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 情人节

　　他们共度的第一个情人节，苏沐秋在前一天病倒了。
　　最初是叶修发现他体温有点高。苏沐秋一贯就是体温偏高的那一型，所以两个人都没太在意——他本人格外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新陈代谢比别人快嘛。
　　于是叶修泡了一壶浓浓的老白茶给他喝掉，送他上床睡觉。苏沐秋还惦记着零点开始的情人节活动，叶修答应跟他组队刷奖励——一切都很正常，他们甚至还在各自做着第二天的计划，各自揣想着对方次日的惊喜，小心翼翼地得意洋洋。
　　到傍晚烧到39度的时候大家才有点发慌。
　　“能自己穿衣服吗？送你去医院。”
　　发烧的时候骨头酸软，血液好像都涌到关节，特别是两条腿上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苏沐秋低低嗯了一声，缩在被窝里伸手捞了好几下也没把衣服捞过来，倒是觉得更冷了，下意识地又缩回去。
　　叶修默不作声地下楼去把自采暖开到最大。过了几分钟苏沐橙也过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小太阳，是兴欣在每一间宿舍里的固定标配。
　　“大家让我把这个送来。哥你还能起来吗？不行我们就打120。”
　　“周五，情人节前夕，打了120也是堵在路上。”苏沐秋缩在被窝里，发烧倒是没怎么影响手速，但是准确度大打折扣，一条微博修改了几次才发出去。
　　——在这万众期待秣马厉兵等待刷活动的日子里竟然发烧了，明明既没有伤风也没有炎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捏。
　　他发的是公众可见。一分钟后苏沐橙看到的时候已经转了几百条，想要提醒他改回好友圈已经来不及。转载里的广播式节点是黄少天的“啊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来自FFF团的圣战之火烧烧烧烧烧！”，围观群众大惊失色猛转猜测苏小弟是跟谁脱了团。苏沐秋一边在小太阳的环伺下慢吞吞穿衣服一边听着妹妹打电话数落黄少天，懒洋洋地笑：“他这也算是达成在这一天跟你通电话的成就了。”
　　“什么嘛，随意泄露军情。”苏沐橙挂断电话，“他立了军令状说0点之前圆回来。圆不回来就等着瞧吧——叶修呢？这都好几分钟了，怎么回事儿。”
　　“唔，多半是问老板娘要社保卡去了……”
　　他们俩之间一向是不需要太多交流就能互相明白的，话音未落叶修就拿着社保卡进来了，苏沐秋衣服才穿了一半。叶修想都没想就过来爆手速帮他穿衣服，苏沐橙默默退出去帮他们带上门。穿到袜子的时候叶修“咦”了一声，拉拉他的裤脚。
　　“你长高了。”
　　“……废话。我还没满19岁呢。”
　　“等你好了带你去买新衣服。这次得把机会让给沐橙了。”
　　他们没有交换亲吻，只是贴了贴脸颊。赛季还在进行中，不能让第二个人有病倒的风险。
　　“去哪家医院？”
　　他看了看手机，从那条微博的回复里找到了医院的名字。
　　
　　医生果然在，装作互相不认识的演技不太成功，叶修看了他们好几眼。
　　不过终究也没有说什么。
　　他给苏沐秋开了一堆中规中矩的检查，让护工带他们去做。叶修坚持要亲自推轮椅，苏沐秋虽然烧得有点头晕也还是想笑。他真的长高了不少，坐在轮椅上脚踝露出一线，叶修坚持认为他就是这样着的凉，当即打电话给苏沐橙。苏沐秋听他一件件衣物连材质带品牌的交代下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以前没觉得你是懂这些的人啊……”
　　“有叶秋嘛。”叶修说，“沐橙别看时尚广告拍了一堆，对男装基本上一窍不通——小时候净跟咱俩土包子混了，长大了身边又都是天天穿运动服的死宅。凹造型的打扮还可以看看周泽楷，家里怎么穿舒服那可是自己的事儿。”
　　他们坐在走廊里等检查结果，手指勾在一起。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很少会看手机，虽然也并不会目不交睫地盯着对方，但不停确认对方的存在的确已经成了习惯。过了一会儿窗口叫号，叶修过去取了结果，先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舒了口气。
　　“好像都在参考值范围内啊。”
　　医生的判断比他复杂一点。“嗯……疲劳过度吧。最近熬夜太多？”
　　叶修责备地看了看苏沐秋。后者茫然地回答：“我不觉得困啊。”
　　“压力也很大吧。”医生说，“手抖不抖？伸出来我看看，张开五指，稳住。”
　　苏沐秋依照他的指示做了各种手指的动作，那双手稳定灵巧得足以让大半个荣耀联盟的人嫉妒不已。叶修想了想他最近的有效APM，作证道：“手没有问题。”
　　“哦。压力呢？”
　　“压力……可能确实有点问题。”
　　苏沐秋的新秀赛季常规赛已经过半，兴欣和他都遇到了瓶颈。战术体系的痛苦蜕变姑且不论——君莫笑那么一个战术核心绝不是说抽身就能急流勇退的，有千丝万缕的配合需要一点点剥离和重建，好在兴欣本来就是只新队，倒不至于积重难返，季后赛之前完成磨合并非不可能；新秀墙上的头破血流却是实实在在的。苏沐秋这个新秀实在是出现得太过惊世骇俗，还没出道就在国家队给一众大神留下深刻印象，整个赛季各大豪门都是拿他当叶修对付的，擂台赛跟他碰的都是王杰希周泽楷黄少天之流，团体赛里也常有Box-1的集火。这待遇倒有点像当年刚出道的王杰希，所不同的是王杰希面对的前辈们并没比他多出几年经验，而苏沐秋则有整整十年的天堑需要飞越。
　　王杰希可以在新秀墙出现之前就一骑绝尘将其抛在脑后，孙翔在弱队中强力破壁，秦牧云把自我前进的速度控制在与新秀墙的后退速度相当。这几条路苏沐秋都无法借鉴，他能够参考的是周泽楷和唐柔，能够依赖的则是队友，特别是叶修。
　　但是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不熬夜也是不可能的。
　　“智慧热吧。”医生大笔一挥，下了结论，“年轻人不要太急着拔苗助长~还有时间，不是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沐秋。后者乖乖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
　　
　　于是打完点滴回家的任务就变成了好好休息。
　　老板娘给他们留了病号饭。陈果这两年为了做好后勤精心研究过营养学，这顿饭安排得清淡有营养好消化，就是味道不怎么样。苏沐秋病中反正味觉迟钝，也理所当然地胃口欠佳，吃不下去的时候可怜巴巴地星星眼望着陈果，顺理成章把饭菜都剩给了有难同当的叶修。叶修看了他一眼，把他剩了一小半的粥碗接过去低头喝完，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老板娘脸红了。
　　“你们可真是……”
　　她没有说下去，扭头走掉。那一对在她身后齐齐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咳，一定是没饿过肚子，不能理解珍惜粮食的重要性。”
　　他们相顾微笑，想起很多年前好像也是一个差不多的日子，家里只剩一包泡面，三个人围坐在桌前，男孩们想方设法把面都挑给沐橙，自己分汤喝的情景。
　　这个身体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困顿，但记忆里每一个细节都那样真实。
　　“沐橙生日快到了啊……”
　　叶修就露出佯装苦恼的神情。
　　“是啊，今年还出现了假想敌。”
　　“说得对，不能输给臭小子。”
　　这样说的他，鼻尖随即被轻轻咬了一口。
　　“你也是假想敌啊。”
　　“唔……这么说起来也是的。怎么办？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是呢。要不要先对一下口供？”
　　“但是我又觉得……比礼物的话我们肯定比不过臭小子啊。他一定暗戳戳地把情人节的份也算进生日礼物去了。”
　　“没关系。我们不管送什么，沐橙都一定会高兴的。”
　　苏沐橙的生日离春节不远，通常一年到头两个男孩子总能攒下点余钱给她买礼物。只是有一年代刷新年活动的运气实在不好，付完房租几乎什么都没剩下，过了个家徒四壁的年之余，小姑娘的生日礼物也只是一只网吧搞活动发的小狐狸抱枕。
　　那时候沐橙抱着小狐狸笑着说了什么？好像是“哎呀，这只小狐狸跟你们两个都有点像啊”？
　　苏沐秋缩进被窝，还没有被体温煨暖的被子带着寒意，他瑟缩一下，被子随即被掀开，某人的体温靠上来。
　　“让我猜猜，你不会准备的是……”
　　苏沐秋叹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盒子。叶修打开看了一眼，抱着他大笑起来。
　　那是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胸针，正抱着自己的尾巴呼呼大睡。
　　“别告诉我你准备的也是这个啊。堂堂年薪七位数自称要养我的某大神，跟小小新人撞礼物，太不像话了。”
　　叶修笑得喘不过气来，还是苏沐秋伸手给他揉了半天肚子才好。
　　“暖和了吗？”
　　“嗯？”
　　他抓住手握了握。“唔，暖和了。那我下去一下啊。”
　　叶修动作轻巧地钻出被窝，去自己那边的电脑桌打开抽屉，拿出另一只盒子向他晃了晃。
　　“大神当然要有大神的风范，哥这个比你的大。”
　　真的比较大，因为叶修选定的这一枚胸针是两只小红狐狸抱在一起，一只趴在地上好奇地盯着前方，另一只稍微大一点，伸展身体覆在它身上，背上落满了一片白色的积雪。
　　“……真像我们。”
　　“嗯。”叶修坐在床边，给苏沐秋掖了掖被子，“一看到就觉得一定要买下来。”
　　“两只就是比一只好。”
　　“那是当然。”
　　退烧药的药效渐渐上来，他打了个呵欠。叶修低下头，这一次亲了亲他的嘴唇。
　　“睡吧，小狐狸。”
　　不用再抱着自己的尾巴了。
　　因为我在你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