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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比赛内容苏沐秋不太记得。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明明可能是他一生中所能目睹的最重要的一场比赛，苏沐秋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和最重要的角色悉数在场，团队赛里一共有五把他亲手制作的银武，双方的队长都曾经在漫长的时间里与他砥砺切磋共同成长——是的，他本人没有出场，但这场比赛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画面，都带着他的印记与气味——可是他无法像平常那样集中注意力。比赛时的一切细节都无法真切进入他的感知，转播画面浮光掠影闪过，偶尔这里那里记得一点局部的变化，但对比赛何以进行到这一步一片茫然。这明明是他一生中所能目睹的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但苏沐秋忽然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外行，什么选手的情绪与状态，什么对比赛的阅读，什么精微奥妙的战术变化都统统与他无关，只是握紧了拳头替场上的人加油呐喊，却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为谁加油。

他比较希望谁赢？

周泽楷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但苏沐秋确实认真思考过。谁赢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如果一定要说“希望”的话，他希望小周赢。

因为他为小周和轮回的进步作出过贡献。那些深夜反复揣摩战术的日子，那些曾经打过的漫长的指导赛，轮回的今天有他的一份功劳，虽然这功劳无人知晓。苏沐秋未能免俗地期待自己的劳动能够获得验证，而且，他自己真的很想赢叶修。

“我自己没有办法再来面对你，只好让小周代表……”

这是偶尔在心里闪过，但从未说出来的念头。苏沐秋看着周泽楷一路成长，从第一天摸到账号卡的新手成为如今的绝世枪王。他目睹了小周的一点点蜕变，看到自己的影子从无到有，又从浓到淡。周泽楷的角色曾经一度带有强烈的苏沐秋的色彩，随后才被逐渐发展起来的周泽楷的个人风格所掩盖。一枪穿云的胜利不再能代表秋木苏的胜利，两个角色的打法差别越来越大。比起当年的苏沐秋，周泽楷的判断力更果决，几乎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挥开迷雾直指本心，变化简洁明快，并不总是最华丽的，但通常总是最有效的。

简直就好像……叶修那家伙的华丽版本。

苏沐秋苦笑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影响都到了哪里。

他出神得太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主持人正在回放点评比赛的精彩片段。这场比赛是对导播的严峻考验，战场上不同角落同时上演着异常精彩的局部战斗，直播时难以兼顾，如今总算是可以分开来慢慢赏析了。苏沐秋这时候才稍微有点能看进去比赛，凝神琢磨了一会儿，叹口气关掉了电视。

茶小夏老师作为一个兴欣脑残粉，总决赛系列赛当然有若干约稿，不过他现在只想睡一觉，等睡醒了再思考别的。

他睡得其实不太好，梦很多，头脑还没有停止思考。第三轮是随机地图，虽然比赛地点仍然是S市，但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主场。相对而言，随机地图对一位经验丰富、手速惊人的战术大师更为有利，但叶修今晚那骇人听闻的手速——苏沐秋在梦里倒是看清了叶修那时候的操作速度，即便是他也从没见过叶修爆出那样的手速，但这其实也就说明，那并非常态，不一定还能保持到下一场。

苏沐秋在梦里变成了周泽楷。他今天其实还没有看过一枪穿云视角的比赛录像，但彼此实在太过熟悉，梦境真实得如同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他坐在比赛舱里，手指在键鼠上飞舞，心境澄明通透，不断对瞬息万变的战况下着即时的决断，比赛只有那么短，赛场上没有犹豫或后悔的时间，有的只是对手随即回应的下一步变化，以及必须承担起的责任。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享受赛场。

他在凌晨醒来，带着梦境的余味。刚刚在梦里他似乎抓到了一点对付兴欣的灵感，也许是潜意识觉得这样不好，或者更深的本能判断这其实无以为继，梦境自动断开了。苏沐秋躺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刚刚令人兴奋的灵感在清醒后逐渐显得索然无味。看来纯粹理性的展开是不足够的，还需要一点天外飞来的跳脱。他跳起来，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又关机躺回床上，辗转反侧却无法重回梦境。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找到破解战术的关窍，简直令人心痒难搔，无法自已。

他是怎么能做到的呢？

我该怎么办？

想知道，想知道，无论如何也想要弄明白这一点，这才是荣耀竞技最有趣的地方，总是有新的东西出现，总是有新的东西等着你去研究和了解，而一旦被你掌握之后，你也就同时掌握了发现更新东西的机会。

荣耀的最高水平上限一直在不断地自我刷新，所以它才能一直这样风行十多年，支撑一个职业联赛和庞大的周边产业，并且玩家数量还在继续增加。

苏沐秋抱住脑袋，呻吟了一声。

他已经反复仔细揣摩过了每一个细节，但还是没有找到那一块敲门砖。独自推演总是很难跳出自我的窠臼，他需要找个人切磋一下，看看能不能碰撞出什么。但是——

天已经亮了。S市的这个季节天亮得早。苏沐秋盯着时钟，到周泽楷该起床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轮回的习惯是从比赛次日上午开始复盘，如果他来得及跟周泽楷一起找到一条拆解兴欣战术的路，还能在复盘的时候提出来给大家讨论。电话没有打通，周泽楷好像关机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比赛的时候习惯不带手机，比完也忘了这回事，结果把手机一直放到没电。苏沐秋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心烦意乱地看着视频，一边每隔五分钟打一个电话。打过第十个对方已关机的电话之后他站起来，找出墨镜和帽子，装备好之后对着镜子照了照。

看起来有点不像好人，不过应该就没人看得出自己是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