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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溜达着出门，正值早高峰时段，换了两趟地铁进城。地铁里的摩肩擦踵在他而言已经暌违，虽然挤得有点呼吸不畅，但至少不用担心从哪里冒出辆卡车。苏沐秋把手机握在胸前，另一手抓着吊环，跟人群一起随着车厢微微摇晃。他默默打算着接下来的步骤：小周等下能够接电话最好，不行的话就只好自称是他表哥或者祭出茶小夏老师的身份，混到俱乐部里去找他。现在时间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找个办法参加他们的复盘——所以自己只能是茶老师了，只要别留下照片，其实这样也不坏。

地铁广播传来轻柔的女声报站，他到站了。苏沐秋跟着下车的人流一起挤到车厢门口，帽子差点被挤掉，觉得出了一身汗。站在长长扶梯上前往地面的感觉也已经很久不曾体验，还有排队刷卡出站的体验，这张卡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余额，好在还能用。出来之后一阵微风拂过，这才顿觉神清气爽，站在路边掏出手机，给小周打电话。

却居然还是没开机。

这就绝对是完全忘了有手机这回事，或者不小心把手机掉水里了。苏沐秋挠挠头，觉得有点棘手。周泽楷只有在晚上回宿舍之后的睡前时间才会在电脑上登录QQ，既然手机没有开机，留言他也看不到。所以看来只有让茶小夏老师出马，去战队敲他的门了。

他的肩膀被撞了一下，从身后越过他的上班族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扭头向他说了声对不起。苏沐秋这才发现马路对面的交通灯已经转绿，可以过去了。他谨慎地左右扭头看了看，视野所及没有卡车，于是放心迈步向前。刚走了几步电话就响起来，拿起来一看，小周。

周泽楷声音有点急：“找我？手机没电了。”

“啊是的，我看比赛视频的时候突然有了个点子，或许可以帮得上你，但还有一两个地方想不通，需要跟你碰一下——”苏沐秋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并没有把注意力专注在电话上，还在警惕地留意四周，“我现在刚出地铁，等下过来找你……”

他目光扫到一个人，下意识地停止说话，再在墨镜的掩护下定睛看过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外，叶修站在门口正要低头点烟，望向这边露出惊愕的表情，嘴边刚点燃的烟落到了地上。

苏沐秋心中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回头离开，但交通灯上的小人已经开始闪烁，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够他回头走到对面。不得已只好继续向前走，动作僵硬得几乎同手同脚，好在还记得低下头，再抬手压低帽檐。几步抢到路边，觉得背上已经全是冷汗，腿有点软，干脆就着方才的姿态，假装是个赶时间的上班族，加快步伐朝另一端走去。电话里小周大概是等了太久，终于出声问：“怎么？”

“遇到老叶了。我得躲着他。”苏沐秋压低声音说，“我绕一圈再过来找你，你在……你们后门接我一下？”

“我现在来。”周泽楷果断问，“路线？”

苏沐秋匆匆抬头瞄一眼身边的店招，这一带他还是很熟的，两年多没来也不至于失去方向感，简单说一下自己会从哪条路过去。他不敢回头去看叶修有没有跟上来，只能在经过橱窗和玻璃幕墙的时候借机瞄一眼倒影。叶修居然真的朝这边走了过来，脚步看起来有点犹疑，但并没有停下。

苏沐秋默默握紧拳头，指尖碰到掌心，初夏的天气里他的手指是冰凉的。他转过街角，不得不停下来再等交通灯转绿，站在街边抬头望望天空，心里一沉。刚才从地铁出来的时候，天色明明是明媚晴朗的，这时候却迅速阴沉下来，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密密排满天空，看起来好像要下雨了。

有行人嘟哝了一句“啥鬼天气”。苏沐秋几乎想要哭出来。他扶扶墨镜，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叶修神情一整，加快步伐追了过来。

“沐——”

交通灯转绿。苏沐秋快步走过街心。远处传来疯狂的鸣笛声，一切似曾相识。一滴雨点打下来，苏沐秋回头看到叶修。后者的神色转为震惊，接下来的那个“秋”字没有说出来，转而大喊“快跑啊！”

卡车驶近。苏沐秋重新回头，看看马路对面。离这里还有一点距离的路边，周泽楷正在飞奔过来。昨晚观看比赛时莫名其妙消失的专注力重新回到他的身上，苏沐秋好像一个真正的职业角色那样同时知晓周遭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并非目睹，他甚至觉察到了那两个人细微的神情变化。身旁有个女孩子尖叫着石化在当地，苏沐秋了解那种感觉，并不觉得厌烦。他用力把身旁的女孩推到一旁，最后看了周泽楷一眼。

大概……也是时候离开了。

有点抱歉，但总比世界毁灭来得好。除了第一次之外，他还没有试过在一个世界崩塌前离开会是什么样子，其实也并不确定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卡车撞上来的时候苏沐秋看了一眼天空，云层似乎在一瞬间散开了一点，露出一缕金色的阳光。

危险的时候——

他落到地上，惊异地发现自己还留在这个位面。全身都痛得要命，想要呼吸，被血呛到。躺在地上是个糟糕的视角，人群围上来，脸旁边全是脚。有人粗暴地推开人群挤进来，跪在他身边，轻轻托起他的头。苏沐秋终于吸到一口空气，努力朝他咧嘴一笑。他视线有点涣散，看不清太多东西，目光中只能看见小周的嘴唇，于是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笑得停不下来了。

“哈……哈，对，我都亲过你了。”

那个吻。第一次穿越之前，“那个”周泽楷跟他之间的那个吻。亲过之后他告诉他，“危险的时候想着要逃。”于是每一次遇到危险，他都顺利地逃走了，直到有一次他想要留下来。那一次他被小周从卡车前一把拉了出来，然后交换了跟“这个”小周之间的第一个吻。

原来是这样。

“你……危险的时候……”

“嘘。”周泽楷说，抬起头慌张地环顾着围观的人群，苏沐秋从没听过他用这么近乎祈求的声音说话，“医生？有医生吗？”

人们遗憾地摇摇头。刚才被推开的姑娘哭出声来，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叶修从人缝间挤进来，拍拍她的肩膀。

“急救和报警电话我已经打过了。姑娘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别哭。”

他蹲下身来，单膝跪地。苏沐秋的目光和他对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墨镜和帽子都已经被撞飞了。他呛咳着想要扭头不看他，每咳一下都有某处传来剧痛，只能勉强捏了捏周泽楷抓着自己的手。小周的手僵硬了片刻，随即看着他点了点头。

叶修抬起手，似乎是想要碰碰他的脸颊，却最终颓然放了回去。

“……沐秋？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