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有限][绕圈]静默的伟大

【第十站】【绕圈文】

【银河有限】【陆伯言】

静默的伟大
——里斯本和他的逃家舅舅


Chapter.1 最高警报
“最高警报！最高警报！最高警报！请所有预备役即刻就近接收武器，进入距离你物理距离最近的分队，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

里斯本惊醒的时候，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了夜的静默。
他摇摇头，昨晚喝了太多的伏特加以至于蝉联三届预备役最强单兵的他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恍惚。
走道上，信号灯疯狂闪烁着。

红灯是战备，绿灯是追悼。
高频率的红灯闪烁着，就像是他上一次从战场上回来时所看到的鲜血的颜色。
随后，整个走道亮了起来，惨白的白炽灯，如同一匹冗长的裹尸布，将他裹挟其中。里斯本做起来套上了衣服，麻木地跟着人群向前移动。

在这个几乎只有年轻人居住的街区里，预备役的比例高达90%，循着信号灯的指引走出来的年轻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神情，激动或是仇恨，只有他，面无表情恍如行尸。
似乎有人认出来他，朝着他大喊：
“嘿里斯本！打起精神来，我听说前两天有人在上面看到了你舅舅。”
喊话的人，是他从小到大的哥们儿Soya。

chapter.2 当你凝望深渊
运输舰队有条不紊地向着黑石港口行军，里斯本端坐在一架再普通不过的运输舰上，正在与Soya说话。
“你说你看到了我舅舅？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我舅舅在我1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且你怎么可能认识他？”
Soya揉了揉因睡姿而略微有些僵硬的右手手臂：“你舅舅可是制造出核心处理器的大工程师，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而且，核心处理器是多么革命性的发明啊！你没开过机甲，你不懂。” 
里斯本斜斜地睨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也没开过，所以你看到我舅舅了，然后呢？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你记得吗？在你小的时候，有一次你不知道跟谁一起去了一趟镇上的边缘地带，你管那儿叫做，云？是这个名字吧。那一次回来以后，你就变得很奇怪。”
“我记得，可是这跟我舅舅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这一次我们发现他，就是在那个叫做云的地方。”
“上面，不是那里。”
“好吧好吧，上面。正好在云的上方，我核对过坐标，绝对没错。”

里斯本摸了摸口袋里的徽章，那是他舅舅唯一留下的东西。里斯本从小在镇子里和舅舅还有外婆一起长大，家里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是优秀的工程师，只有他，自从舅舅失踪以后就选择了加入预备役，再也没有去学校上过课。
他有时候也会想起舅舅离开家的那一天，那一天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征兆，仿佛是平常日子里的任何一日，舅舅还是穿着那件不知道从哪儿又弄回来的旧皮衣——里斯本明明记得那件衣服被他拿去给船长换了一次去看云的机会，在门口的工具箱里折腾了半天，拿走了一个他最常用的工具袋。
“里斯本，我先去研究所了，你中午自己看着办啊。”
舅舅这么说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于是里斯本印象里最后看到的舅舅，也就只剩下了那一个背影。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有意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操控运输舰上，淡淡的开口：“那……你们看到的是他，本人么？”
Soya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他本人。”
里斯本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是活着的本人吗？”
Soya没有回答，里斯本在后视镜里看这那一张从小认识的脸庞上竟然缓慢地爬上了一丝恐惧。

当你凝望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里斯本莫名想起了当年在镇子边缘看到的那双眼睛。

Chapter.3 喉咙里的果核
里斯本的舅舅，曾经是整个α星都知名的机甲工程师，得益于他母亲从小为他打下的基础，还不到30岁，他就成功地发明了一直到现在整个α星都在沿用的核心处理器。
Soya对此非常好奇，甚至特意报读了相关的专业。

于是此时此刻，迎着soya有些恐惧的表情，里斯本缓缓地掏出了口袋里他一直摩挲着地物件：“soya，你看见舅舅的时候，他是不是拿着这个？“
Soya顺着他的手臂看上去，张大了嘴：“你，你怎么会有核心处理器的元件？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好拿着这个？“

“你告诉我这个是拿来干嘛的？“
“机甲啊！这个是机甲核心工程的神器！“
“好好说话，我也没开过机甲。“
“我也没开过，但我拆过。你好歹也在军队里呆了这么久了，机甲的作用原理你熟悉么？“
“大概知道一些。”
“核心处理器这个模块在机甲里本来是直接作用于机师的运动神经的，可以说是机师与机甲之间的桥梁。能大幅度减少反应时间，但同时对于机师的运动神经强度也提出了极高的要求，这也就是为什么机师的选拔历来都十分严格。”
Soya伸手在自己的皮衣口袋里左翻翻右翻翻，好一会儿才翻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线稿：“这是我画的草图，元件的组合我就不跟你详细解释了，它的意义在于，它不仅仅能链接运动神经，更能突破到思维束的链接。“
“思维束？“
“是一个新近提出的名词，归功于最近一段时间愈演愈烈的思维能力研究，由知名不具的研究者提出，认为人类的思维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形成精神力量，作用于某一个具体的物体，因为当时所用的模型更接近点阵光束的形态，所以民间一直管这个叫做思维束。“
Soya指点着图纸上的某几个元件：“通过这几个结构上的小改变，核心处理器不仅仅可以连通机师的运动神经，更能够同步引入思维的控制，大大减少运动神经的压力，也为精锐机师的构成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里斯本思索片刻，皱眉问道：“可是这样仍然会有破绽，运动神经的反射速度与反应时间有时候与思维并不同步啊。”
Soya豪迈地一挥手：“这个都可以后面再解决，重要的是现在同时运用运动神经和思维能力来操纵机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是机甲的全新时代！在这之前，我们一直无法战胜敌人，就是因为这是敌人的杀手锏。“
“也会是思维能力的黄金时代吧。“
里斯本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啊，人类的力量构成中终于又多了一个元素，虽然思维能力的习得与提升至今还没有体系化的理论，但是至少走出了第一步。“
他自顾自地沉浸在了技术的世界里，没发现里斯本的神色变得有些飘忽。
“Soya，你有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
“别的可能？什么可能？关于机甲吗？“
”不，关于舅舅为什么要去到地面上。“
”你的意思是，你舅舅是为了研究这个才到了地面上？“
“我的意思是，也许这本就不是他研究出来的。“

Chapter.4 另一个可能
Soya闻言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根据以往对敌军的研究来看，对方对运动神经的强调更甚于我们，在一个文明里，这就像是同一条轴线的两端，他们的心灵能力者只会比我们少，不可能比我们多。“
里斯本抬眼看了看远处已显现出模糊轮廓的黑石港口：“军部的心灵能力者几乎全部出身于科研部，α象限没有科研部的派驻军官。“
他的声音很轻。
“一个都没有。“
运输舰里有微弱的灯光，映着青年少校略有不甘却更显坚毅的眼神。

Soya主动换下了里斯本，坐上了运输舰的驾驶舱，里斯本靠在座椅上，沉默了半晌。
他无法忽略舅舅最后留下来的那个元件。
事实上，他从小就给舅舅帮忙，对舅舅的设计风格可以说是十分了解，在他眼里，那个核心处理器的元件，根本没有一丝舅舅的痕迹。
那么，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究竟是他有两个舅舅，还是说，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舅舅，那个武力值一直很差的科研校官，早就与上面的世界有所联系。

他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栅格之上俯视着他的眼睛。
一双已经死去的眼睛，却带着与他同样的情绪。
同样的对生的渴望，同样的厌倦，同样的，沉溺于战争中的嗜血。

他确信那是一双来自人类的眼睛。
他确信千百年来，他们的敌人，一直都是与他们同源而生的人类。

Chapter.5 安纳海姆议事堂
大约7个时间单位后，运输舰终于抵达了黑石港口，里斯本跳下运输舰，看着这一个他们十分陌生的据点，据说这是在上一次战役中才拿下的堡垒，有着上古建筑的遗存，是一座石质的教堂，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安纳海姆议事堂。

他手中握着元件踏上了阶梯，进入了那一座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古旧建筑，头顶上空旷的穹顶犹如星空，带着几分冷酷地观望着这些陆陆续续进入这里的血肉之躯。
几乎只是片刻的时光，里斯本感觉到手中一直握着的元件开始发热，温度迅速加热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而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丢出去。
思绪的振动频率微妙地与浮游在建筑内部的思维碎片完美契合，共振就在一瞬间发生，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投射下了大片的空白，精神层面无声的爆炸之后，整个穹顶都亮了起来，光芒迅速连绵成诡异的图案，沿着四壁的石柱与磨损得几乎看不到的纹样，让整个议事堂看上去像极了他只在历史典籍里看到过的神殿。

“舅舅？”
里斯本看着那个在教堂中间亮起的背影，迟疑地出声。
而那个背影并没有回答。
那个让他感觉到熟悉的男人，就这么站在了耀眼光束的正下方，血与机油浸染的白衬衫随意地穿在他身上，此刻也凭空多了一丝神圣的意味。
男人看向了某个虚空的位置，似乎那里正站着谁，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死之前能看到你，也算是不虚此行。”
里斯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惊异地看着这个投影——来自于他舅舅的投影，他看见舅舅黑色的双眸里逐渐泛出一点灰绿色的色彩。

里斯本发誓这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一次死亡——圣洁的光辉之下，男人瘦削的身影逐渐消失，脏污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衬衫、乱而沾染机油的短发、修长却满是血迹的手指……这一切在愈来愈炽烈的光芒中只剩下一片耀目的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是一场无声的死亡，唯有一句话，在最后的时刻传入了里斯本的耳中。
就像当初在舅舅还在当老师的时候，很认真地看着当时还只是学生的里斯本和Soya说：“我是个教师。我教书育人，不管未来会将我们导向何方。“
“我播下的只是火种，它会燃尽一切，还是带来温暖，这是由你们决定的。“

里斯本忽然放开了手中的核心处理器元件，整个教堂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静。

Chapter.6 来自舅舅的 最后一段遗言
“千百年来，我们像死敌一样彼此攻歼，彼此仇视，彼此背信弃义。”
“但，没有人应当被奴役，地面上的你们不过是我们怜悯之下催生的，可怜的寄生虫，我们从未遗忘，也从未屈服。”
“在这场战争里，我们将是你们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