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家队的队长不是空手过来的，他带着这几天训练计划的草稿。12个队员分成了4组，分组方式每天都不一样，每一组的练习内容更是逐日不同。
　　“啧啧啧，文州你这脑子是几核CPU啊，一个上午跟官老爷们那么讨价还价的时候也没见你放空啊，怎么还匀出线程来盘算好了这个？”叶修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纸，“不过我也拟了一份。”
　　“叶神原来是在拐着弯儿夸自己。”喻文州笑眯眯地说，“苏小弟现在是正式的领队助理兼随队翻译啦。这两天还没法充当陪练吧？先给你几个满级的号练练手？”
　　“哦？”叶修说，“蓝溪阁的号吗？”
　　“蓝溪阁的本部可不在B市。”喻文州说，“王队已经答应了。”
　　“24个满级号？装备可不能太差啊我说，不然哪有陪练的意义？”
　　“枪系4个。”
　　“中草堂的枪系啊……那还不如去敲诈老韩或者小周呢。”叶修大为不满，“现在既然老王都答应了，就不好再下手了。”
　　喻文州笑：“难得王队心情那么好。”
　　闲聊几句之后就进入正题，商量下午的训练安排。昨晚看了一晚上PK，对众人的状态也算是心中有数，三个人又一起把上午核心组的录像看了一遍，很快敲定计划，设了定时群发到队员们的手机上。差不多也就是该要开始训练的时候，叶修伸个懒腰：“文州辛苦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准你下午迟到半小时。”
　　“午休有个十分钟也就差不多了。”喻文州说，“上午我又不累。待会儿见。”
　　他走的时候特地含笑看了看苏沐秋。苏沐秋也没指望能瞒过这一位，微微点头。“我又不累”，累的自然是另一个。小助理现在是拿了薪水的，理直气壮地指指床铺：“快睡。”
　　“过来给我抱一会儿……”叶修扑倒在床上，伸出手臂拍拍身边，“十分钟叫醒我。”
　　“好。”
　　他们从前经常这样，累极了就趴个十分钟，充完电起来精神奕奕地继续代刷事业。那时候他们除了时间、精力与热情外一无所有，甚至不知道下个月的房租和第二天的饭钱在哪里，即便那样也从来不曾担心或沮丧；如今虽然同样是每天吃饭睡觉玩荣耀，但衣食无忧的时候效率果然又要高得多了。
　　幸好他需要的睡眠时间好像也比他少。
　　不然怎么来得及。
　　
　　十分钟很快过去，叶修差不多是自己醒的，坐起来茫然四顾了几秒钟，看到电脑前的苏沐秋才笑了笑，起身去了浴室。潦草洗了把脸，出来招呼：“训练室还是这里？”
　　“有位置的话，训练室最好。”
　　“有哥的位置就有你的位置。”叶修说，“我今天大概没机会坐下来。”
　　不是每个新人都有机会在出道前与诸多大神同室练习，光是键盘的节奏声就绝不是自己猫在房间里可以体验到的氛围——这么说起来，几支冠军战队的确都出过白噪声app，把自家大神比赛时的键鼠声音录下来当做白噪声，一点儿别的内容都没有，按时收费，卖得却居然相当不错。
　　但白噪声里当然不包括大神们的对话，特别是跟自己说的那些。
　　“中午公会送了几个小号来。”王杰希说，“当然比不上你自己一个个练起来，不过能省点儿时间。”
　　“加油啊苏小弟！”黄少天特地从训练室的另一边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还等着你上陪练呢哈。”
　　他难得地说话异常简洁，说完就回到位子，苏沐秋瞄了一眼，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训练室的座位是按照背号来安排的，键鼠都是各人事先报上去的指定型号。但黄少天却和张佳乐交换了位置，宁可自己重新接一下设备，也要坐到苏沐橙身边。
　　“真是司马昭之心啊……”哥哥大人坐在领队的位子上，打开训练软件。旁边的喻文州听见他这句嘟囔，微笑着看过来。
　　“发现了？”
　　“想不发现都难吧。”苏沐秋压低声音，“他这是什么意思？发愿拿了冠军再告白吗？”
　　“嗯……如果是的话，苏小弟希望我们赢还是输呢？”
　　“废话，赢当然是第一位的。”苏沐秋说，“这是荣耀！”
　　
　　国家队的每一位大神，不论个性如何，集中力都是毋庸置疑的。一开始训练就不再有人交谈，房间里只有键鼠的声音。每个人被安排的训练量不一样，视任务和状态而定，孙翔和唐昊算是练得最多的，张佳乐和喻文州相对最少。张佳乐是个闲不住的，完成任务之后看看差不多定在唐昊身后的叶修，单敲了苏沐秋。
　　“苏小弟，咱们也来一把？”
　　苏沐秋本人没有理由拒绝，但是国家队的领队助理则有点担忧：“前辈，您不宜练得太多。”
　　“呸，这点量对我来说跟度假差不多。你家前辈我大杀四方的时候你是没见到对吧。”
　　苏沐秋看看喻文州，后者向他点点头。于是两个弹药专家走进竞技场，术士在看台上闲闲围观，打开录像。
　　“开始？”
　　“开始。”
　　
　　跟张佳乐的战斗是全新的体验。
　　苏沐秋记得自己曾经跟他打过。百花缭乱不是第一区的号，没有跟秋木苏打过照面，不过苏沐秋和叶修身为打金小分队，自然很敬业地有着各区各职业的马甲，难免也跟百花缭乱干过架。他上一次去世那会儿还没有神之领域，百花缭乱没对上过他的大号，恐怕也不知道他的那些马甲。
　　那是个除非同城面基，否则根本不知道ID后面坐着谁的时代。
　　但是他印象里的百花缭乱真的不是这样的。
　　之前看录像的时候当然也有所察觉。那种速度和看似不讲理的爆发力，精准的计算和技能时间把握，微妙的视错觉利用，旁观的时候还算是有理可循，真正在战场上面对，能一开始不晕头转向的绝对是神。
　　而苏沐秋是人。
　　他当然也绝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一部分是靠计算，另一部分是靠直觉。经验在这种时候派不上用场，他是这屋子里经验最浅的一个。算力和爆发的手速大约补上了三分之一的坑，另外三分之一用反击应对，还剩三分之一是纯粹的挨打。超级短暂的遭遇战，双方瞬间交换了无数个技能，光影充满屏幕，不是致盲胜似致盲，血条几乎是匀速的下滑，蓝条落下得更快，来不及预测，来不及观察，来不及寻找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荣耀！
　　苏沐秋重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彻头彻尾的完败。之前他和邱非、王杰希、高英杰、黄少天、周泽楷，当然还有兴欣全队PK过，有胜有败，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败多胜少，但每次败下阵来，复盘的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哪里怎么做可以扭转胜负。只有这一次，完全看不清，一点思路都没有。
　　他坐在那里，好几秒都不能动，冷汗潸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叶修是怎么一个人应对繁花血景的？？？
　　——不，叶修是怎么一个人，击败繁花血景的？！？！？！
　　有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苏沐秋转过头，看到喻文州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声音。那人最终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下他的耳机。
　　“第一次对上他都这样的，别吓到了。”
　　“呵呵。”张佳乐说，“现在你理解我们第一次遇到君莫笑的心情了吧。”
　　他口气有点怪，听起来好像苏沐秋是个跟君莫笑关系多么深重的人似的。当然那的确是事实，但是——
　　好吧，苏沐秋承认，虽然张佳乐看起来好像不是个多么精明厉害的人，但绝对不要低估他的观察力。
　　当然，更不能低估的是就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喻文州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朝他笑了笑，笑容看起来大有深意。
　　苏沐秋迅速决定不管这帮人怎么旁敲侧击他都只要装傻就好。
　　
　　但是晚上他还是忍不住问叶修：“你觉得他们知道了多少？”
　　叶修那时候已经换上了睡衣，在床上端着平板看资料视频。苏沐秋本来是凑在旁边一起看的，但精力始终无法集中，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叶修的回答迅速又简洁：“那不重要。”
　　“……你是说，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重要，还是说他们知道我是谁不重要？”
　　“不管是哪一个问题，他们知道了多少都不重要。”叶修说，“重要的是他们愿意表现出知道了多少。”
　　“现在看起来……”
　　“不用担心。”叶修说，“他们差不多每一个人都聪明到不但知道，而且不会说。”
　　“即便是黄少天么？”
　　“特别是黄少天。”
　　在这个距离上的对话，最后无一例外地会变成亲吻。他们用对待荣耀的态度来对待彼此的亲昵，一点点不厌其烦地摸索着攻略，等级提高得飞快。等苏沐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叶修按在床上，彼此都是剑拔弩张的状态，而对方在笑。
　　“……哎哟，输给乐乐打击真的这么大？”
　　苏沐秋下意识地想要不承认，怔了一会儿又点点头，俯下身抱着他打了个滚。
　　“输得一点想法都没有……”
　　“乐乐乍一照面那确实是很吓人的。拿去打个人赛开头再合适不过了。”叶修又亲了亲他，“想要安慰吗？想要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
　　“我……你不要动。”
　　于是叶修就真的乖乖地没有动，躺在那里任由他脱去睡衣。
　　他们已经彼此试探出身体上的每一个敏感部分，最初是用手指，后来是用嘴唇。那真的花了不短的时间，有一次两个人互相亲吻着忽然同时笑出声来，抬起头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好像跑地图。”
　　现在苏沐秋就在这份他已经熟极而流的地图上慢慢开拓，从味道到气息，从温度到反应，生理上比他年长十岁的恋人有着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肌理线条，不再是少年时单薄纤瘦的身体，绷紧身体时会有漂亮的线条显露出来。他格外喜欢那时候叶修皮肤上泛出的淡淡红潮和汗水的光泽，于是伸出舌尖舔了舔器官流出的泪水，把它深深含了进去。
　　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一部分是他自己偷偷看过的攻略，另一部分……苏沐秋哭笑不得地在心里给医生记了一笔，只是一时决定不了是记在借还是贷。身体好像自己动起来，娴熟地舔舐和吮吸，慢慢极力伸直脖颈。耳朵里嗡嗡地听不清声响，全部的意识只有喉咙里搏动的那个东西。炽热而坚硬，丝绒般触感，撑开喉头的感觉难以言喻。
　　叶修好像急切地说着什么，伸手来抓他的头发。苏沐秋固执地抱着他没有动，随即就被呛到了。那人终于还是用力拉开他，扶着他扑到床边狂咳，苏沐秋一边咳得满脸通红一边侧过脸去看着他笑，隔着眼里的泪水看不清叶修的表情，只好哑着嗓子说：“最后一片地图。”
　　“……呸。”
　　他的手被拉起来，指尖碰到了娇嫩的褶皱。
　　“专业一点儿啊苏沐秋大大，这才是最后一片地图。”
　　
　　意识到“不对啊这样不行”的时候，指尖已经陷进去半个指节。
　　他呻吟一声抽回手，翻了个身，和身扑上去。嘴里还留有那个人的体液，味道当然并不好，但在这种时刻奇异地只会令人更加兴奋。苏沐秋报复性的吻上去，把残留的体液一股脑地度给他，下面硬得不行的地方在叶修腿上没头没脑地乱蹭。那人好像已经打定了主意，笑吟吟地就是不肯伸手出来安慰他。苏沐秋皱起眉，拉过他的手塞下去，唇齿啃咬间漏出来的字句就格外地透出闷闷不乐来。
　　“没有装备……”
　　“谁说的。”
　　身下的人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节奏，另一只手伸向床头。这个角度来看他从肩膀到手指的线条分外修长流畅，因为最近瘦得有点狠，只剩下单薄的一层肌肉，看上去倒有点当初少年时的感觉。手收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瓶润滑液，连价签都还在上面，定睛一看好像就是离酒店不远的超市。
　　苏沐秋冷汗都下来了。
　　“不会是你去买的吧……”
　　“那要不然你想用酒店备的？退房的时候可要有好戏看了。”叶修懒洋洋地说，“放心，没被认出来。”
　　他的手指轻巧而刁钻，苏沐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于是有点撑不住自己的体重。对这个人他是可以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的，索性整个人都摊了上去，一直到那一阵战栗过去才抱着他翻了个身，小声笑：“留到拿了冠军？”
　　“你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啊。”叶修答完这话就怔了怔，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笑了出来，“哎哟，年轻可……真好啊。”
　　大概是为了强化嘲讽，他还特地贴上来扭了扭腰。
　　苏沐秋当然知道自己已经又硬了，但是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之前研究过的攻略，实在没信心不弄伤彼此，不管是由谁来都一样。心里天人交战的时候还分神担心会不会表现得太冷淡，嘴里胡乱掰理由：“不是……你看咱俩尺寸都不小……”叶修笑到从他身上翻下去捶床，苏沐秋忽然被他放开，一柱擎天地瞪了一秒钟天花板，才猛然反应过来：“你没买套子！”
　　“啊，不是要留到冠军吗？”
　　“就是为了看我出洋相对吧……”他磨着牙撑起来，一把按着叶修的后颈，努力恶狠狠地笑，“没问题，人体解剖学哥熟得很，这就找个隐藏Boss给你看。”
　　隐藏Boss并不难找。而且……叶修真的是个超级举一反三的好学生。
　　这种懒洋洋又温吞的快感的确令人沉迷，仿佛可以没完没了地一直这样下去。他们缩在薄薄的被子里互相取悦，直到疲倦了才沉沉睡去。两个人都没听到前两遍的闹铃声，惊醒的时候红日满窗，已经过了早饭时间，手机上各自收到了七八条短信。
　　奇妙的是居然没有人来砸门。
　　叶修和苏沐秋并肩躺在床上默默自肃了三秒钟。年长的那个先叹了口气。
　　“从此君王不早朝~呀~”
　　“……你小时候听戏听多了吧！”
　　“还别说，”叶修翻身起来，动作利落地捡起衣服进了浴室，“小时候跟着爷爷泡了好几年的戏园子。”
　　水声响起来。苏沐秋耸耸肩，跟着进去洗漱。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层浴帘，他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问：“一会儿什么口径？”
　　“什么什么口径？”叶修从含混的几个音里准确捕捉到他的意思，“不会有人问的。”
　　“对你的队员这么有信心？”
　　“那是当然。”叶修说，“不可能更多了。”
　　
　　于是果然没有人问。
　　两个人洗的都是战斗澡，头发没干透就下了楼。苏沐秋头一回穿上国家队的队服，虽然没有背号，也还是得意非凡。不过他想要分享得意的两个人都马上就能看到，所以也没费劲自拍。其他人都已经进了训练室，在他们进去的时候目不斜视，只有喻文州含笑指指边上的空桌子，上面是给他们留的早餐。
　　而且训练室里又多了一台电脑。
　　“苏小弟现在其实是半个助教，在这边用电脑的话方便沟通一点。”喻文州低声说，“你们俩经常需要商量吧。”
　　苏沐秋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分明是把他和叶修平等对待的口气。可是无论他这几天表现如何，无论谁，也不应该把君临荣耀的教科书，和一个十八岁的未出道新人等量齐观。除非——
　　他和叶修一起扭头望向方锐。对方明明只用半个后脑勺对着他们，却心有灵犀地一缩肩膀，做出抱头鼠窜的模样。
　　“昨天晚上熄灯之前，”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王队和我找方锐聊了一会儿天。”
　　叶修就做出深思的表情，伸手拿了张苏沐秋的账号卡，刷卡登录。
　　“叶神这是要？”
　　“没什么。”叶修说，“看你们把孩子欺负的，跟他PK两把压压惊。”
　　
　　苏沐秋不太知道那天叶修到底是怎么给方锐压惊的，不过方锐连同黄少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远远绕着心脏组走路。
　　战术进展很快，这一队人毕竟是国内最顶尖的精英，平均每十几万玩家里才能出一个的人物，外加大群其他职业选手自愿充当陪练，还纷纷帮忙研究国外选手打法，自告奋勇出谋划策。真开始集训之后叶修工作量反而锐减，不但有空盯着孙翔唐昊给他们俩磨战术，还有空感叹：“集体主义就是好啊，我看其他队未必有这样的福利。”
　　不过这几天就算再有空，他和苏沐秋也没再尝试那天的亲昵行为。睡过头一次也就算了，再出现一次，哪怕是这两位也会觉得脸上挂不住。
　　“战术差不多有个模样了。角色也微调好了。武器最终还是只能保持原样，”苏沐秋有点遗憾，不过银武这东西动起来确实麻烦，他们之前也做好了游说失败的准备，“接下来是分阵容合练，等组委会公布地图了。”
　　小助理尽职尽责拿着平板电脑，一行行确认工作内容：“签证都办好了，护照已经发到每个人手里。我跟叶秋借了他那个万能助理姐姐，明天过来给大家讲苏黎世各种生活经验。”
　　“……等等，为什么要找她？”叶修警惕地说，“小心沐橙不高兴，那是夺走买买买借口的仇人。”
　　“人家是ETH毕业的。”
　　叶修笑容诚恳地望着他，保持了整整十秒钟。
　　“呃，苏黎世当地那个大学毕业的。所以很知道应该上哪儿吃饭和买东西，而且我怀疑我们得借酒店的厨房，那地方可绝对不是以食物出名的。”
　　“哪那么夸张，带两箱泡面就成啦。”叶修说，“死宅和泡面才是天作之合。”
　　“你就算不相信科学，也要相信我。”苏沐秋说，“泡面不但影响健康，更重要的是会影响手速。”
　　“……都听你的。”
　　
　　从第二周开始，每天晚上增加了小助理的日常会话速成教学时间。一开始是唐昊来请教苏沐秋，想学几句你好谢谢请你喝杯咖啡之类的简单对话，苏沐秋总怀疑他是打算用来泡妞的，叶修听了之后笑得打跌，严肃保证说唐昊小朋友这辈子还没有开泡妞那个窍，你等着，他学完这三句明天准会来学“PK一把”和“以下克上”。苏沐秋心想PK有啥好学，念俩字母出来就是全球通行的语言。果然唐昊再来要求学的是“我是流氓”和“以下克上”，这就比你好和谢谢费劲，比前一天晚上多花了半个钟头才念得比较像模像样。
　　先例一开，口子就不好堵了。大神们络绎不绝了一晚上，第二个晚上叶修就把大家都轰到了训练室去听苏老师开讲。苏沐秋自己倒是兴高采烈，回去告诉叶修：“倒是个跟大家混熟的好办法。”
　　“哼，等到了国外自己寸步难行，干什么都必须拉上你的时候更容易混熟——岂止混熟啊，还会斯德哥尔摩呢。”
　　“呃，我觉得吧，他们对你比较斯德哥尔摩……”
　　叶修精神一振：“怎么？都承认是被哥虐着长大的？”
　　“都觉得你这几天居然不怎么放嘲讽了好不习惯啊！”苏沐秋说，“不过有善良的群众以为你要退役了，我没忍心告诉他你还打算打几年。”
　　“方锐大大没说这事儿？”
　　“我觉得方锐大大也是等着赛季前夕欣赏大家掉到地上的下巴呢。”苏沐秋说，“其实我比较担心一件事，沐橙这两天有点奇怪啊。”
　　他们这时候早已经熄了灯，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聊天。叶修沉默了片刻，才说：“是因为我们的奇怪还是因为少天的奇怪？”
　　“她一直就知道臭小子在想什么，这个不用怀疑。”苏沐秋说，“而且臭小子其实和平时没什么变化，要奇怪也不应该这两天。我觉得……”
　　他心虚得要命，于是错过了叶修声音里的笑意。
　　“唉，苏沐秋大大，表象的变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的变化啊。”接下来话锋一转，“不过我也觉得她发现我们了。”
　　“没发现的大概很少吧。”
　　“嗯嗯，放心，大家的演技都很不错的。”
　　苏沐秋心想那未必，今天晚上来上课的一个个都是“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神秘表情，不过要是有谁对此持有偏见或歧视，倒确实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但妹妹是另一回事，妹妹有特权。
　　“要跟沐橙坦白么？”
　　“飞机上吧。”
　　
　　在B市的最后一天，国家队终于放了一天假，名义上是给众位选手去买旅途中需要的东西，其实也就是让大家休息一下。这段集训叶修一直小心把握着节奏，一开始是因为从夏休里突然把选手调集起来，需要找回状态，然后是角色的调整和战术的磨合要适应，随后就是控制住状态不要过早兴奋起来，但又不能让手凉下去。好在国家队绝大部分都是人精，剩下的孙翔和唐昊有肖时钦和王杰希两个人耳提面命，终究没出什么岔子。倒是叶修越逼近出发的日子就越焦虑，他和苏沐秋的东西早就由“那一位叶总”置办齐全，又有最近太辛苦想要休息一天的借口，苏沐橙问了他们俩一声就自己和楚云秀出门去了，酒店里一时静寂无声，就只剩下他俩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吧。”终于是苏沐秋先开口，“跟沐橙坦白让你这么担心？”
　　“不是啊。”叶修没精打采地说，“一想到十个小时禁烟就觉得好想死……”
　　啪的一声，手臂上觉得一凉。一枚圆形的贴片拍在他小臂上，苏沐秋端详一下，点点头。
　　“那就从现在开始适应起来吧。尼古丁贴片。”
　　“……最大剂量是多少？我怕飞机上我一手欠把自己贴死了。”
　　“不会的。我管着你。”苏沐秋站起来，“不过现在我不管你了，得出个门。”
　　“干什么？”叶修笑，“尾行去吗？”
　　“臭小子跟着沐橙去了啊，必须看着，不然怎么能放心。”
　　他被叶修一把拉着坐了回去，倒也没真的挣扎，只是嘟哝一句：“就是不放心啊。”
　　“你看，少天怎么也算是个体健貌端的大好青年，事业有成，身家丰厚，死宅成那样也没什么脚踏两只船的担心。”叶修多半是想起网吧时代欠黄少天的人情，替他说好话，“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哎哟这么说起来比咱俩靠谱多了。”
　　“……滚。”苏沐秋说，“尼古丁都贴上了还是请不动你？你不就是嫌弃商场里禁烟么。”
　　“啊，忘了这个。”叶修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那走吧。”
　　
　　大小两个心脏没担心错，黄少天确实觉得今天是个刷好感的大好机会。苏沐橙这几天的心情低落掩饰得很好，但是作为全队最关心她的人——至少他自认是如此——黄少天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不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妹子不高兴了，那么只要能让她高兴，好感度不就刷上去了么。
　　可惜剑圣大人擅长的是第一人称格斗游戏，对恋爱养成基本不曾涉猎。不过这说不定也还算是件好事，要是他真的照着游戏攻略来，可能会被揍也说不定。
　　和经验丰富的叶修不同，国家队的大多数人在逛商场的时候都会选择有妹子的副本。妹子们在给自己挑东西的时候或许常常犹豫不决，但替别人做决断的时候，如果这恰好是个自己不太关心的别人，那向来还是非常果断的。所以两位妹子这一组人数颇为不少，黄少天加入这边也并不显得突兀。几个人的粉丝加起来八位数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果断就直奔了大B市出名又贵又没人去的某商场，进去之后前十分钟还是理智地对着购物清单找东西，十分钟一过就打开了买买买模式，王霸之气全开，买到高跟鞋的时候终于有不怕死的同学开口劝：“这个难道也要带出国吗？”
　　“这个颜色是天朝限定版，出去也买不到的。”店员笑眯眯地说，“而且按照两位小姐的消费，再买一双鞋就够打八折了。还有赠品喔。”
　　在场的谁不是血条交换值瞬间算清的心算达人，谁都知道再买一双鞋哪怕打出六折来也比不买那双鞋花得多，而且几个男生看来看去也不明白鞋子和鞋子之间有什么差别。不过这时候也就只能闷声大发财，乖乖等在旁边，在两位妹子刷完卡之后伸手接过纸袋来拎着。直到每个人双手都拿着纸袋，但购物清单才清掉一半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开始感到不妙。
　　“我说，云秀，”肖时钦小心翼翼地过去搭话，“咱们能不能先集中精力把要用的东西先买齐？”
　　楚云秀皱起眉头。黄少天凑过来，正色补充：“要不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去帮大家把清单上的东西都买好，一路跟你们买买买。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玩儿的，你们女生的东西花样真多。”
　　联盟第一机会主义者的这个机会也抓得很好。于是五分钟后其他人——带着之前已经分配好的负重——前往清单购物的路线，黄少天陪着两个妹子在奢侈品路线上徘徊。这一次苏沐橙倒是似乎兴趣缺缺的模样，不过一眼瞄到了他，眼睛就又亮了起来。
　　“过来过来，黄少，这件衣服好像很适合你呢。”
　　其实黄少天觉得可能也许大概也并不是那么的适合，不过他还是果断买了下来。
　　“咦，这件也不错……哎呀还有这件。”
　　买到第四件的时候楚云秀咳嗽一声：“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逛别等我。”
　　黄少天要过了十分钟才发现楚云秀一直没回来。
　　他当然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窃喜，赶紧问苏沐橙：“会不会有点累？要不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咦？也好。不过……”苏沐橙左顾右盼好像在思考该去哪家店小坐，忽然又眼睛一亮，“哎呀，叶修。”
　　
　　女人真可怕。
　　黄少天由衷地感慨。
　　尤其是格外美丽的女人。
　　特别是这个格外美丽的女人还恰好是你心上人的时候。
　　他听到“叶修”这两个字的时候确实肝颤了一下。剑圣的矫情镇物仅限于手指，黄少天整个人看起来都惊跳了一下，然后他才看到从隔壁店出来的那个人。
　　同时听到苏沐橙窃笑的声音。
　　唉，笑了就好。
　　不过……这个叶修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啊。好像突然变高了一点，打扮讲究了一点，神色矜持了一点，呃，这个品味么……高超了不止一点。
　　黄少天默默地关上了“叶修被穿越了”和“敌国间谍整容成叶修来刺探国家队军情”的脑洞，回头一把抓住苏沐橙：“叶修有个双胞胎……”又回头看一眼叶秋：“哥哥？”
　　苏沐橙噗一声笑出来，向他竖了竖大拇指，对着他那个得意的笑容说：“是啊，这是叶修的双胞胎‘哥哥’，名字叫叶秋。”
　　然后她好好欣赏了剑圣在这一秒钟的表情，拍拍手说：“走吧，去那边喝点东西，顺便等云秀。”
　　
　　叶秋是第一次见到老哥的同业竞争对手——队友不算，队友因为立场限制，证言总要打个折扣——难免觉得好奇。黄少天的好奇程度是他的三倍，宁愿放弃和苏沐橙独处几分钟的机会也死命拉上了他。所以楚云秀按照短信的指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看到苏沐橙和黄少天并肩坐着，对面那个家伙看起来好像是叶修。
　　联盟的女王陛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这座位……坐错了吧。
　　不过走过去她就知道没有问题，因为那个微笑着起身为她拉开椅子的家伙绝对不是叶修。
　　倒不是说叶修就不会这么做，而是叶修通常不会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还含笑凝视着她的眼睛，好像在社交场合里千锤百炼过似的。
　　或者按照楚云秀更熟悉的表达方式，“好像韩剧男主角似的。”
　　这天是工作日，贵得不像话的商场里咖啡馆空荡荡的，倒的确有点儿为了拍电视剧清场的模样。四个人坐在窗边，无论是容貌还是打扮都堪称赏心悦目，叶修和苏沐秋差不多是隔着马路就看见了他们。大神级的视力和观察力都是毋庸置疑的，苏沐秋拉着叶修左走了几步，右走了几步，隔着绿化带的花篱索敌成功，那看上去的两对儿刚好被窗框框出一格构图完美的画面。
　　只是两个做哥哥的都惊得笑了。
　　“什么情况！怎么这是double date吗？”
　　“说人话！”
　　“为什么只有他们四个，其他人呢？”
　　其他人中的一个施施然从身后拍了拍叶修的肩膀。叶修回头一看，王杰希。
　　大概也不可能有谁能比魔术师更神出鬼没了。
　　“老王！哥真是看错你了，怎么你们一整队都在给少天打掩护吗？”
　　王杰希两手空空地耸耸肩膀。“我不在这一队，刚过来。”
　　“刚过来你就知道上这儿来找我！”
　　王杰希笑吟吟地看看隔着落地窗还懵然不知的那四位，再看看眼前的花篱，摊摊手没说话。苏沐秋知道这就是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果断选择了同一个坐标潜伏。只不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叶修看来是回过神来，“弟弟也大了，管不住了。真伤心啊。”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苏沐秋看着他直磨牙。王杰希看看他们俩，微微皱起眉头，思考了一秒钟，突然开口问：“你们俩在一起对吧。”
　　“对呀。”叶修若无其事地说，“刚过来。”
　　“别装傻。”王杰希说，“你演技还可以，苏小弟刚才僵直了。”
　　“嗤，别装聪明。”叶修说，“你这算啥？脱敏疗法？”
　　他伸手拍拍苏沐秋的肩膀。后者已经维持了好几秒的石化状态，这时候才如梦初醒，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努力露出轻松的笑容。
　　“……真抱歉啊，演技不好。”
　　“哦。换个人也未必看得出来。”王杰希毫无心理负担地改口说，“别担心，挺好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你演技挺好的”，“你们这样挺好的”，还是“队员们反应还挺好的”。
　　“喂喂。”叶修说，“当哥不存在？允许你套话不等于允许你欺负我的人哈。”
　　他口气还是懒洋洋的，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奇异地带了种令人安定的力量，苏沐秋发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王杰希后退一步端详着他们，笑了笑。
　　“难道不应该庆幸第一个问这问题的是我？”
　　“……对，谢谢王队。”苏沐秋说，“要是再有人突然直接问我，我想我大概就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王杰希挑挑眉毛，没有说话，姿态无比洒脱地微微一欠身，转身走掉。这个帅到不行的动作背景是叶修好像赶猫一般地挥了挥手：“谢了啊大眼，买你的东西去吧。”
　　苏沐秋盯着王杰希的背影。集训期间所有人都穿着队服，今天是第一次自由活动的私服时间。国家队的大神们穿衣风格各不相同，但多数都有广告在身，必须时刻注意形象，所以基本没有不修边幅就出门的；可是穿得最考究又低调到很少有人能看出那考究的，却是几乎不拍广告的王杰希。
　　这么说起来，这一位的穿戴，倒是跟医生平时有点儿像呢……
　　“喂。”叶修说，“老王是很帅没错，但你也不用看傻掉吧。”
　　“不。”苏沐秋说，“我们在想要不要跟着他一起走掉……沐橙看过来了。”
　　
　　既然都被看到了，再躲也就没有意义。叶修哈哈一笑，好像只是弯腰系了个鞋带似的直起腰迈步向咖啡馆走过去。苏沐橙仰着脸笑盈盈地迎接他们，似乎随口一问：“你们俩怎么还要商量半天才过来？”
　　叶修面不改色地答：“因为这里面不让抽烟啊。天气这么好，我们坐外面去？”
　　天气确实很好，好过头了，艳阳高照到可以让人脱皮。坐着的四个人当然谁都不肯换位子，黄少天尤其踊跃地跳起来，一把把苏沐秋按在自己的椅子上。服务生过来拼桌子搬椅子，叶修伸手摸摸手臂上的戒烟贴，皱着眉头听黄少天的一连串问题：“老叶老叶你怎么有个双胞胎弟弟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他人真好啊完全不像你那么猥琐。话说你可真无耻啊还偷用人家的身份证，盗用身份是严重侵权行为你知不知道，你应该把四个奖杯起码分一半给叶秋——艾玛这句话说出来还真别扭啊——沐橙也是，认识多少年了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苏小弟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把他藏起来！”
　　每一个人都听出了他偷渡出一句“沐橙”，但是只有苏沐秋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
　　“沐、橙？”
　　“是啊。”一直在玩吸管的苏沐橙说，“黄少帮我再买一杯东西好不好？他家这个百香果奶昔比别家的好喝呢。”
　　黄少天果断转身走向柜台，走出一步才想起来回头问：“云秀想喝点什么？苏小弟呢？”
　　楚云秀摇摇头。苏沐秋本来是打算说话的，被妹妹适时瞪了一眼，顿时心如澡雪，收回正要举起的手，也摇了摇头。旁边叶修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大概是双胞胎自有感应，叶秋也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我去买我去买。”叶修语调古怪地说，“我看这家店卖的黑森林蛋糕做得不错。”
　　那兄妹两人顿时沉默了一秒。楚云秀有点诧异，看看叶修：“你还对甜品有研究呢？我记得沐橙不喜欢吃蛋糕呀？”
　　“那是，哥当年在蛋糕店打过黑工的。”叶修得意洋洋地说，“虽然没有身份证。”
　　他过去柜台挑蛋糕，跟黄少天低声谈笑。苏沐橙看到叶秋探询的目光，利落地点点头。
　　“他那时候在蛋糕店打工，未成年薪水很低，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把卖不完的蛋糕拿回家。”
　　他们有一阵子一日三餐都是不那么新鲜的蛋糕，终于吃到一看到蛋糕就想吐。
　　但是，“要开始习惯哪~你们想想欧洲的饮食，虽说临时抱佛脚不怎么靠谱吧，早一天能适应也是好的。”领队大人端着甜点和饮料回来，大概是察觉到气氛古怪，伸手敲敲苏沐秋的脑袋，“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你兼差厨子呢，助理小弟。”
　　叶秋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这时候就见得黄少天的好处，有他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诶我说老叶之前我好像还看到老王了，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过来？他竟然有一个人偷偷买东西这么——”一眼看到叶秋，想起这位刚才好像也是一个人在买东西，迅速改口，“高大上的嗜好么？”
　　叶修气定神闲地答：“你看错了。”
　　黄少天当然知道自己没看错，不过这本来不是大事，而且他现在心情正好到爆棚，兴高采烈地又一口气说下去：“苏小弟今天没有买买买啊我刚才看到一支牌子好像很适合你，话说连我都一不小心连买了好几件呢，你看这件T恤的翅膀像不像联盟的logo？”
　　他身上穿着刚才试衣之后懒得换回来的T恤，很衬他的漂亮浅蓝色，露出锁骨的蜜色皮肤。脖子上戴着皮绳串着的冰雨挂饰，不是官方推出的那种轻飘飘的周边，应该是在银器店里定制的，苏沐秋仔细打量一下，发现指环也是夜雨声烦的“秋池”。
　　还真是个热爱荣耀的小子呢……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不然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
　　他看着黄少天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默默吸着奶昔的妹妹，觉得他们坐在一起好像还挺顺眼的。
　　“确实还挺好看的，有别的颜色的话我也买一件好了。”
　　“当然有。”苏沐橙说，“我帮你挑。”
　　一小时后他们启程回酒店，手里东西最多的是苏沐秋。他刚办的信用卡在第一个月就惨遭刷爆，而且妹妹帮他挑的一打衣服，每一件都是粉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