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饭时墨风烟与厉昀都没有出现。易景隆问过下人，道是“墨公子吩咐把饭送到房间去”。和项白城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忍住笑埋头吃饭，心里想的却无非是同一个念头：“莫非真的把小厉的脸打坏了？”

楚惟攸多少有些担心，皱眉道：“我去看看。”易景隆赶紧拉住，笑道：“不妨事的。风烟自有分寸。”郭文东似乎也想说句什么，被项白城淡淡一眼看了回去。楚惟攸还在犹疑，项白城轻轻放下筷子，道：“公子今日上午心力耗费太甚，须得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就不要太操心了。”

他这句话平平淡淡道来，并无特异，楚惟攸却盯着他眼睛看了半晌，点头道：“在下明白了。”重回座位坐下。易景隆挑起一边眉毛看了看项白城，后者视若无睹继续举箸，郭文东却在一边佩服不已，欢喜赞叹道：“师父果然是师父。”

易景隆似笑非笑道：“是啊，名不虚传。”却偏要伸出筷子去抢碟子里最后一片熏鹿肉。出手好快，后发先至，项白城猝不及防失了先手，他变招也极快，瞬息间筷子已搭上了易景隆的筷子，一粘一绕，立刻又将对方筷子带了回来。易景隆微笑翻腕松开夹着的鹿肉任它跌回碟子，筷尖却划向项白城脉门，连消带打，不让他有机会去挟菜。项白城失笑道：“我会怕你么？”筷子轻轻巧巧挽出半朵剑花，避开对手锋芒，在易景隆筷身上轻轻一敲，却正是他招式将老未老时。两人都是剑道上的大行家，此刻以筷代剑斗得不亦乐乎，旁人看得眼花缭乱。郭文东已是呆了，只见眼前两双筷子灵蛇般进退攻守，虽然姿态飘逸法度谨严，在他眼中却看不出半点章法来。楚惟攸目光灼灼盯着两人相斗，却仿佛见到一局极精彩的棋局，情不自禁的嘴角含笑，看得兴高采烈。见二人斗到精彩纷呈处，忽然也举箸探出，飞快挟走碟子里那片鹿肉，笑道：“如今是我的了。”放进嘴里。

郭文东张大嘴巴指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易景隆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喃喃道：“小城小城，你看，如今你总该相信，世上真的有天才这回事。”

他说得又轻快又含糊，除了自己之外只怕没人听得到。项白城却回了他一个微笑，淡淡道：“这种事，我九年前就相信了。”

任何一个教过墨风烟剑法的人，都应该早就相信了这一点。

吃过午饭楚郭两人各自回房午睡，项白城搬了把椅子在窗下懒洋洋的翻闲书。易景隆在房间里左翻翻，右翻翻，似是终于觉得无聊，笑嘻嘻蹭过来道：“小城，咱们来下棋吧。”

项白城皱眉道：“你怎么会有空？今天下午峨嵋派便会来领人吧。咱们这里一屋子大嫌犯，若是你易大公子不出头，峨嵋说不定真的当场拔剑拼命。”

易景隆大笑道：“哪有那么夸张……而且适合出头的分明另有其人，咱们这便去看看小厉如何？”

项白城放下书卷刚要起身，下人进来通报慕容大小姐来访。他重新坐回去拿起书，笑道：“看，大嫌犯又多了一个。”

昨夜之事众人都不打算让楚惟攸知道，是以易景隆特意将沈若水棺木停在最角落的房间。丁崭看过尸体之后，第一句话也是：“好狠的心，好快的剑。”

慕容蓝握紧拳头，肩膀一直在颤抖。丁崭不着痕迹的扶了她一把，缓缓道：“大小姐不必太过自责，凶手武功太高，要下手的话，怎么防备都没有用。”

慕容蓝颤声道：“但……但……”看了看窗外，不再说下去，咬着嘴唇看着沈若水，神色惨淡。即便英明神武如易大公子一时间也大感踌躇，不知如何开解她。项白城始终事不关己远远站在一边，此时方淡淡道：“小厉来了……足音杂沓，来的大概还有峨嵋派诸君。大小姐镇定些的好，不然大家一起激动起来，多半会做蠢事。”这屋子朝西，停尸此处本来是取其僻静，却平白多了几分阴森。他站在房间里唯一有阳光的地方，神情悠闲语气淡漠，颇有几分不似真人。

慕容蓝苦笑道：“我知道。”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果然镇定下来。她以双十年华的女郎执掌堂堂慕容世家，自然有过人之处，与寻常江湖少女大大不同。项白城微微颔首，转身望向门口。厉昀已带了峨嵋派众人过来，却是三名女弟子。最年长那人走在前头，一眼看到沈若水尸身，微微一怔，立刻转身道：“两位师妹请在外间稍等，这里交给我如何？”语意柔和，语气却极是坚决。两名较年轻的女郎对望一眼便点头退后，让师姐独自进屋。

那女郎一进来便裣衽为礼，道：“峨嵋派江胜雪，多谢各位代为照顾沈师弟后事。”向慕容蓝丁崭微一点头，瞧向其他人的眼光却大是狐疑。项白城微微一哂闲闲举步走出房门，易景隆却笑道：“在下云州龙易。既然是江女侠前来，想必令师令师叔们都不在潭州了？”

峨嵋派新锐弟子中，武功最高、名气最大的是沈若水，其次便是江胜雪。后者以女流之身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名头，自然也非等闲，但一向行事我行我素，颇为白道中人不喜。有一阵子甚至与墨风烟过从甚密，江湖中谣言满天飞，她也不以为意。是以武功最高，在峨嵋派内却一向不受长辈们重用。此时代表峨嵋派前来，想来自然是因为派中长辈都不在此地，弟子辈余者又不堪大用的缘故。果然江胜雪微微苦笑算是承认，盯着易景隆道：“龙先生便是发现沈师弟的人么？”

易景隆摇头道：“带回令师弟的，是敝友程白。”略一描述昨晚情形。江胜雪静静听了，低头凝视沈若水唇边那一抹笑意，叹道：“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慕容蓝忍不住问道：“江姐姐有何打算？”江胜雪森然微笑，道：“沈师弟伤成这个样子，仇家武功有多高，我也心里有数。但峨嵋弟子虽然武功低微，却也绝不是有仇不报的懦夫。”她身材修长，容色明艳，这么挺直了腰背扬着下巴一字字缓缓道来，极其强硬张扬。厉昀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大声道：“江女侠你不必操心，小弟必定会揪出那凶手，为沈兄报仇的。”

这句话在情绪激荡之下大声说出，神完气足，隐隐有真气鼓荡不休。房中两名女郎修为稍差并未察觉，易景隆与丁崭却已有感应，讶然对望一眼，均觉厉昀修为似乎一夜间便精进不少。易景隆见过厉昀上午神情委顿的样子，更是大感诧异，心想墨风烟不知在他身上施了什么仙法，如此进步神速，绝非习武正途所能解释。魔教的确有不少武功速成的法子，但对身体反噬极大，是以魔教不少高手武功进境极快，少年扬名，却终究难以永年。两人细细端详厉昀，却觉他气色极佳，绝没有那些邪异路数的迹象。以两人武学之渊博，竟也想象不出墨风烟究竟如何令他进步如此之快。

江胜雪深深施礼，道：“多谢厉公子，峨嵋上下同感大德。”伏在棺材边上再看了沈若水一眼，轻轻伸出手指去碰了碰他的眼睫毛，低声说：“师弟，我带你回峨嵋了。”起身长长吁了一口气，扭过头去反手盖上棺木，手势干脆决绝。丁崭微微动容道：“江女侠……”江胜雪冷冷道：“丁公子不是大惊小怪的人。试想我怎能让师妹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厉昀却道：“江女侠，我陪你送沈兄回去。”

江胜雪微笑道：“好意心领。若水是峨嵋的人，自然由峨嵋的人来送。”厉昀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来。易景隆暗暗叹气，去安排了下人来将棺木抬回峨嵋弟子们下榻的客栈。三名峨嵋弟子告辞别过，慕容蓝亲自相送。易景隆目送一行人出了大门，也不回头，微笑道：“风烟见了旧识，也不出来打个招呼，不嫌太过冷淡么？”

墨风烟缓缓自影壁后踱出，淡淡道：“照这样算起来，我的旧识岂非也太多了一点……况且峨嵋与你易家本是近邻，你自己不出手守望相助，却来问我作甚么？”

易景隆笑道：“峨嵋派自从当年陆怀风去世之后，余下的老头老太太们再也教不出像样的弟子，一个个便不大好打交道。我猜他们金字门规第一条便是不许欠外人人情。方才小厉便碰了一鼻子灰，我才不要凑这个热闹。”

他笑得又是明朗、又是无辜。墨风烟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那杆金秤还是一样绝不会吃亏的，既然如此，却又为何肯这样帮慕容？”

易景隆负手悠然绕过照壁，微笑道：“和风烟你插手这件事的原因一样……难道你不是因为觉得有趣么？”

墨风烟默然半晌，举步走向大门。留下的那句话语意悠闲，口气却冰冷森然，微有杀伐之意。

“有趣有趣……简直有趣极了。”

项白城终于看完了那本书，合上书卷看看窗外天色，已是晚霞满天。他闲闲踱出屋子，抬头看了看隔邻院子里玉兰含苞的树梢，微笑道：“楚公子睡得可好？”

楚惟攸沿着回廊缓缓走过来，含笑答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项白城欣然道：“如此便好……龙兄有事外出，交代过若公子不太累的话，便由我代为传授下半套剑法。”

楚惟攸微一迟疑，展颜笑道：“自然是好。”

纯以剑法而论，项白城当世已无对手。世间千万种剑法至理相通，得其神之后，拟其形自然易如反掌。当下将后半段剑法演练给楚惟攸看了一遍，再一招招教来，与上午一样不用再教第二遍。恰在掌灯时使完最后一招，收剑微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公子固然天资过人，但心力耗损过度，却于本元有损。”

楚惟攸笑道：“惟攸省得。今日所学已足够我想上一晚了，不敢再贪多的。”项白城注视他片刻，忽地展颜笑道：“公子实话答我，今日记这些剑法，是不是和平常记一本棋谱无甚分别？”

楚惟攸眨眨眼睛，道：“瞒不过先生法眼。剑招与定式原本相通，既然先生只要我死记，那就更没有什么区别。”

华灯初上，灯下少年清秀的容颜温和疲倦。项白城看了看他，转开目光叹道：“果然如此……若公子早十年遇见我或是龙兄，想必早已名动天下。但既然事到如今，强求反而有害无益，请公子谨记。”

楚惟攸怔了怔，方自微笑，已有下人来请两人晚餐。席上却只有他们两人，余下众人都不知哪里去了。易景隆安排在这宅子里的厨子甚是不错，一桌菜做得极是精致，十个菜里倒有八个是为着项白城的口味做的，显见得主人偏心。一顿饭堪堪吃完，项白城笑道：“阿寿，给我出来。”少年苦着脸出来，苦着脸道：“程先生你这么一叫，阿寿就跟西游记里的土地一样，乖乖出来啦。”楚惟攸半口酒喷到了地上。项白城皱眉道：“把对你家少爷那套给我收起来。人都到哪里去了？”

阿寿笑道：“我家少爷想必对先生交代过。厉公子下午便出去了，看方向是去了崇庆坊，他有好几位红颜知己在那边，小的不大清楚今日去找了哪一位。墨公子出城去了，今晚上官家那位三公子与凤五公子决斗，约在城外白云山麓，想必墨公子是去观战的。至于先生那位弟子么，墨公子要他去排队买城内老黄家饼铺今晚出炉的那一批蓑衣饼，这上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项白城沉吟道：“上官鸿与凤清音么？倒也值得一看。那么阿寿你便看家吧——”抬起眼睛看看楚惟攸，微微一笑。

“公子今晚若是无事，也随我前去观战如何？”

楚惟攸含笑喝完剩下的半盏梅花酒，含笑道：“遵命。”

白云山是潭州名胜之一，山上白云观香火极旺，山脚下枫林环绕，每到秋天山腰以降一片火红，山巅却隐入云中，蔚为奇观。本城士子重阳登高必在此处，是以山麓一带极多吟咏石刻。山路上每隔不远便有精致亭阁，下临山间那一片小小平地。这些亭阁本是供游人歇脚之用，今晚却少有的坐满了人。

只因上官鸿与凤清音的决斗，便是在这一块平地举行。

项白城带着楚惟攸到达此地时，决斗主角尚未出现。山间等待的群豪已有些不耐烦，各自喝酒聊天，笑骂之声此起彼伏。项白城略一打量周围，他目力何等敏锐，夜色中也已看到墨风烟独自坐在一座亭子里，四周多有或站或坐的武林人士，却无人敢进凉亭去，想来墨风烟必已露了一手立威，有人在他手上吃过亏了。他带了楚惟攸过去在亭中坐下，墨风烟侧首回顾，毫不吃惊，指了指桌上酒壶，微笑道：“不是梅花酒，两位将就着喝。”

项白城笑道：“多谢风烟。今夜派头不小，是谁又在你这里吃了苦头去？”墨风烟若无其事道：“要了淮南门丁柯两根指头。”托腮望着场中，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什么。淮南门下以鹰爪功著名，他要了人家的手指，不啻废了对方武功。此人近来行事收敛，早已没有几年前的恣意妄为，即便那丁某人举止不敬，如此出手也是罕见。项白城微觉奇怪，但这种事他本来就不大在乎，并未多问。墨风烟却自己冷笑道：“谁叫他要姓丁。”

项白城恍然大悟，终于发现眼前的小鬼其实只是装得很像大人而已。

远处山峦间隐隐有清啸传来，群豪微见骚动。今夜月明，如水月色下一条白色人影衣袂飘飘飞掠而来，轻功极是佳妙，群豪仰面远望时仿佛被明月灼痛了眼睛，那人身后竟似留下淡烟般影子挥之不去。这白衣人来得好快，须臾间已轻飘飘落到场中，朗声道：“凤清音践约前来，上官兄何在？”月光下只见他衣着古雅，形容秀美，竟是个难得的美少年。

墨风烟撇嘴道：“凤五还是这样爱出风头……他老老实实一步步走过来难道会死？”

像他这么想的人似乎还不少，场边群豪中有一个声音懒洋洋的说：“在这里……小凤你若少出些花俏噱头，也不至于来得这样迟。”一人缓缓站起，慢悠悠晃到场中，笑道：“多谢小凤你赏光前来。咱们这便开始吧。”

凤清音眉头紧蹙，盯着他看了半天。上官鸿顺着他眼光望向自己右手，哑然失笑道：“抱歉抱歉，一时忘记。”随手抛开手中的酒葫芦。群豪哄笑声中，上官鸿长剑出鞘，笑道：“请。”姿态潇洒之极。凤清音恨恨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用客气。”刷的亮出剑来，月光下清光吞吐不定，竟是缠在腰间的一柄软剑。他叫别人不用客气，自己果然也毫不客气当先抢攻，软剑灵蛇般变幻无方，身法更是诡异灵动，上官鸿几个照面之间，竟似便已落了下风。

项白城凝神看两人过了十来招，笑道：“风烟觉得谁会赢？”墨风烟皱眉道：“单看拔剑的姿势，凤五便已输得一败涂地……他天赋不错，聪明也够聪明，只是花样太多，像唱戏多过像决斗。但凡少自恋些，武功也不至于只有这点成就。”项白城微笑道：“他腕力不足，是用剑的致命伤，偏又选了软剑，只得用繁复招式弥补。倘若肯换一柄剑，大概就会好得多。”两人对话时都有意无意瞄一眼楚惟攸，见他微笑着凝神倾听，心中各自暗叹此人悟性之高。

墨风烟替自己再倒了半杯酒，淡淡道：“凤家这一辈里，武功最像样的就只有凤三而已……可惜七年前输给丁崭之后便一蹶不振，如今已变成一个纯粹的酒鬼，只怕连怎么握剑都忘了。只有凤家人还是忘不了他昔日风光，凤三用软剑，其他人便一窝蜂都用软剑。既无诚意，又无创意，也要奢谈剑道，岂非可笑得很。”举杯干了，掷杯笑道：“但这两人都是要参加比武招亲的，只怕有朝一日便会跟楚兄对上。楚兄若对上了这两人，又该如何拆解？”

楚惟攸目光闪动，盯着场中两人，随手拿起石桌上方才在路边新折的梅枝，轻轻比划。他内力全无，出招速度自然较慢，但一招招递出，却都是两人剑招中破绽所在。当然以场中两人武功，想必来得及回剑拆解，楚惟攸自然还是有败无胜；但若是有人暗中相助，要做得仿佛是他轻轻巧巧完胜，那也简单之至。

墨风烟轻轻鼓掌，看了看正自沉吟的项白城，笑道：“如何？我说过他要是下定决心冒充一流高手，绝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项白城点头道：“不错……凤五要输了。再过十四招……不，二十九招。”他在心中算定了两人诸般后着，却没想到上官鸿挑了较笨拙繁复的一种，本来可以简单取胜的局面，却要白白多花十五招。楚惟攸道:“未必。”手中梅枝随着凤清音挥出的招式画了半个圆，斜斜绕了上来，指向项白城肩膀，微笑不语。项白城笑道：“他想不到你这招的。”话音未落，凤清音果然身形转动，滴溜溜绕着上官鸿晃了半圈，一声清啸，长剑平平递出，正是完美无缺的一招“有凤来仪”，只是招式使得完美无缺，方才的反击机会却被轻轻放过了。

墨风烟摇头道：“歌要唱，舞要跳，姿势要摆得好……他来决斗做什么，他好好的去搭个台子唱戏，说不定还比较有前途。”这一招后凤清音便已全面下风，只是苦苦支撑罢了。勉强再交手三招，上官鸿剑光回转，他急切间侧身堪堪躲过，剑风扫过发髻，正好将束发金环削断。长发流云般泻下，凤清音一时竟似是呆了，上官鸿一剑递出，他居然只是茫然盯着剑尖，怔怔的毫不躲闪。

上官鸿大吃一惊，全力收剑。但这一剑本是发力递出，急切间要收住谈何容易。眼见剑尖要没入凤清音胸膛，他心中既惊且悔，几乎吐血。正在此时，剑身上一股大力传来，手腕剧震，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下，颤悠悠的插入地面。

凤清音苦笑着抛下软剑，低声道：“你赢了。”旁观的群豪看得莫名其妙，但见凤清音发髻被打散，然后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上官鸿长剑脱手，正以为凤家武功神妙之时，凤五却又自承败绩。这场决斗固然打得精彩纷呈，却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鸿乍现，雏凤清音，本是江湖中年轻一代翘楚，两人这一场决斗场面上倒也不负盛名，结果上却谁也没看懂。上官鸿自家知自家事，默默去拾起自己长剑，月光下但见剑身上粘着小小一片白色物事，却是一瓣梅花。

他心念电转，已知这花瓣来自何方。回头望去，那凉亭中神情倨傲的美少年遥遥向他举杯，唇边仿佛有一个嘲讽的笑意。上官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剑入鞘，走向凤清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决斗对手一个用力的拥抱。

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才听到他说：“清音，原来，原来你是女子。”

远远凉亭中，墨风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该回去睡觉了，我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