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文艺二][绕圈]无言

【第十站】【绕圈文】

【普通文艺二】【Charname】

无言

“你真得管管你的嘴了，弗利沙同志。”老安德烈人民委员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跟他的年轻侄子说这句话了。但这次必须说完，因为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从明天起我就退休了，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可没有办法从内务部手里捞人了。”他停了一会，“事实上今天你还能毫发无伤的走出来已经是大伙儿照顾我的面子。”
“可我实在憋不住啊。”弗利沙难为情起来，“我也就私下里发发牢骚，谁曾想一个一个都那么不地道。战友、同学，连女朋友也会揭发我，这还有一点点自——”
老安德烈示意侄子赶紧闭嘴。他沉思了一会，点点头。
“我是老了，可也年轻过。这样吧，以后你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喝杯茶。”他打开手提包，把陪了他半辈子的保温杯递给年轻人。“要烫的。”
“喝茶？”
“有什么话说给茶听。”老安德烈拉上提包的拉链。“茶能听懂。”

弗利沙没怎么当回事。不过自家伯父一番好意，他又不是傻子，也就先试试看了。为了了解这种古老的东方饮料，他还专门托人从进口市场买了本当红的《与茶说》译文版，花了整整一个月的肥皂票。不消想，这书进口的时候也一定删减过。不过改了哪可没人看得出来——文宣口的人能看懂？估计也就随便删上几句罢了。当然，这话是对着茶杯说的，茶叶还没来得及买呢。
又攒了一个月肥皂票，茶叶总算到手了。用两个纸包装得满满的，加上防潮用的锡盒，看上去挺能唬人。弗利沙学着书上写的方法泡了一大杯，顺便把对肥皂票的不满吐到杯子里。“什么破烂规矩！”他一口把热气吹到窗玻璃上，糊成一团；马上又被反卷回来的水蒸气蒙得什么也看不见，忙把眼镜拿下来丢到一旁。气味挺香的，他嗅了嗅，想起小时候在农庄里喝过的药草汤。也不知道婶婶在乡下过得怎么样了，那里的契卡总该比城里少点吧？

也挺苦，杯子里的茶这样告诉他。但又不像缬草、桦树叶子和荨麻熬的汤那样苦得难以下咽。“不是什么忍不了的事儿，”茶叶竖在微绿的清水里对他说，“你看，与世沉浮，就像这样。”
彼得同志敲了敲窗。这家伙总有说不完的政治笑话，大伙儿对他是又爱又怕。弗利沙叹了口气，开门放他进来。彼得把帽子挂在衣架钩上。
“瞧这味道！”彼得说。“这就是老安德烈同志的秘方吗？”
“正是。”弗利沙笑着说。“要来一杯吗？”
彼得同志拿起茶杯瞧了瞧，又闻了一下。“我倒有个笑话，”他说。

“在人民庆典的聚会上，35岁的弗利沙同志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感谢喝茶赐予我的快乐的童年”。
老安德烈呵斥道，“你是在嘲讽喝茶吗？喝茶才实行了20年。”
“确切地说，这正是我感谢它的原因。”

弗利沙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政治笑话了。他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并不像第一口那么苦，反而有点淡淡的甜味。他想说点什么，却被杯中升腾的雾气阻止了。

……

“最近愈发稳重了嘛，弗利沙同志。”区政委拍着弗利沙的肩膀，弄得小伙子受宠若惊。“你表现好，组织都看在眼里。不愧是英雄的儿子！”
弗利沙都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组织上提名他作为区代表参加省里的大会。想想看也没有特别意外——同期人里面那些风光一时的人物如今早在相互告发中不知下落，他自己竟已经在区候选人的名单里陪选过三回了。当然，新的省长曾经做过老安德烈同志的秘书这种事，在政委提起来以前他可真的不知道。

“……为此，我们要不惜一切团结在尤里总书记身边！”冗长的发言结束后，省长环视着四周。“同志们，你们的意见呢？”
在茶杯的热气中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