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小周你看，这是你按照合同一年里应该配合俱乐部拍摄广告的量，”经理拍拍左手的一叠合约，再拍拍右手的另一叠合约，“这是你个人可以拿到全部广告费，战队只抽一个很小的比例，来付跟你的团队薪水的量。后面这部分你可以拒绝，但从你的未来发展考虑，战队强烈建议你接受。”

他笑容可掬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其实还是个少年，才刚19岁半，他的同龄人有的都还没考上大学呢，周泽楷已经可以拿到大七位数的广告费了。

不是不让人羡慕的。虽然他看到过这个少年操作键盘时的手指，知道一万个人里未必能有一个人能与他相仿。

周泽楷沉默地点点头，把两叠合约都接了过来。经理继续解释：“发出邀约的品牌更多，这是我们筛选过的。跟电竞行业有关系，赞助或者可能赞助战队的优先。”周泽楷草草翻看过，大都是键鼠、耳机、眼药水、座椅之类，针对的受众想必都是游戏宅，广告不管是硬照还是视频都在棚里完成。其中只有一份邀约独辟蹊径，是个风景区，据说是荣耀里特别受欢迎的地图“落日瀑布”的原型取景地，准备邀请一位荣耀职业选手做代言，选来选去，选中了周泽楷。

“他们原本是想找叶秋，叶秋不干。又找上张佳乐，张佳乐直接拒绝了。韩文清和王杰希，他们又嫌不够帅。”经理说，“不知道为什么没找黄少天。其实形象上你是特别适合的，而且这相当于不是代表轮回，而是代表联盟。他们肯邀请一位新人，真的很难得，开价也算是有诚意了。风景这么好，你顺便还可以度个假——”

“好。”

经理有点意外，他预料还要多费一点唇舌，没想到周泽楷答应得这么干脆。周泽楷抬起眼睛看着他，挑起眉毛笑了笑。轮回老板远见卓识，请的经理那时候是全联盟唯一的职业经理人，正是身经百战又年富力强的年纪，一看这个笑容，就知道这次的广告商们绝对要笑醒了。

“好的小周。”他暂时没把这判断告诉眼前的少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周泽楷一一签过那些合约，交由工作人员安排时间，自己拿了景区的宣传资料回家。苏沐秋在家里，正戴着耳机上游戏，显示器上一片刀光剑影，看起来像是在抢Boss。他最近跟着周泽楷进入夏休期，每天登录游戏顶着小号帮公会抢材料，自己拿个小本本记笔记，一天轮回一天嘉王朝，公平公正，不偏不倚。要说他在网游里有什么针对，那就是遇到霸气雄图必须捣乱，就算不能直接给他们把Boss搅和黄了，也得拖到别的公会来得及赶到。这事儿非常招人恨，所以他每天都换不同的小号，反正平时总有带人刷本的活儿，手里各种公会各种职业的小号一大把。周泽楷轻轻走到他身后窥屏，苏沐秋今天用的是个枪炮师，在外围飞来飞去的放风筝，看到队伍频道的标题才确定，今天是站嘉世那边的。

“沐橙的银装要改进，你的银装也要改进。”苏沐秋的解释是，“我也不是无条件都帮他们，只有我认可这个掉落确实是沐橙需要的才会出手。至于一叶之秋么，让老叶自己搞定去。”

他给过周泽楷一份文档，关于荒火与碎霜的提升方案，两个人讨论之后周泽楷把文档发去了技术部。那边表示认可，拟出了需求清单，公会也在按这个需求优先搜集队长需要的材料。嘉王朝那边流程大概同样如此，区别只是苏沐秋没有费心去思考提升方案的问题，他只要看看嘉王朝对各个Boss的态度优先级就明白叶修想要做出的是怎样的提升。反而是轮回这边，技术部对材料需求的判断与他有些分歧，只能暗戳戳在公会没有重点关注而他本人判断会有需求的材料上推一把。恋人和妹妹都是枪系，需求偶尔会撞车，比如今天周泽楷一看，红龙丹特，掉落的鳞片荒火是用得着的。

轮回的精英团也在，不过局面看起来不太乐观。周泽楷站着默默看了一会儿，直到大局已定，Boss落到嘉王朝手里，苏沐秋才扯下耳机，转过身来。

“小周回来啦。战队找你什么事？”

“广告。”

“……哦。”苏沐秋毫不意外，“终于开始了啊。你放心地去工作吧，Boss我帮你抢。”

周泽楷把景区的资料递过去。苏沐秋愕然接过，匆匆看了两眼，忽然眉花眼笑。

“怎么？这个广告莫非要你cos一枪穿云不成？哎哟，这个一定好看，多拍点照片回来。”

“可以度假。”周泽楷说，“一起去。”

“咦？我的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发现小周正紧紧盯着他。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看不出情绪，只是无端感觉到一股暗火般的杀气，让人不由得收紧了脊背。

“不想去？”周泽楷说。

苏沐秋踌躇一下。小周在这一点上大概已经忍耐了很久，他们现在从不一起出行，苏沐秋甚至基本就不出门，日常采买都网上下单送货上门，就连平时吃完饭一起散个步都诸般推托。自己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简单地都归诸迷信只能让人想要证明这是无稽之谈。他看着周泽楷慢慢黯淡下去的眼睛，只好叹了口气。

“……不，当然想。”他拉着小周坐下来，低头把玩着他的手指。两个人有同样漂亮的双手，手掌纤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流畅，指尖的动作可以灵巧到不可思议。苏沐秋的手指稍微粗糙一点，指节的曲线没有那么平顺，因为他每天做家事，并且不总是想得起来做手操。“我有理由，可能听起来很荒谬，但绝对不是瞎编的。你想听吗？”

周泽楷用力点点头。苏沐秋迟疑一下，说：“你还在上学的那时候，有一天早上我差点被卡车撞到，还是你刚好路过救了我。还记得吗？”

周泽楷盯着他，嘴角露出一点微笑，随即又按捺住了。他当然记得那一天，不只是从卡车车轮下逃脱的惊险，还有接下来不记得是为了什么的奔跑，和那个令人心神荡漾、好一阵子不知身在何方的亲吻。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从那之后这个人就真的留在了他身边，不像从前那样始终让人觉得他会随时转身远去。但现在不是回忆初吻的时候，他不能笑。

“记得。”

“其实在那之后，我还遇到过好几次差点被卡车撞到的情况。”苏沐秋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沐橙和老叶以为我死了。也是因为卡车。”

他看着小周惊愕的模样，努力想要笑一笑，不过表情很难看：“可能我本来不应该……总之，每次对别人多说出一点这事，接下来就会遇到一点险情。不愿意跟你一起出门，也是因为……”

他看看窗外。天色如常。大概只要没有亲口说出关键内容，就不会破坏规则。但警告还是会来，所以他不能和小周一起行动，这样万一遇到险情，至少不会波及到他。

“还对谁说过？”

“伯父。”

“什么时候？”

“你救下我的，”苏沐秋说，“那一天前。”

周泽楷的反应比他想象中镇定，微微皱着眉歪头端详着他，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苏沐秋吸了一口气，想要再说点什么，被他抬起手来，捂住了嘴。

“别说。”

“呜呜嗯嗯。”苏沐秋在他手掌里还是又嘟囔了几声，周泽楷失笑拿开手，听他说，“总之，要旅游的话……就在游戏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