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神级死宅们来说，集训与放假的区别大概只在用大号还是马甲玩荣耀。这最后一个晚上既没有训练也没有战术会，名义上是给大家休整的时间，结果吃过晚饭黄少天和张佳乐就挨个来敲门：“分拨来一把？打正经的怎么样？”
　　正经的当然就是6人制团队赛。之前并非不曾有过队内对战，但国家队13个人里只有一个牧师，通常都要从线上现拉一个治疗进来搭把手，来得最多的是袁柏清和徐景熙，偶尔连安文逸都会被拉进来。真正出征的时候当然不能这么搞，谁都明白叶修选这么个阵容多半有必要时自己顶上的心理准备，“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候！”张佳乐一边嚷着一边来拉叶修。
　　“张佳乐你行不行啊，拉了哥去哥也不跟你一边儿。”
　　“呸，我们老张家有的是奶，还差你这一口不成。”张佳乐兴致勃勃地招呼，“苏小弟也来呀，今晚咱好好玩儿。”
　　“你们人够了不是吗……”
　　“都去都去！”领队大人拍案而起，“沐秋挨个通知一下，咱就拿这个当誓师了，输的一方明天给赢家拖行李。”
　　他昂首挺胸地当先去了训练室，张佳乐狐疑地看着叶修的背影，一把搂过苏沐秋来。
　　“他这是又有什么阴谋吧？”
　　“……不，大概没有。”苏沐秋哭笑不得地说，“不过我觉得他大概确实手痒了。”
　　——怎么能不手痒，国家队何其有幸，有这么一位无比尽职尽责的领队，集训的这两个星期他分析对手、拟定战术、磨合团队、指点选手，每一堂训练课都从不放过任何细节，一点点让这支星光熠熠的国家队成为真正牢不可破的战斗单元，有信心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而叶修付出的代价，是整整两周的殚精竭虑、苦口婆心，以及没有机会真正参加游戏对战。
　　甚至当初他被迫退役的那阵子都没有抛荒这么久，两周里叶修每天最接近游戏的时候，也就是晚上睡觉前看苏沐秋练级，两个人一边拌嘴一边讨论，偶尔叶修接过键鼠来示范的时候。
　　其余的时间都太过宝贵，如果不用来工作，就必须用来睡眠。
　　张佳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带了苏沐秋先去找喻文州。国家队的队长果然并没打算去凑热闹，听了苏沐秋的话才放下书本。“我去找张新杰，你们俩……去找两位姑娘吧。”
　　喻文州的判断力无比精准，最后才答应参加的果然是这三位。他们走进训练室的时候，叶修已经连分组方案都拟定好了。
　　无比简单粗暴，罔顾了之前反复练习过的每一个战术组合，“单号来我这边双号去张新杰那边，快点快点，一把打完睡觉。”
　　“咦？不能跟云秀一边吗？”苏沐橙说，“那算了，我弟呢？小弟呀你来替我吧。”
　　楚云秀表示既然如此她就陪沐橙看热闹。喻文州笑：“我也不上了，我申请观察。”
　　心脏组只有一个单号，叶修当仁不让是指挥官，双号这边却稍微谦让了一番。最后是王杰希拍板：“既然这样，那就苏小弟指挥吧。”
　　苏沐秋向左看看肖时钦，向右看看张新杰。他自己知道自己实在不像个新人，也知道王杰希其实就是打算观察他的指挥水准，但是指挥这么一支队伍的诱惑远远超过对被看清底细的顾忌，想都不想就点点头：“好。”
　　“文州选地图。小号都拿出来啊，装备都不要拖后腿。”叶修说，“输家明天一整天要给赢家做牛做马。哎哟我感觉我们这边应该一波流走起啊，干脆我不用牧师了大家看怎么样？”
　　单号这边是叶修、周泽楷、黄少天、张佳乐、李轩和唐昊的阵容，要多暴力有多暴力，反观对面只有孙翔一个强力输出近战，战术风格必然大相径庭。喻文州也知道这一点，地图选出来叶修当先就啧了一声：“哟，队长大大有些偏心啊。”
　　喻文州微笑答：“领队把阵容分成这样了，我只好找点儿平衡回来——毕竟我也是双号啊。”
　　地图梦幻泡影，场景每分钟变换一次，变换顺序是单一循环，但序列中的场景是在地图刷新的时候才从场景库里随机抽出的。这副地图考验的是队伍的观察和记忆能力，一着不慎，前一秒看似完美的潜伏就会暴露成下一秒开阔地带中的集火目标。
　　这幅图是国家队重点研究过的地图，作为他们有机会时的首选图之一——几乎不可能有其他队伍比他们拥有更多的战术大师，在格外需要脑力的场合中国队毋庸置疑是占优的。所以每一个人都明白应对这幅地图的方式，但知道该怎么做是一回事，真的做到是另一回事。
　　“X阵，都来保护好我啊，”叶修在队伍频道里说，“咱们争取三分钟解决问题。”
　　另一边，苏沐秋的指示是，“坐标（42，73）和（35，82），各自周围四个身位格潜伏，在地图变换时仍然可以藏身的几率超过45%。等地图变换才是我们的机会。”
　　苏沐橙掏出瓜子，分给楚云秀。喻文州微笑着谢绝了两位姑娘的分享，凝视着苏沐秋的屏幕。
　　他才是国家队在真正比赛中的指挥官，他很想知道另一个人会怎样指挥这幅地图。
　　特别是在对面是那样一个可怕阵容的前提下。
　　
　　心脏和猥琐流的组合迅速落位，诱敌的是大马金刀冲出去的孙翔。
　　而战术主旨其实都无需任何说明。
　　“集火叶修。”
　　对另一方而言，对方的集火选择也无异于明手牌面，指挥官加治疗，无论哪一重身份都是集火的优先选择。叶修悠哉地踏在李轩的鬼阵里，频道里给出两个坐标，跟苏沐秋的指示只差一格。
　　彼此太熟悉了可真不是件好事。
　　单号队这边一出来就只有5个人，好像他们忘了赛制似的——当然不是，黄少天一开始就脱队了，叶修单给了他几个地点让他以10个身位格半径搜寻，见到人就杀掉。
　　这一招的确戳到了双号队的痛处，他们没有一个明确的核心，整支队跟影舞一样谁都能突然变成核心，但队员的单兵近战能力是一大短板，被黄少天贴上的话除了王杰希之外都要落下风——孙翔倒是可以一战，但孙翔不是已经冲出去了么。
　　单号这边的X阵忽然旋转了90度，十字顶头的唐昊正面跟孙翔撞到一起。流氓板砖加膝袭的同时，孙翔一记龙牙把板砖在空中挑飞，身形一侧闪过膝袭。唐昊还没落地就已经转过了身，这是职业大神的基本素养，任何时候都不让对手有机会背身攻击。孙翔身前是冰阵，身侧是唐昊，周泽楷和张佳乐的攻击已经迎面袭来。与此同时，空中呼啸声响，刺弹炮笼罩了整个十字的范围。
　　同一秒钟，周泽楷判断出了苏沐秋的位置。
　　神枪手开启乱射，周泽楷强大的控制力保证了子弹只飞向苏沐秋和其他几个可能有人潜伏的地点，在控制对方远程的同时也试图帮助黄少天确认目标。这样一来就把近处的孙翔留给了唐昊和张佳乐，张佳乐手里的自动手枪咔咔咔不断更换弹夹，一边和唐昊夹攻孙翔，一边抽空挨个打掉在地形掩护下悄悄潜近的小机器人。
　　机械师就在附近，他在准备放什么大招？
　　叶修踏着的冰阵尚未消失。李轩刀光一展，刀阵落下。正要走位开始下一个吟唱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想都不想立刻反手一记月光斩。黑袍的一角落入视角，王不留行拉起扫把，寒冰粉在空中闪烁晶芒。
　　孙翔和唐昊一记交换，双方身上同时闪起微弱白光，两边的牧师在时机把握上都完美无缺。但这一记命中之后战斗法师身上立刻多了一道无属性炫纹，他踩着炫纹冲到弹药专家身前，张佳乐立刻操作角色飞枪走位闪躲，就在抢这几下操作的瞬间，空中嗡嗡声响，机械空投落下，同时机械师乘着机械旋翼飞临冰阵。
　　双号队的另一个优势：空战！
　　“抓到你了。”
　　叶修在频道里回了一个笑脸。
　　“真的么？哥不信。”
　　呼啸声响，飞枪走避的张佳乐好像弄错了方向，径直朝空中的机械师撞过去，一边飞一边还像个杂耍演员那样不断地抛出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叶修靠走位避过了大多数冬瓜，随手给了自己一个小治愈术。他的牧师水准果然也让人叹为观止，出技能的节奏感无可挑剔，几乎没有影响到步伐的速度。冰阵在这时即将消失，但阵鬼已经来不及再补一个鬼阵——李轩被王杰希贴上，正在极力闪躲抵抗。周泽楷想也不想转火支援，同时不远处的山坡上，噌的一声龙吟声响，伴随着冲天的剑气，一串文字泡直冲云霄。
　　“哎哟猥琐方你功力见长啊差一点点就骗过小爷了，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啦！”
　　气功师滚地躲过这记拔刀斩，就着半趴在地上的姿势一拍地面，地雷震！
　　轰轰轰！摆脱周泽楷牵制的苏沐秋立刻三发反坦克炮，攻击黄少天兼飞炮走位。黄少天跳在空中躲闪地雷震，剑光再闪，劈开两发炮弹，借着反作用力闪过第三发。然后，银光落刃！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刚好躲过了在他浮空路线上突然出现的一朵苍白火焰。
　　喻文州看着刚才频道里跳出的叶修指示：“落！”微微苦笑。这个字换了他大概很难抢出来，虽然他跟叶修差不多是同时察觉了张新杰的意图，但叶修当时可还面对着肖时钦和王杰希的夹攻。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君莫笑，牧师在面对这两位的时候是基本没有自保能力的，全靠狼狈的走位和队友的支援。周泽楷只解放了李轩两秒，后者已经抢出一个暗阵，把自家牧师和自己都罩在当中。王杰希骑着扫帚呼的从暗阵边缘飞进，每个人都知道他一进入暗阵视野中就会立刻一片黑暗——苏沐橙甚至忍不住歪头去看了看他的屏幕——但魔道学者的动作简直完全看不出这一点，一如寻常的精准迅捷，朝着叶修扔下一个熔岩烧瓶然后顺利飞出，屏幕回复明亮。
　　然后地图变换。
　　
　　场景转换的过程是一秒。在这一秒之内，角色实际还处于旧场景中，但能看到淡入的新地图景象。一秒钟后新的场景转为现实，如果角色站在空中就会跌落，在水中就会下沉，倘若新的场景有障碍物占据了角色站立的地方，则会将角色挤开。
　　这是第一轮的变换，谁都无法预知下一张地图。叶修和苏沐秋的判断都大致命中，这片地区在场景变换中是较少出现危险的地方，但那绝不意味着安全。比较起来，叶修的运气似乎更好，在他所在的地方，冒出了一片树林。
　　林间粉色的桃花瘴氤氲弥漫，不过角色是不需要呼吸的，战斗的双方更关注的，是能见度的骤然改变。场上现在有四个枪系大神，双方平分秋色，论起单兵战力的损失来似乎单号队更吃亏一点，但周泽楷张佳乐和肖时钦至少都在树林里，凭声音和记忆还能判断出队友和对手的走位，苏沐秋这时候还远在树林之外，双重障碍之下，是绝对无法插手林中的战事了。他当机立断，立刻转火和方锐交战的黄少天，近战被远程直接盯上是很痛苦的，黄少天顿时险象环生，进入一拖二的节奏。偏偏他这里现在恰好是一片开阔地，最近的可以作为遮蔽物的岩石也在十几个身位格之外，而方锐黏住对手的能力在国家队里也可以排得上前三。黄少天固然可以三段斩加剑影步的变幻身形冲出，奈何剑影步的分身经不住攻击，旁边还有个枪炮师在心无旁骛地盯着他哪。所以黄少天压根儿也就没有浪费剑影步，只是一边以毫厘之差在气刃和飞弹间连滚带爬地躲闪一边大喊：“一拖二哦你们给力一点。”
　　真的是大喊，全联盟最话痨的男人今天没有腾出手来打字。训练室里的键盘声如今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密集程度，只有叶修和苏沐秋还坚持在队伍频道里打字指挥，其他人都已经开始真身发出声音——倒也不是沟通信息什么的，只是偶尔爆出一两句惊叹或者心理战的垃圾话。黄少天的局面极其艰难——他面对的是两个对手的全力夹击，枪炮师和气功师的攻击组合远近皆宜，粘度惊人，急切间难以摆脱，而且对方显然就是准备先把他集火掉，虽然黄少天如今还能以超快的反应在攻击的缝隙间游走躲闪，但那两个家伙的默契也已建立，很快就连那一点缝隙都要化为乌有，而黄少天的手速和反应，却绝不可能长期这样持续下去。
　　所有人都觉得黄少天撑不了多久，除了喻文州。
　　倒也不是因为他对黄少天有什么独到的了解或是信心，他只是从竞技场观众的上帝视角，看到了叶修悄悄掩近。
　　下一秒，黄少天身上就被圣洁的白色光芒笼罩，同时一道同样圣洁的光芒，也在战场当中亮起。
　　圣诫之光，抓住了叶修！
　　战斗开始已经一分半钟，张新杰长时间保持着沉默，对己方选手的血线近乎放任——相应的，王杰希、肖时钦、苏沐秋和方锐都几乎是在“不带牧师”的前提下作战，只有孙翔的交换还带着一贯的强硬。因此张新杰在这段战斗中的治疗非常少，少到简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之前那一记神圣之火就险些偷袭黄少天成功，这一次更是直接抓住了叶修。
　　继在全明星赛上担任守擂大将、在季后赛拿着十字架肉搏之后，荣耀第一牧师再一次开始了不走寻常路的征程。
　　双号队几乎所有人转火！
　　黄少天咬牙切齿地把一句到嘴边的“卧槽”咽了下去，这不是比赛间，苏妹子还在旁边看着呢。一直留着没动用的剑影步此时开启，强行把方锐留在了原地。叶修倒是一贯的从容，操作着短腿的牧师尽量躲避，频道里发出自己的坐标信息。周泽楷几乎是立刻出现在了瘴气的边沿，速射状态开启，牵制住了用火箭推进器忽然出现在树林外的肖时钦和之前一直在悄悄把战团向叶修的位置推进的孙翔——苏沐秋在三秒钟之前就已经给出了指示，孙翔离叶修也就只差一个豪龙破军的距离了。当然，有周泽楷看着，孙翔已经不可能用豪龙破军直线冲过去。他微微Z字抖动闪开大部分子弹，手中战矛一记龙牙，把来不及闪开的一发子弹挑开。
　　然后他就笔直地冲进一朵白色火焰里。
　　叶修，在中了圣诫之光，被集火的状态下，竟然还偷偷放出了一朵神圣之火！
　　紧跟在孙翔身后的唐昊操作着流氓角色猱身扑上，顿时就是对着孙翔一通霸王连拳。叶修也就只抢出了这么一个技能，他又要走位，又要挨揍，牧师的技能少有瞬发的，能做的事实在不多。肖时钦刷的一个空气压缩机扔过来，落在叶修和唐昊之间，两人顿时分两边飞出，这时候圣诫之光的时间已满，光芒消失，叶修血条这几秒钟就下去了40%，代价是他在频道里敲出一个坐标，孙翔被唐昊和周泽楷联手打掉15%的血，同时黄少天不见了。
　　他用剑影步阻止方锐冲过去集火叶修，方锐自然是想尽办法摆脱，等到真的摆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也被摆脱了。
　　这时候犹豫是没有用的，需要的是杀伐决断，方锐毫不迟疑地顶着周泽楷的子弹继续冲向叶修，虽然明知黄少天是找张新杰去了，但这边的牧师已经接近半血，那边还是满的，这边是三人集火，那边只有黄少天一个，孰轻孰重不难抉择。当然百忙中他还是转视角看了一眼树林，单号队在那边还有两个人，随时可能出现，在这种乱战的时候一旦被阵鬼得手，就可能直接崩盘。
　　但张佳乐和李轩一直没有出现。
　　因为树林里还有王杰希。
　　树林这种密布障碍的地方并不是魔道学者喜欢的战场，不过王杰希早就习惯了以自己不那么喜欢的方式战斗。
　　而且往往能赢。
　　
　　单号一方原本是打算在树林里留下王杰希的。
　　叶修给出了指示，张佳乐和李轩也的确是执行的最佳人选。对魔道学者，或者说对魔术师的最优对策，就是在束缚行动速度的局部战场施以高速变换的地图炮。这是以力破巧的粗暴应对，不管魔术师有多么诡谲莫测，把他的活动范围一股脑儿罩在繁花光影里，辅以鬼阵连环，不求伤害的效率，但是，我不断地打中你，这样就够了。
　　而且张佳乐并不是唐昊，张佳乐出道甚至早于王杰希，他跟真正的魔术师交过手，并且还击败过他。
　　虽然那时候张佳乐的身边是孙哲平。
　　不过和狂剑士搭档是一种打法，和鬼剑士搭档，那应该又是一种打法。
　　李轩确实不愧为联盟第一阵鬼。树林里已经成为他的领域，一个个鬼阵有条不紊地铺开，节奏拿捏得分毫不乱。王杰希就在鬼阵、树枝和各种特殊弹药的倾泻中间不容发地飞来飞去，偶尔吃下一两个无法完全规避开的技能，从一两个鬼阵的边缘飞速通过。只有僵直弹和冰弹是他绝对不敢硬吃的，任何对速度的阻碍都会变成丧钟的前奏。张佳乐显然也非常明白这一点，有意识地在利用这两种弹药来配合鬼阵控制他的行动范围。可惜鬼阵并不是无休止持续的，而每一个鬼阵的时间限制王杰希似乎和李轩一样清楚，往往是一个鬼阵刚刚消失，魔道学者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那里。这种艺高人胆大、把自己逼到钢丝上容错率为零的打法分明应该难以为继，王杰希确实也一直处于下风，但血线下滑的速度始终控制在一个比较安全的范围内，高速又刁钻的飞行中还不断递出反击的技能。张佳乐和李轩也绝非全无忌惮，非常注意走位，宁可放弃一些攻击机会也不敢让王杰希有贴身的机会。
　　两边似乎都无意离开这片树林。王杰希当然是在执行一拖二的任务，张佳乐和李轩的节奏则显然还有所保留，他们在等什么？
　　鬼阵按部就班延伸铺下，闪光弹和燃烧弹掷出，搭配上魔道学者的熔岩烧瓶，林间一片幽幽火海。王杰希抛出一张星星卡片，猛地一拉扫帚，几乎是直角变向，冲天飞起。
　　几乎是同一时刻，叶修的指示和李轩的操作也同步出现。
　　“宴！”
　　张佳乐的弹药师一向是极力堆跳跃的，这个小号也不例外，弹药师窜上树梢，高高跳起，乱雷扔向空中的魔道学者。加上下方冲天而起的鬼神盛宴，这一次的繁花光影，竟然成了鬼宴光影效果的辅助和衬托！
　　喻文州听到王杰希轻轻笑了一声，听起来竟然非常愉快。
　　鬼神盛宴中的角色会短暂地强制浮空，就在这短短一瞬不需要控制角色姿态的时间里，王杰希抛出酸雨烧瓶，刚好迎上张佳乐的一枚僵直弹。酸雨在空中抛洒，他们俩都还没有落地，下方的地图又已经转换。
　　湖水！
　　这时候树林渐次消失，在高处视野开阔，王杰希和张佳乐不约而同地转了一下视角俯瞰下方。水面上波光粼粼，隐约看得出几个涟漪荡开的中心点，但完全看不出哪里是队友。也就只看了一眼而已，因为他们已经急速下坠，步上李轩的后尘，没入湖水。
　　
　　湖水地图出现的瞬间，苏沐秋立刻明白了叶修出来引诱集火的用意。
　　水战走位不易，两边的牧师都无法很好的照顾到队友，在这一分钟，两队都基本相当于没有牧师。但张新杰已经被黄少天贴上，而他们这边，因为要集火半血的叶修，位置靠得有点太近了。
　　但叶修怎么会知道……
　　他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果断地抛弃了方才的一瞬间走神。但为时已晚，耳中只听到半声枪响，那是同为神枪手听到熟得不能再熟的，巴雷特狙击。
　　周泽楷！
　　“躲！”
　　苏沐秋甚至都来不及去看究竟是谁被这一记巴雷特狙击击中——绝对不可能落空的，周泽楷绝不会浪费这样一个高伤的大招——就在频道里下了指示。但是一切的战术规避动作都被水流减缓了速度，苏沐秋觉得自己简直听到了双重控制的咔嗒声响，然后另一记狙击夹带着滚滚的水花，笔直袭来。
　　生生把子弹打出了鱼雷的效果，除了巴雷特狙击之外，又有什么大招能够办到！
　　其实子弹在水中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如果能够在合适的角度清楚地看到这条尾迹，职业选手未必躲不开。但就在子弹飞往的方向，水中光影乍现，连带着翻腾的气泡，裹在光影中的人别说看见这一发狙击，恐怕视野里已经很难看清任何东西。
　　水花中血色氤氲，第二发狙击，命中！
　　
　　繁花光影掩护下的巴雷特狙击，第一发的目标是方锐，直接爆头，这从方锐突然跌落的血线就能看出。奇怪的是第二发，虽然有血光浮现，周围的水流都成了粉红色，那团光影里的几个人——方锐、肖时钦，勉强来算还有孙翔——却没有谁明显掉血，那点血线变化，倒像是只中了乱雷似的。苏沐秋作为一个远程当然无法看到，就在他指示“躲”而繁花光影盛开的时候，方锐就势顺着中弹的冲力滚倒，而肖时钦那时候还没有放弃对叶修的输出，只是抖手扔出了一个巡游者机器人，挡在子弹可能前来的轨迹上。
　　——水中走位不便，时间接得这么紧，他打赌周泽楷的位置变化绝没有大到能绕过这个小肉盾的程度。
　　就在他腾出手来扔机器人的这半秒钟，叶修立刻给了自己一个大加，血线倏地一抬。乱雷和巴雷特狙击的子弹都已到来，肖时钦抖手打掉爆缩式手雷，顶着伤害朝被自己黏住的叶修使出一记火箭拳，火箭助推的机械拳在水中劈波斩浪命中叶修的同时，背后的小机器人啪地一声炸开。巴雷特狙击的子弹来势未减，只是从机械师的肩膀上偏出，伤害不算太大。肖时钦微微松了口气，不是为了躲开这记爆头，而是为了自己刚才偷偷放下的磁场线圈。
　　水战与陆战的根本不同，是每个角色都必须定时到水面换气。对这些大神级选手来说，在水中的控制和操作当然不在话下，但在这种紧密缠斗的时候，未必抢得出换气的空档。这记磁场线圈把叶修和唐昊的角色都包括在内，按照肖时钦的判断，李轩恐怕也已经到来。而且，自己的角色已经到了该上浮的时候……
　　然后他就看到叶修头顶冒出一个文字泡，里面只有一个笑脸。
　　一直在被围殴的残血牧师在磁场线圈的束缚下向旁边迟缓地迈出一步，在他的身后，是一颗瞬间飞到面门的子弹。
　　僵直弹。
　　繁花光影散去，他们周围的水流也似乎受到了磁场线圈的影响，流动变得艰难而缓慢。不过肖时钦知道自己的技能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阵鬼已经到场，布下了冰阵。
　　恰好隔开了扑过来的唐昊和企图跟上唐昊的孙翔。
　　抛沙，板砖，膝袭，首先招呼上来的是一连串小技能，然后才是霸王连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当做扫地技使用，与此同时，张佳乐的冰弹也到了。
　　肖时钦眼睁睁看着叶修的角色慢慢上浮，视野里到处都是自己角色吐出的气泡。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叶修马上就又被拍了下来。
　　王杰希在水里行动不如在空中那么灵动诡异，但是扫把挥动，把一个牧师拍到水底，再扫地一般按在水底蹭出老远，这种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个牧师，换……
　　肖时钦默默数着时间。他的机械师离窒息还有5秒，王杰希解决叶修，没人插手的话还有6秒，离下一次的地图变换，还有23秒。
　　但是怎么可能没人插手。
　　眼前火光一闪，一只爆缩式手雷落到身边。机械师和流氓同时浑身一震，肖时钦立刻察觉到角色身上一轻，这只爆缩式手雷炸的是唐昊，也就是说，来自苏沐秋。 唐昊反应超快地一个锁喉，抓着机械师一起被震往水面。短短的上浮过程中，技能还在不断地招呼上来，但只要不是还被按在水底，事情就有转机。
　　肖时钦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队伍频道里敲了行字。
　　“他们不需要牧师。”
　　当然没有哪支队伍真的不需要牧师，他的意思是，单号队，“没那么”需要牧师。
　　叶修这家伙，有事没事把“不要牧师”挂在嘴上，居然连牧师是他自己的时候，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么？ 
　　哗啦一声，角色视野里豁然开朗，他们终于被爆缩式手雷的冲击波送上水面。两个角色同时回复健康状态，趁着短暂滞空期间游目四顾，豁喇一声大响，一条水龙冲天直上，来自剑客，升龙斩！ 
　　肖时钦啪地打开机械旋翼。唐昊哼了一声，一个汽油瓶抛了过来。流氓毕竟没有飞行能力，半空中啪啪啪连续鹰踏几下，多抢出一秒钟滞空扔来一记板砖，随即就不甘心地落下。差不多就在他脚下，这时候又是豁喇一声巨响，枪炮师飞炮冲出，半空中和唐昊擦肩而过。流氓百忙中一记膝袭，随即就看下方光芒大作，一大堆子弹和手雷追了出来，方向却不是朝着苏沐秋，而是飞向升龙斩水流的顶端。
　　被黄少天、张佳乐和周泽楷三个人集火，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荣幸。
　　目前荣膺这一待遇的当然是张新杰。
　　苏沐秋陡然察觉了自己位置的尴尬。如果他甩出格林机枪，虽然有自信能够利用超高的控制能力解决绝大多数袭向张新杰的手雷，但自己无疑会因为后座力离牧师越来越远；如果他飞炮前去充当盾牌，顺便攻击水下的敌人，那就相当于由他来接受那三个mvp选手的前后夹击，重点是，人飞得当然没有机枪子弹快，前面一半的攻击，他挡不到！
　　
　　牧师被剑客贴身，同时有两个远程加入集火，自己远在二十个身位格之外，而且有可能马上离得更远。该怎么办？
　　苏沐秋的回答是依然甩出格林机枪。
　　枪炮师的格林机枪当然点了满阶。前几枪准确地敲掉了五枚手雷，随后开始抛物线下落的枪炮师就撞进了还开着机械旋翼的机械师怀里。荣耀里不管哪个职业都没有“抱住队友一起飞”的技能，肖时钦完全是靠精妙的微操才架住了队友。下一瞬间枪声更加密集，因为在枪炮师的格林机枪之外，加入了神枪手的速射。
　　周泽楷瞄准的是肖时钦。
　　他现在浮在水面，身形相对稳定，不比需要高高跳起抛掷手雷的张佳乐。既然张佳乐刚才的一阵乱雷被苏沐秋敲掉了三分之二，没能达成继续控制张新杰的目的，那就不妨稍微一放，等升龙斩的效果过去，那俩开始下跌的时候——其实从黄少天升龙斩卷着张新杰到半空，也只不过过去了三秒而已。周泽楷又分了一秒去攻击肖时钦的旋翼，第四秒的时候剑客开始下落，牧师却趁机摆脱了他。
　　因为牧师也有浮空的技能：天使之翼！
　　几乎是在周泽楷的子弹转向肖时钦的同时，机械师放开了怀中的枪炮师。苏沐秋和黄少天同步下落，格林机枪的技能效果还没过去，嗒嗒嗒笔直扫了过去。这技能伤害不大，押枪倒是非常显著，顿时把剑客押枪出老远。肖时钦放出机械空投，自己的机械旋翼也终于结束，再次落回水面。周泽楷不等机械空投飞向自己就一枪把它打爆在空中，但双枪刚指向空中的牧师，整个人却忽然沉入了水面。
　　气功师：捉云手！
　　方锐之前刚偷偷浮上水面换了口气，气功师本来气息也比别的职业要长，这时候神气活现地把神枪手拖下水面，朝水底一记抱投，恰好砸在准备起身的叶修身上。磁场线圈的效果这时候已经过去，周泽楷一个完美无缺地受身滚到一旁，再抬头就是扫把迎面挥来。方锐和王杰希在这一抱一投之间已经完成换位，魔术师对上了枪王，方锐赶过去欺负难得没什么还手之力的叶修，水里大家都无法直立，恰好合了他的移动习惯，气功师双手在牧师身上一阵连拍带打，动作行云流水，哪怕是正在连滚带爬也丝毫无损大师风范。他本人也得意洋洋，几乎就要仰天长啸，于是清静了很久的公共频道里，在这时跳出了一行字。
　　“喂，真当我不存在啊？”
　　刀光闪动，如同新月一弯。紧接着又一道弧线亮起，接成一轮圆月。
　　就在刀光乍起的瞬间，气功师浑身一震，虽然身上溅出血花，却丝毫没有后退。
　　方锐开了钢筋铁骨，这时候他惦记着要做的，就是死死把叶修按在水底。
　　不需要多久，两秒就够了！
　　虽然其实方锐自己也知道，肖时钦刚才的话没错，虽然叶修是单号队的牧师兼指挥官，看起来地位无比重要，但以单号队那个强悍的输出能力，其实他们既不太需要牧师，也不太需要指挥官——剩下五个人谁没当过队长，真的需要指挥的时候，随便一个人出来说几句就行——但是当看到有个干掉叶修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怕这角色不是君莫笑，又有谁忍得住不去上手呢。
　　何况现在他们局部确实占优——黄少天身不由己地被押枪出老远，要游回来还需要一阵子，水面上肖时钦带治疗对付张佳乐，水底方锐孙翔对带治疗的李轩和唐昊，算下来并不吃亏。那边王杰希和周泽楷算是在box-1——到底是谁box谁这就说不清了——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完的，神枪手近战不利，但魔道学者的速度也被水流减缓了不少。孙翔已经是开了大招豪龙破军，魔法斗气倒是丝毫不受水流影响，笔直朝叶修冲过去，战斗法师踏着炫纹跟随斗气冲上，和气功师一起攻击正在上浮的叶修。
　　于是李轩在频道里刷了第二行字。
　　“勿谓言之不预。”
　　头顶水面分开，落下来一堆圆滚滚黑黢黢的东西。下方光华闪现，虽然这一次的鬼阵还没铺成鬼连环，引发鬼神盛宴的光影效果无法与上一次同日而语，但第二次与百花光影的配合，果然又收到了奇效。
　　喻文州和肖时钦同时叹了口气。
　　一个牧师，用来换谁？
　　哪怕是两个牧师直接兑子，单号队也是不亏的，他们有不需要依靠牧师的底气；但是叶修作为荣耀第一脸T，即便是在使用牧师角色的时候也自带牺牲吼叫技能，不由自主地就让所有人不惜一切地攻击向他。周泽楷算是附带，他刚才已经尽力向叶修靠拢，但是王杰希显然比孙翔更难骗过，没有马上跟过来，在这次鬼宴加乱雷的攻击中受伤不重。所以这一场水中混战，叶修用一个牧师换掉的，是一整个方锐和半个孙翔，外加被张佳乐、周泽楷和李轩缠住的王杰希。
　　天平已经倾斜，就算张新杰换上石不转本尊，也很难再救回王杰希了。
　　
　　能够救王杰希的当然只有他自己。
　　还有……地图。
　　比赛到这时才堪堪满了三分钟，但是期间技能之兔起鹘落，场面之惊心动魄，都抵得上普通比赛三倍时间的内容。时间在这幅地图上是最重要的，叶修和苏沐秋几乎同时在队伍频道里给出坐标，这一次两个人的判断完全不同。每一个队员都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倒计时，不光是为了场景的转换，也是为了叶修头像的灰掉。
　　第四个场景刷出前一秒钟，单号队牧师阵亡，比叶修更早几秒钟阵亡的是方锐。两边剩下的人血线都很均匀，单号一边是均匀的高，双号一边是均匀的低，两边大致差着20%。叶修摘了耳机起身，过来站到喻文州身边，看看队长大人挂在竞技场看台的电脑：“录像了？”
　　“自然的。”
　　“等下把录像放出去怎么样？”
　　喻文州看着他，挑起眉毛。两个人的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别说对战中的各位隔着耳机听不到，已经脱战的方锐隔得远了点儿都没听清。两个姑娘倒是听见了，不过苏沐橙一贯是叶修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楚云秀则表示如此甚好反正不关我的事。喻文州又沉吟了几秒钟，笑了。
　　“烟雾弹放得太过分也有损格调的呢。”
　　“谁说是我们了？”叶修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网络惊现神秘对战录像，大家来猜猜都是谁啊。”
　　“……全场吗？”
　　“唔……如果老王居然连这样都能活下来，那就全场。”
　　魔道学者还活着。
　　在张佳乐、周泽楷和李轩的围攻下，王杰希的角色居然还活着。
　　现在的这个场景叶修一看就啧了一声，新月鸣沙，沙丘在狂风中缓缓流动，魔道学者的袍角在狂风中猎猎飞舞，飞行路线之刁钻令人目不暇接，酸雨干冰共清泉一色，熔岩烧瓶与黄沙齐飞，居然一个人拖住了三位大神！
　　“老王这是……”
　　感慨没有继续下去。喻文州含笑看了一眼叶修，发现后者在盯着周泽楷。不久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一拖三还历历在目，或许正因为是这样，三个人的一方虽然占据了完全的主动，却没有一个人打算退开转火，倒好像是存心与记忆里的那一幕相比较似的。
　　退开转火的是孙翔。
　　他本来是想要过去支援王杰希的，最后一秒钟改变了方向，因为苏沐秋给出了指示：“孙对黄”。文字跳出的同时，刺弹炮从天而降，和孙翔对阵的唐昊微一闪避的空隙间，战斗法师抽身就走！
　　要是唐昊能随便放人脱战离开，他也就不是荣耀第一流氓了。敢用后背朝向流氓的家伙怎么会有好下场，唐昊一记板砖就拍了过去。谁知砰的一声，那块板砖就在孙翔的脑后碎成齑粉。
　　战斗法师这个职业是没有铁头功技能的，板砖根本没有碰到他的脑袋。不过接下来又是两声炮响，完美解答了板砖破碎之谜：苏沐秋的反坦克炮，第一炮击碎了唐昊的板砖，接着两发轰向了他的人。
　　喻文州就抬头看了看苏沐秋的屏幕。
　　“这一炮……”
　　“嗯。孙翔转身的时候就开始操作了。不然来不及。”
　　喻文州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唐昊在那一瞬间会出砖袭这是完全可以预测的，但是，位置和速度算得这么准……那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办到的了。
　　至少他看到旁边的苏沐橙睁大了眼睛。
　　有了这点耽搁，孙翔已经走远，唐昊哼了一声，追着就冲了出去——现在战团分成两块，这边的三打一完全不需要他的加入，他当然应该去支援远端的黄少天，虽然至今还不知道黄少天在哪里。
　　流氓这个职业的移动速度远远不如踏着无属性炫纹的战斗法师，何况唐昊还要面对苏沐秋的骚扰。眼见得孙翔和肖时钦完成了换位，两人保护着牧师朝这边移动，唐昊知道自己必须尽量把牧师隔离开来，让三人组这边完成强杀，可是苏沐秋现在全力盯着他，头顶各种枪林弹雨倾泻下来，他一个近战要扛住两个枪系的火力冲过去，前面还有孙翔，多半死得比这边一打三了一分钟的王杰希还要快。唐昊也不是只知道骄傲的家伙，果断就在频道里刷了：“支援！”
　　支援即刻来临。周泽楷的神枪手双臂在身前交叉，两柄左轮手枪各朝一方，已经是开了乱射，左手指向王杰希，右手照顾上了苏沐秋。他稍微退出了围攻王杰希的战团，张佳乐立刻顶了上去，百花光影在这一瞬间突然极致绽放，魔道学者整个身影都被包裹在内，谁都看不清了。李轩刀光一展，再展，也加快了鬼阵布下的节奏。他们这一方已经失去了牧师，之前三个人虽然在抢攻，但还都谨慎地使用着法力，同时尽量避免交换。三人组早就注意到了张新杰朝这边移动的意图，之前不予理会只是为了尽量多抢出专心攻击的时间，但这时候牧师的距离已经近到快要可以开始治疗，那就必须阻止，不能放任。
　　而且周泽楷绝对相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条死线划在哪里。
　　剑光，再次冲天而起！
　　
　　黄少天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张新杰附近，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荣耀第一机会主义者，最擅长的就是在要命的时刻出现在要命的地方，甚至连张新杰本人，都早已做好了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看到他的心理准备；但是，场上场下十几个大神，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无声无息潜近的。
　　剑意冲天，剑气纵横，黄少天甫一出现，开启的就是剑客大招：幻影无形剑！
　　打到现在，谁都知道已经到了该爆发的时候。黄少天在过去的整整半分钟里始终悄无声息，技能树冷却得完美无缺，这时候终于抓住了对方的牧师，顿时毫不吝惜地用出了大招。剑圣的控制无比精准，每一剑都不待用老便即收回，剑光缥缈如梦间血光飞溅，瞬间已经有七剑刺到了牧师身上！
　　幻影无形剑，夜雨声烦能够发出的极限是十五剑，黄少天现在用的是一个小号，刚才这一瞬间操作角色出了十剑，随即强行取消技能，迎风一刀斩劈上了孙翔百龙流星打过来的战矛。他这一下出现得太过突兀，孙翔摆脱唐昊花了一点时间，发招比黄少天晚，百龙流星打的矛影如同流星雨般冲来，却也只来得及格开其中的两剑，还有一剑眼看即将挡住，却被黄少天在最后关头用微操轻轻调整，剑光绕过战矛，没入牧师的身体。那落空的最后一剑，并非由于队友的援护，而是牧师本人挥动十字架，惊险万分的格挡开来。黄少天面对孙翔的百龙流星打，居然也一步都不肯退，大招再开，剑定天下！
　　剑客终极觉醒技的剑围一出，就连场景中狂风与飞沙都为之一靖，黄少天这一剑划出的范围极广，连张新杰带孙翔的角色都兜头盖脸算了进来，他知道这时候想要摆脱孙翔是绝对不可能的，没关系，那就一起打！
　　流星式！
　　黄少天似乎已经丝毫不考虑技能的冷却和衔接，高伤大招一个接一个的用了出来，原因当然不是堂堂剑圣忽然忘记了节奏，而是，他还有队友啊！
　　也就在黄少天暴起对牧师发起攻击的那一瞬间，周泽楷收回左手的左轮手枪，脚下再次退开一步，一枪指向居中策应的苏沐秋，另一枪在和苏沐秋对射的同时分了一半子弹射向孙翔。这一切都是在乱射技能持续的状态下进行的，子弹却一颗都没有浪费，暴雨般倾泻向目标。一瞬间从苏沐秋的视角看出去，满屏都是飞来的子弹，其中还悄悄隐藏了不少冰蓝色或赤红色的魔法子弹，一部分来自周泽楷的左轮，另一部分来自张佳乐的自动手枪——配合周泽楷的完全退出，百花光影再次暴涨，苏沐秋在周泽楷的牵制下百忙中抢出一个机会想要支援王杰希一炮，却已经完全看不清那边的战团！
　　没有任何指挥和交流，仅仅凭着对战局的阅读和判断，黄少天、周泽楷和张佳乐选择了同一个时机突然爆发。这三位都是有能力独自底定乾坤的选手，如此同时不遗余力的猛攻，那是只有在国家队才能看到的盛况，一时间地图上光华大盛，技能，各种职业、各种色彩、各种效果的技能，在地图上四处绽放。这样的可怕压力反过来也刺激到了受到攻击的一方，孙翔哈的大笑一声，兴高采烈地放出一记伏龙翔天，魔法斗气幻化成龙，咆哮着冲向黄少天。在他的身后，唐昊已经掩至，左手汽油瓶右手板砖同时抛向张新杰。爆炸声不断在战场上各处响起，因为位置刁钻，声音低沉，只有被那些小机器人炸到的人，才会在如此激烈的战况中，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肖时钦的机械师，可还活在这片战场上呢！
　　双号队有牧师的优势此时得到体现，五个角色的血线在张新杰的照看下和谐跳动，反观单号一方，由于多数时间处于压倒性的狂攻状态，除了前后两次一拖二的黄少天之外，血线都尚未跌破半血，但他们已经没有了治疗，而且张佳乐和李轩的法力，下降得比他们的血线快多了。
　　因为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法力在交换，交换的是王杰希的生命。
　　喻文州默默看着屏幕，心中已经做出判断。再5秒。再5秒如果张佳乐和李轩还不能解决掉王杰希，他们就必须放慢自己的节奏，重整攻势。
　　他们能办到吗？
　　或者反过来应该问，王杰希能再撑过5秒吗？
　　
　　如果其中的1秒不是地图变换，王杰希真的会撑不过去。
　　他眼前的屏幕上一片剧烈的光影闪动，换个普通人来盯上几秒可能就会眩晕和恶心，王杰希却已经面对这样的景象将近一分钟，现在还在变本加厉。
　　但是地图变换的过程是谁都必须留意的，特别是单号队，他们已经失去了指挥官，每个人都不得不自行观察和阅读比赛。
　　新场景：青天一线！
　　这是刀锋峡谷大地图中的一小段，峡谷最险峻的部分，两侧壁立千仞，难以攀援，谷底一线羊肠小道，点缀稀疏的灌木。这是异常适合正面强打的一张图，双号队应该庆幸这个场景没有第一个被刷出来，否则他们现在的情况可能更糟。
　　——不，或许不一定，因为他们现在的情况真的已经很糟了。
　　王杰希的红血时间简直已经天长地久，牧师的走位却受到无法逾越的阻碍，即便是张新杰，也只找到了寥寥几个机会给王杰希稍微刷一下血，真的只是聊胜于无，而且关键在于，他自己的生命也已经开始岌岌可危。
　　张新杰在比赛前半段做出的治疗不算多。前两分钟他专注于观察和偷袭，第三个场景走位不易，接下来一直在被攻击，直到第四分钟才能有条不紊地干点儿牧师的本职工作。他的计算力在整支国家队里也排得进前三，瞄了一眼自己的血线就加快了刷血的速度。
　　他已经不可能再守护队友多久了，那么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在角色死亡的同时，也刚好把所有的法力都转化为队友的生命。
　　但是最需要治疗的那一个人，他现在竟然够不着。
　　喻文州估计的时间只差了1秒。第6秒钟，魔道学者的头像终于灰了下去。就在张佳乐和李轩刚松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频道里跳出一个字，居然来自周泽楷。
　　“散。”
　　张佳乐没动，抬手一枪，打飞了一只从天而降的火机。但就在下一秒，一道飓风席卷而至，刚好把他和李轩都卷入飓风，被浮空了！
　　“怎么这么快？”张佳乐大惊，连K市方言的口音都带了出来。叶修抱着手臂，望着苏沐秋，摇了摇头。
　　“早该这样打嘛。”
　　早该这样打，把稳定炮架架起来。但那是个75级的大招，苏沐秋还没有把它内化到自己的战斗意识中来——他升上75级才一周的时间，刚刚把神枪手的打法开发得差不多，枪炮师虽然技巧精湛、控制超群，但谈到意识，暂时还差了点儿。
　　就是这一点儿让最初的场景再也没有刷出来。
　　周泽楷一看张佳乐和李轩被浮空，果断放弃了对苏沐秋的牵制，直接转火张新杰。这边战团里原本黄少天和唐昊对肖时钦孙翔张新杰，攻击上不落下风，只是牧师总在刷血，效率上就不怎么样了。黄少天血量还不占优，他刚才抓住机会贴身狂攻的时候何等奔放，这时候对攻拉锯却又打得精细谨慎，剑客和流氓两个近战，在小范围里配合得有声有色。这时候突然加入了周泽楷的支援，那当然顿时又是精神一振，大招顿时开启，剑影步！唐昊也是心领神会，周泽楷转火的时候，流氓也同时开了大招：街头风暴！
　　三个人集火的第一目标，当然就是张新杰。一个残血的牧师就在眼前，不赶紧干掉，还在等啥？黄少天的剑影步霎时分出七个分身，孙翔一记霸碎扫碎一个，假的！战斗法师顺势收回战矛，立刻加了一记怒龙穿心，再穿透一个，还是假的！肖时钦步枪点射，手雷抛出，子弹射中的那一个剑客溅出血花，这一个，终于是真的！
　　但是黄少天已经欺近张新杰身边，剑光闪动，落凤斩！连同唐昊的街头风暴，顿时把白袍飘飘圣洁无比的牧师大人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孙翔和肖时钦同时想要来救，但是枪声大作，周泽楷的攻击已经到来，两人的血量可也都是相当危险，没法硬顶着伤害移动，就这么耽误了三秒钟，唐昊在街头风暴完结之后又开了霸王连拳。肖时钦叹了口气，知道场面已经无法挽回，在频道里敲了一个字：黄。和孙翔集火黄少天，好歹在牧师阵亡的同时，拖了一个对方的角色垫背。
　　但那对胜负毫无影响，因为这一通强硬交换之后，肖时钦和孙翔也已经红血了。
　　三对四均无治疗，三人一方两红血，这种场面基本上就不剩什么好打的了。肖时钦和孙翔中规中矩跟周泽楷唐昊交换了一通技能，迅速阵亡。这边只剩一个苏沐秋，飓风炮的技能早已结束，他甩出格林机枪来继续扫射两个浮空中的角色，正在奇怪这两位为什么没怎么挣扎，视角微微一转，看到神枪手和流氓一左一右站在自己不远处。
　　“……呃，那就这样？”
　　“就这样吧！”王杰希一摘耳机站起来，眼睛闪亮，“真不错，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旁边座位的张佳乐伸手和他击了一下掌，笑嘻嘻地没说话。黄少天跳了起来，用力挥了挥拳头。
　　“赞！希望正式比赛也可以这么爽！诶我说老叶你不靠谱啊，怎么这么轻易就挂了，我们特意都没猛冲上来救你，还等着看你有什么后招呢。老实交代，你原本打算干点啥的？总不能就那么一个神圣之火然后就没事了吧？”
　　叶修转转眼珠，懒洋洋答：“我不就是干了点儿拉怪的活儿么……你们划水浪费了哥的努力，哥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喻文州在旁边噗一声笑出来。叶修瞄过去，队长大人咳嗽一声，正色说：“告诉大家一件事，领队和我商量之后，决定把刚才的比赛录像放到网上，以飨在集训期间一直关心和支持国家队的粉丝们。”
　　“喂喂，”叶修说，“不是神秘录像惊现网络然后猜猜猜么？”
　　“是这样没错。”喻文州笑容可掬地说，“不过需要用领队您的账号，来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