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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楷机械地度过了那一天。轮回把复盘安排到了下午，上午江波涛带着队员们进行了战术讨论和小分组训练，队员们毫无所觉，只有江波涛和方明华暗自担心。午饭后周泽楷回来，比平常还要沉默，但复盘时眼光也比平常还要犀利，于是大家只以为这是队长在最终决战前的蓄力，发言也比平常还要欢欣鼓舞，居然是其乐融融地完成了第二场的复盘，顺便还确定了下一场的战术方向。

只有方明华在宿舍走廊里拦住了周泽楷。

“没事吧。”

周泽楷摇摇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界定有事或没事。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界定什么算是事。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眼看就要崩塌，但……这个部分好像从一开始，其实就不应该属于他。

苏沐秋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以他的名字下葬的墓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落成，他的身份证上写着另一个名字，知道苏沐秋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意味着的一切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活了那么些年，教会一个少年玩荣耀，成为他的伴侣，改变他的人生。这个少年如今成长为荣耀最耀眼的明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眼看就要崩塌，但他甚至都无法对别人说起这个部分的存在。

那就没事吧。

“没事就好。”方明华显然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周泽楷知道自己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但他实在无法令自己休息。专注于荣耀的时候好一点，不会分神去想起早上目睹的那一幕，一旦安静下来独处，就无法自已地不断回想起每一个细节，不断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扭转事态的关键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怎么都不可能扭转那一切，他已经极力奔跑到几乎脱力，却还是没能赶上，还是高中生的时候自己曾经成功的事，现在这个成熟独立的自己，却没有办法做到。

长大有什么用呢。

可能长大的用处只是，在没有那个人的世界，就算生活并没有什么意思，也还是有勇气活下去。

周泽楷抓起车钥匙，去了医院。手术还没有完成，父母在等候区。周先生说起肇事者和赔偿的事，说了两句看到儿子并不关心，也就没有继续下去。一家三口默默对坐了一会儿，周先生突然开口说：“他以前就说过，卡车——”

“嗯。”

“这……也算是命吧。”

“……嗯。”

“你们父子俩在说什么？”周妈妈皱眉，“他是为了推开一个女孩子才没能躲开的，不是因为玄学。”

父子俩对望了一眼，没有反驳。

“那个女孩子？”

“下午来过。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我先让她走了。”周先生说，“对了，她的包包上别着轮回的徽章，还有一枪穿云的挂件。”

是他的粉丝。

周泽楷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

“比赛他看不了了。”

那是出道以来第一回，他知道苏沐秋不会在电视前观看他的比赛。离三连冠只差一步的最后一战，决定他是否真的能够和叶修分庭抗礼的最后一战。周泽楷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上倾注过苏沐秋的多少心血，现在他没有在看了，他会怎么样呢？

“也许我赢了，他就能醒。”他最后说，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消息在深夜传来，手术还算成功，人已经进了ICU，还没有脱离危险。周泽楷默默握紧手机，手机的电是满格的。他从今天起新添了一个习惯，任何时候只要有条件，就一定要让手机的电是满格的。

要是早上他能接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未接电话中的任何一个，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大致睡了一会儿，早上接到新的消息，妈妈说情况还算稳定。这一天还是个晴天，S市已经连续好多天晴空万里，只除了昨天早上那离奇的短短阴霾。轮回在比赛日的白天并不安排常规训练，只是用一些低烈度的练习保持手速。队员们讨论着晚上的战术，但因为地图是系统随机，一切都要见机行事。周泽楷没有参与对话，只是默默地一遍遍看着君莫笑在这个赛季的单挑视频。比赛前照例要上交手机让工作人员保存，周泽楷最后看了一眼，电量足够，没有新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孙翔带着他的一叶之秋第一个上阵，兴欣打头阵的依然是叶修。擂台赛刷出了带NPC的地图，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周泽楷托腮凝视着赛台上的全息图像，在一叶之秋红血的时候开口说：“我上。”

他至今没有想明白苏沐秋昨天说的点子是什么，也知道随机地图的团队赛可能要落到后手。既然如此，就在擂台赛先发制人吧。

一挑三！

总决赛史上第一个一挑三，由周泽楷在面对叶修的兴欣时完成。这注定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比赛，但直到现在，大多数观众才真的意识到这一点。

接下来的比赛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悬念一直保留到最后一秒钟。一枪穿云倒数第二个倒下，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角色已经死亡，随后视角升上空中，用近乎上帝视角的角度，看到了君莫笑击杀一叶之秋的时刻。

千机伞和却邪，曾经属于苏沐秋的账号击杀了曾经属于叶修的账号。周泽楷静静垂下双手，有不祥的预感。

那预感在几分钟后成真。他拿回手机，看到妈妈的留言。

一共两行，第一行是一个时间，第二行是三个字。

“他走了。”

周泽楷默默放下手机，又拿起来，重新看看那个时间。不到十分钟前，仔细算来的话，几乎刚好是在比赛结束的时候。

——原来他在输掉冠军的时刻，还同时输掉了人生吗……

周泽楷坐在新闻发布会的座位上，有点感谢不断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闪光灯。这样至少他在这几分钟还能假装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一切都从未发生。

但人生就是这样无可逆转，而他的人生还需要继续走下去。

周泽楷只想知道他还需要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