片藥........

接下來的事他完全不知道,推測得出自己應該是昏過去了。

不過他現在完全沒問題,也不覺得有哪裡不舒服。

他注視著自己可以隨意活動的手指,沉思。

進行了例行盥洗之後,第一次,他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走出了房間。

他沿著長廊來到圖書室的門前,站定不動。

心裡還是有所掙扎,即使他只是想推開門,看看是否還有昨晚棋局的一點痕跡。

若是沒有痕跡,就代表不曾發生過......嗎?

他的手放在把手上,遲遲沒有往下壓。

一會兒,他慢慢收回了手。

他正想轉身回房,聽到推門聲。他回頭,看到女孩從走廊盡頭的那扇門推門過來,手裡端著盛了餐點的托盤。

「你起來了。」

「嗯。」他想著,他連該說早安還是午安都無法確定。

「主人說,你昨天晚上又發作了。」

「啊......」

所以說他記憶中的一切都是真的,想來該是那人把他抱回房間的。

自己真是給那人添了不少麻煩..........

「你還堅持要今天走嗎?」女孩問。

「我看,我或許要等看了檢查報告再說了。只是又要多麻煩妳了。」他說。

「這種小事算不了什麼,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了。」女孩說:「走吧!我給你送來了早餐。」

所以說現在是早上。不知為何這點小細節讓他感到安心。

他本想接過托盤自己端,但女孩拒絕了。

「萬一你弄倒在地上,我要收拾更麻煩。」

「那好吧,偏勞了。」

一直到夜裡,他都沒見到那人出現。

躺在黑暗的床上,思緒隨著夜色沉澱,他發覺自己在等待那人,不知所以,不知所謂。

到了看報告那天,那人仍然沒有出現,仍然是女孩陪同他去醫院。

「你很累嗎?看起來很沒精神。沒睡好?」女孩問他。

他輕輕搖頭:「應該不是。.......我還好。」

女孩不再多問什麼。

檢查的結果並沒發現什麼問題。

醫生說他復原的狀況良好,腦部掃描也沒有異常。

「有可能是心理因素,建議再觀察一陣子,不然掛精神科看看也好。」

他誠摯表達了謝意,但並沒有想去掛精神科的念頭,甚至沒有提起最近一次發作的事。

他心底認為,再觀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離開醫院時,女孩去停車場牽車,他利用等待的時間用公用電話打了通電話給他的上司。

雖說不是不擔心他的安危,上司更關切的是他什麼時候能回去上班。

「不過聽說你的狀況還不很穩定?」

「........嗯,是還不太穩定。」他承認。

「那也沒辦法,反正假都已經准了,只希望你到時不要延長就好。」

「不會的。」

他又打了通電話給房東,說明自己因為出了車禍,這段時間都不在,手機證件金融卡那些也都掉了,存摺印章不在手邊,房租會盡快匯過去。

「我聽說你出車禍,還好你沒事。房租我已經收到了啊,這個月還有下個月的。」

「嗯?」

「有個女孩拿過來的,沒說是什麼原因,只說先付清兩個月。那不是你女朋友嗎?她沒告訴你哦?」

「這樣嗎.......好,我知道了,謝謝您。」

他與女孩碰面時,問起了這件事。

「請問,是你去替我付了兩個月的房租嗎?」

「主人的交代。你不用問我他為什麼要這麼雞婆,反正事情不用他親自做,出一張嘴當然很容易。」

他看著女孩,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總之,謝謝你。」

女孩看了看他,繼續開車:「沒什麼,奉命行事而已。我這麼說吧!你原本需要操煩的瑣碎事已經統統解決掉了。至於之後你跟他的帳要怎麼算,跟我無關。」

他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女孩也只是安靜開車。

車子遠離市區一段距離之後,他開口問:

「你為老師做事很久了嗎?」

「我是他養大的。」

他微微有些驚訝,轉念一想又覺得再自然不過。

「我來自一個遍地戰亂的國度,他救了我,帶我到這裡來。那年,我十歲。不是他,我活不到現在。」

總覺得女孩的話沒有說盡,但當然他也沒有追問。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女孩看了他一眼:「雖然我不是誰都願意說的,但還是謝謝你願意聽。」

那天晚上他坐在床沿,面對著玻璃窗,窗簾是拉開的,外頭沒有燈,但今夜月色清朗,還能看得清一定範圍內草木的輪廓。

他必須好好思索該怎麼做。雖然他再度發作,情況並不穩定,檢查不出個所以然,總不能永遠待在這兒。

他想著,他應該與那人好好談談,討論他回到也許有所修改的一般生活軌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在那之前,他必須先有決定。

那人不會干涉他的決定,他的選項是開放的,所以他必須先有選擇。

他不能像個小孩子,問著大人自己該怎麼辦。

心底隱隱有種他無法視而不見的念頭,他最不想要的,是那人的不耐煩。

窗外的世界有一點動靜,他站起身來,靠近玻璃窗,一隻鳥往樹林的方向飛去,似乎是隻貓頭鷹。

他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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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Ambiguous
  • 状态:连载中
  • 类型:同人-同人
  • tag:
  • 发布时间:2016-12-10 17:45:48
原作标题:

金光

原作简介:

布袋戲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