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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周泽楷冰冷地说，“认错人了。”

叶修怔了怔，仿佛刚刚注意到周泽楷，随后才打量了一下他抱着苏沐秋的姿态。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腰，离伤者远了一点，随后才谨慎地问：“小周啊，这位是？”

他的声音在发抖。周泽楷低下头，感觉到苏沐秋的手指轻轻收紧。他可能已经竭尽全力，但抓到周泽楷手上，却只有好像小婴儿一般的力道。

“表哥。”

叶修沉默了很久——可能是很久，周泽楷暂时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只是不断地伸手去擦掉苏沐秋呛咳出来的血沫，小心地托着他的脖子保证他呼吸畅通，别的什么都不能做也不敢做。他的手还很稳，周泽楷说不好是痛恨还是庆幸自己的手这么稳，应该是庆幸的，这样至少可以让苏沐秋舒服一点，但是他声音也没有发抖，手指也没有发抖，倒好像叶修比他还要在意他怀里这个人似的。他抬起眼睛看看这位前辈，据说曾经是苏沐秋的好朋友，周泽楷一直没能明白为什么苏沐秋坚信他认为自己死了，并且还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叶修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注视着苏沐秋，脸色几乎比伤者还要惨白。他的神情很奇怪，仿佛透过眼前的苏沐秋，凝视着隔得很远的什么人。周泽楷几乎觉得他也要倒下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叫了他一声：“前辈？”

叶修全身震动了一下，好像从什么深陷的梦境中醒来。

“啊，小周，我没事。”他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陪你等救护车吧。”

警察比救护车先来，维持秩序，驱赶开围观的群众，“给伤者留点新鲜空气”，留了两个人在现场，其他人把肇事司机和被救的姑娘带走了。救护车随后赶来，医生让“一个家属”跟车。周泽楷毫不犹豫跳上车，叶修朝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医院名告诉沐橙！”

苏沐秋那时候已经失去意识，周泽楷直接朝叶修点点头。救护车迅即开走，他默默坐在角落看医生们忙碌，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无能为力过。救护车到了医院，护士们冲过来把伤者移上推车，动作干净利落。周泽楷茫然跟着护士小跑到了手术室门口，直到被拦下来才回过神，按照指示去办手续交费，中间发了几条短信，分别给江波涛、父母和苏沐橙。先来的是周妈妈，二话没说先跟儿子拥抱了一下，随后周爸爸打来电话，说自己先去警察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叶修在午餐时分赶来，手术还在进行，周妈妈去给儿子买午餐了。周泽楷沉默地坐在等候区，周身气场仿佛一个黑洞，其他人都离得他远远的。叶修静悄悄坐过去，迟疑一下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小周。”

“前辈。”

“别太担心了，一定会好的……”

“你以为他是谁？”

叶修怔了怔。周泽楷抬起头来，盯着他。

“沐秋，是谁？”

他的眼睛明亮如同鬼火，只是一个上午而已，却似乎已经明显的消瘦下去。即便是叶修在这样的目光下也不由得静默了几秒钟，才苦笑着摇摇头。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还真是相像，以前那个人也曾经这样开头，“给你讲个故事吧。”不过叶修的故事开头稍微不同一点，“我有一个朋友，荣耀玩得很好。”

这个荣耀玩得很好的朋友叫苏沐秋，是苏沐橙的哥哥。他曾经跟叶修一起签约嘉世俱乐部，说好要一起拿下即将成立的荣耀职业联盟的第一个冠军，但在联赛即将揭幕的时候遭遇车祸，也是卡车，没能救回来。

周泽楷垂着睫毛静静听着，直到最后才眸光闪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你亲眼？”

“是啊。”叶修叹口气，习惯性地想要抽烟，又省起这是在医院，“他是孤儿，沐橙那时候还小，我去医院认领遗体，办后事，葬在公墓。你表哥……长得跟他有点像，我一下子就有点恍惚了。别在意啊小周，同样的事，不会发生两回的。”

周泽楷默默地点点头，扭头望向窗外。早上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阴沉已经消失不见，S市今天如同预报的那样阳光灿烂。同样的事会不会发生两回他不是很确定，但苏沐秋跟他提起过的和卡车的“缘分”，原来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拳头。那么苏沐秋言之凿凿地跟他说，他会拿到不止一个冠军，他会成为荣耀史上最强的神枪手没有之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但他是从哪里知道的？除非他——

“小周你知道吗，”叶修喃喃说，“我们刚开始玩荣耀那会儿，也曾经遇到过一个特别厉害的神枪手叫夜泊枫桥。所以后来视频神枪手出现的时候，我真是特别想要找到他。结果那么强的人，居然就默默无闻的跑回老家结婚去了。你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周泽楷歪歪头。那是他表示“很强？”的方式。但叶修不是苏沐秋，无法从如此细微的动作辨别他的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真的很强啊，我跟沐秋两个人加起来，怎么打都打不过。那个时候还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那个人比我们还多打好几年荣耀似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怎么可能，那个时候荣耀才刚刚开服。只能说，那个人真的是天才，他后来竟然没有来打职业比赛，真是太可惜了。”

周泽楷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身体，凝神听着他这番话。有什么东西好像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劈过，让他忽然明白了整件事。实在是非常匪夷所思，但惟其如此，好像才能简单地解释所有事。

而一个能够简单地解释所有事、不需要添加任何枝节的原因，往往就是真实的原因。

叶修怀念的那个人，那个在荣耀第一区刚刚开服就好像打过好多年荣耀，连叶修和苏沐秋联手都打不过的神枪手，可能是他周泽楷。

他穿越了。他会穿越。穿越到过去的他虽然还是无法见到过去这么多年他朝夕相处的那个苏沐秋，但至少能够见到一个苏沐秋。苏沐秋见到了现在的他，所以在穿越过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能成为荣耀联盟最好的神枪手。

而他之所以会穿越到过去……那就意味着现在这个位面，失去了最让他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周泽楷沉默地坐在医院等候区柔软的沙发里，中央空调的温度舒适宜人，他却仿佛坐在冰窖里一般。周妈妈这时候买饭回来，叶修站起来向伯母问好，两个人的低声对话在他听来遥远得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周妈妈注意到了儿子的异样，担心地把饭递给他。周泽楷沉默地接过，沉默地吃完，然后站起来，问：“妈妈，您能等他吗？”

周妈妈沉着地点点头。“你爸爸下午也会来。你回战队吧，拿冠军回来给他看。”

周泽楷转头看看叶修。后者好像完全没听到这句话。他向叶修伸出手，两个人握了一下手，各自都发现对方的手指是冷的。

“各自加油。”叶修说，“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