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浴缸其实并不如床那么好。对他们来说有点太短，毋庸置疑太硬，而且在热水里泡太久实在考验心肺功能。所以他们还是又回到床上，躺在为某个爱过敏的家伙特别订制的丝绸床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吻对方，开始认真讨论生孩子的话题。

方之晔真的没想过自己会置身于如此世俗的情境，他觉得卓頠也一样。

“希望比较像谁呢……”

“像谁都好。像谁都很漂亮。”

“男孩子的话像你比较好。”

“嗯……是你生，你说了算。”

“噗。”方之晔先笑出来，“那么，没营养的话题到此为止？”

“虽然我也并不觉得刚才的话题有多没营养……”卓頠说，“你是想讨论恶魔先生？”

“对一些理论上不受我们控制的事，先商量一下应对预案吧。”

“对一些理论上不受我们控制的事，似乎应该先寻求一下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的方法。”卓頠说，“你担心的是梅菲斯特，还是人偶？”

两者当然有所区别，前者只是一个意识投射，后者在这个世界则具备毋庸置疑的实在性。

“或许是我敏感……”

“不，你没有。”卓頠说，“你对别人的喜欢、嫉妒和恨都完全缺乏敏感度。我大概可以举出一百个例子，不过算了。”

“……所以你发现了？”

“恶魔想要变成人类什么的，这个梗有史以来养活过多少剧作家和说书人。”卓頠好像轻轻冷笑了一下，“但是他大概觉得身份就只是个身份而已——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很多人的确就只是一个个欧几里得点，价值仅限于存在，他随便去侵占一个身份简直不会对任何事有任何改变，但是你不行。”

“啊，真感动。所以你一直在控制替他答题的速度？”

“而且我也知会过费尚文了。当然不能排除梅菲斯特自己去泡图书馆的可能性，不过假如他是那么一个努力又勤勉的恶魔……”

他们对望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他就不是恶魔了。”

恶魔先生三天后才醒过来，兴高采烈地进厨房做早餐，听到那两个人齐齐说“不要咖啡谢谢”，如临大敌地端着锅铲冲出来，摆出个预备战斗的姿势。

“你们是谁！这两个人是我罩的！”

“别紧张，就是我们。”方之晔说，“文献说大胸女性喝太多咖啡会提升罹患乳腺癌的风险，所以我决定控制一下。”

“……那他呢？”

“我决定控制一下的时候，他当然也必须控制一下。”方之晔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梅菲斯特向卓頠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后者朝他耸耸肩膀。

“等阿八有空教你泡红茶吧。”

“你不会吗？”

“我不想剥夺她教人的乐趣。”卓頠说，“特别是被教的那个人还顶着一张方之晔的脸。”

但是在学习泡茶技巧之前，大家都还需要销假上班。依然是分头出发，卓医生先走，方医生和长得很像方医生的阿猫小姐在半小时后出发。各自都积了一堆预约要完成，必须全力专注于工作。结果在午餐时小黑莓神秘兮兮地进来，先左顾右盼一下压根没别人的诊室，关上门，说：“卓医生听说了吗？”

卓頠简洁地答：“没有。”

“唔……”小黑莓认真打量一下他，“看来是真没有啊。刚才我下楼，听说方医生被猫咬了。”

卓頠皱起眉，随即想起她口中的方医生应该是梅菲斯特。猫咪比人类更擅长识别伪装，因为它们不靠视觉来辨认喜欢的人。

“去医院了吗？”

“阿猫小姐陪他去的。”小黑莓说，“没想到阿猫小姐原来也是兽医啊。”

“嗯，不然他们怎么会认识。”卓頠随口说，“哪间医院——今天下午的预约有压缩的可能吗？”

小黑莓朝他露出一个遗憾的微笑。卓頠想了想自己最近休诊和转诊的纪录，叹了口气。

“我给他打电话。谢谢你。”

他打的当然不是“方医生”的电话。阿猫小姐几乎是马上就接听了，听起来也完全不像是在医院，问起来果然“在钟医生这里”，通常方之晔会在“医生”前加定语的时候，表示另一位医生也在场。

“两位都在？”

“对，谢医生也在。”方之晔说，“两位大小姐在楼下诊所处理现场。”

“……什么现场？”

“被人目击手掌被猫咬了个对穿却完全没有流血的现场。”方之晔说，“护士妹子们都吓坏了，你说一个会说话会笑的尸体和一个会动会干活的橡皮人哪一个比较吓人一点？”

“会腐烂的那一个。”

方之晔噗一声笑出来，拿着电话溜到角落。“要是明天梅菲斯特带着香水味去上班，会不会勾起妹子们潜意识中的记忆？”

“困难了点。不过根据我的有限认知，我们遇到过的各位超能力人士都有这样那样的不靠谱。”

“诶？我们并没有遇到多少次不靠谱事件呀？”方之晔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还是说……”

“哦。可能也是潜意识中的记忆吧。”卓頠说，“去医院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吗？你留在那里做什么？下午茶？”

“确实是有茶和点心，不过……”

方之晔的声音远去了。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来一趟。”

卓頠皱起眉头，听到方之晔在那边试图阻止：“还没有……”

“不然就别来了。”钟胤不为所动地继续，“有些事需要你知道一下。某人只要好吃好睡就够了，你任务比较多一点。说实话，要不是另一半是你，某人现在就应该马上变回去。”

这句话从这位嘴里说出来，那还真是了不得的恭维。不过卓頠没错过里面那点危险的暗示，看了看下午的预约名单，开口问：“地址？”

“地址是——”

电话里乒令乓啷一阵乱响，看来是手机摔到了地上。卓頠把电话拿得远一点，有点无法想象这种事出现在钟胤身上。不过接下来果然是方之晔的声音：“你老实点，想关张吗？把病人看完了再过来！”

“哦。鉴于你好像又可以执业了以及我似乎将会比较忙，也可以合理期待你养我么。”

“嘶……梅菲斯特才是那个有执照的，难道咱俩都要指望他养？”

回话有点不得要领。即便是以女生的方之晔为标准也是如此。看来是有什么重大事件瞒着他。卓頠沉吟一下，刚要开口，那边已经听见钟胤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算了。那谁，你跑一趟吧。”

普天之下会让他这么不客气说话的也就只有谢景文了——当然普天之下能这么不客气对谢景文的也只有钟胤。果然接下来就是谢大少听起来很愉快的声音：“那么，我送他回家，顺便过来拜访？”

“是不能我们俩一起听的事吗？”

“是最好你一个人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