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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周泽楷回想起来，总觉得幸好那个夏天有了国家队比赛，不然他真的不知道那么长的假期应该怎么办。

忙碌是最好的忘忧神药，在荣耀里忙碌更是疗效显著。他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跟叶修做队友——全明星那种表演赛不算——听从他的对战术的分析和指导。很难说叶修的战术思路有苏沐秋的影子，但周泽楷享受那种被年长者指导的感觉。好像是有点过于明显了，就连孙翔都有一次私下跟他说：“队长，你不要这么给叶修那家伙面子呀。”

周泽楷报以微笑，顺理成章没有说话。不喜欢说话还是有好处的，除了叶修之外，没有队友察觉发生在他身上的巨变。只有在比赛的时候他才暴露出一点变化，但那也并非坏事，只是，“小周，没想到你胜负心这么强。”

周泽楷仍旧微笑以对，单从表情上一点都看不出他刚才在赛场上有多可怕。叶修还在啧啧感叹：“这么一想哥之前居然能赢了你，就觉得自己真了不起啊。”顿时激起以黄少天为首的一片喊打之声。周泽楷垂下眼睛没有参加，心里想的是，那时候他自己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虽然也很想赢，但并没有觉得输是绝对不可接受的。只是输的这一次实在太过刻骨铭心，才让他下意识地不再接受失败。

他们载誉而归，并没有获得延长的假期，很快就要投入新的赛季。房子还挂着没有卖出去，周泽楷花了一天时间搬回俱乐部附近那间小小的公寓。钱太太一家还住在那里，钱小姐已经出国留学了。住进小房间并没有让他在睡眠上有什么起色，周泽楷努力尝试了两天，决定打电话给卓医生。医生还是那副悠哉的腔调，仿佛从来都没有忙碌过，不过这次不肯出诊了，要周泽楷自己去。

于是他约了时间上门就诊，轮回已经开始新赛季前的集训，约的是晚上。诊所里静悄悄地看不到别人，只有医生在等着他。看到他进门，就招了招手。

“来来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

周泽楷有点诧异，乖乖走过去，坐在医生指示的椅子上。医生微微倾身向前，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小周呀，我们认识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吧。”

中学毕业的那个暑假，父母带他去国外就诊。这位卓医生是父亲大学时的好友，替他们牵线预约各路名医，自己也亲自替周泽楷检查过。一查之下把周先生毫不客气训了一顿，直接把这次治疗之旅变成了游学之旅。周泽楷当然记得这一点，感激地点点头。于是医生露出狡黠笑容，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

“你现在是我的患者，作为医生，我应该为治疗保密。你也要答应我保密，不然老周翻脸告我，打官司我可打不过他。”

周泽楷认真地点点头。医生移开交叠放在桌面的双手，露出一个U盘。

“在你请我为苏小弟出诊之前，你父亲就请过我检查他的精神状况。”医生说，“他那个时候给老周讲了个故事，就连老周这种什么人都见过的家伙也不太敢相信，但又觉得他没有说谎，所以就把他支来我这里了。顺便一提，诊金到现在都没有付。”

“我来。”

“……不要这么没幽默感啊小周。”医生说，“总之，那个时候他在半催眠的状态下说了很多东西，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周泽楷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医生看到他的样子，又微笑了一下。

“既然他不在了，我觉得这东西你应该听一下。不许带走，就在这里听。”

于是周泽楷就在那个房间里，躺在苏沐秋曾经坐过的躺椅上听完了那段录音。然后他又听了一遍，听完之后，忍不住听了第三遍。

录音很长。没有经过剪辑，断断续续的过好一会才能听到他说一两句话。绝大部分是苏沐秋从来不曾告诉过他的事，但最后的拼图也被拼了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有那样的才华却无法亲身登上联赛的赛台，为什么那样躲着叶修，为什么要在最后向他说那句话。

为什么在那辆卡车撞上来的时候没有躲。

周泽楷缓缓摘下耳机，觉得有点饿。天已经亮了，他居然就这样翻来覆去地听了一整晚。医生不在诊室里，他推门走出去，护士小姐朝他笑。

“早上好，医生在等你吃早餐。”

医生在他的办公室，向周泽楷竭诚推荐他手冲的咖啡。周泽楷礼貌婉拒，于是医生笑了。

“珍惜竞技状态？老周可以放心了。录音听完了？”

周泽楷吃着新出炉的枫糖牛角包，默默点点头。吃完拿起餐巾擦擦手指，才说：“第二天，他差点被卡车撞。”

医生显然吃了一惊。周泽楷低着头，说：“十年前的墓，我看过。”

这个世界有两个苏沐秋的墓，两个墓里都是真的苏沐秋。

“关于这个嘛，我有一个理论。”

医生的理论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苏沐秋来自另一个平行的宇宙，和其他每一个平行宇宙里的苏沐秋大体相似，但经历有所不同。“大多数的苏沐秋都在18岁那年车祸去世，因为那是概率最大的事件。但也有一个碰到小概率事件，他碰到你。”

但他碰到的“那个”周泽楷，也不一定是这个周泽楷，只是每一个平行宇宙里的周泽楷，也都大体相似。

“这样解释比较复杂，但我觉得你可能比较喜欢。”

医生朝他眨眨眼，没有说下去。周泽楷感激地微笑一下，点点头。

如果苏沐秋遇到的“那个”周泽楷是他本人，所有的事件就变成无法更改的闭环。反之则还有机会改变，虽然按照这个理论，一切世界倾向于朝最可能的方向演变，通常总是殊途同归，改变只是小概率事件。

自由意志在历史中常常可有可无，但人类需要它来支撑自己。

他取出那枚苏沐秋写的“护身符”，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要我带着。”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不一定有用。”医生说，“不过是他给你的，你就带着吧。按照他对‘那个’你的描述，时间还没到。”

“我知道。”周泽楷说，“很多个冠军，还没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