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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不回战队吗？”

“复盘……”周泽楷有点忧郁，这是他作为队长最吃力的工作，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把那些一望而知的细节和安排用明白晓畅的话说出来。通常他会用鼠标在画面上指点出来，如果面对茫然的目光，就再圈出几个逻辑上有联系的点，但如果这样还不明白的人……光是再加上几句话，又怎么可能就让他们明白呢？

他收紧手指，拉着苏沐秋的手晃了晃。一个几乎算得上是撒娇的动作。一想起第二天将要面临的苦恼，就忍不住先向身边这个人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这个人不会拒绝他，唯有这一点周泽楷是笃定的，他望着面色有点为难的苏沐秋，知道对方会改变主意。

因为他在这里。

“好吧。”苏沐秋说，“谁让你今晚赢了呢。”

他把周泽楷赶进浴室，自己收拾了一下房间，下楼去拿自己的枕头和睡衣。再上来的时候周泽楷已经洗好出来——他之前就洗过一次，只是习惯睡觉前一定要再洗干净，动作超快。果然是又长高了，身上这套睡衣好像才买了没多久，已经露出了手腕和脚踝。只是还是瘦，腰身和裤管都空荡荡的。苏沐秋盯着他睡衣的下摆，想起下午自己握着那截腰身的感觉，心里微微荡漾。这有点不妙，于是他赶紧说：“洗好了？那轮到我了。”一头钻进浴室。

比起自己在楼下的住处，苏沐秋更喜欢周泽楷这里的浴室，因为这里有浴缸。屋子小，他也不知道周妈妈从哪里找来那么一只小浴缸，刚好塞进这个小小的浴室里。每次他走进这里来用洗手间的时候心里都会感觉到奇异的幸福，这是他到过的第一个有浴缸的住处，安全、温暖、舒适。就连屋子小都变成了优点，呆在里面安心又平静。苏沐秋还从来没有机会体会过大房子的好，在他的想象中那无非是能多放下一些东西，能多住下一些人。但他又不需要额外的东西和额外的人，他只需要有床、饭和周泽楷就好。

现在都有了。

他其实自己并没有用过那只浴缸，因为从来没有泡过澡，有点胆怯，不知道真的泡进去会怎样。不过每天都会来帮周泽楷打扫一遍，虽然小周不是每天回来。今天也不例外，用过浴室之后仔细清洁了一遍，到刚才热水淋浴的那点热气差不多都要散光了，才匆匆刷了牙打着哆嗦溜进卧室。房间里大灯已经关了，周泽楷开着床灯靠在床头看视频，到苏沐秋钻进被窝才放下平板，揉揉眉心，神情有点委屈。

“怎么了？”

小周把平板递给他。那是粉丝上传到视频网站的比赛录像，不是这个赛季的，场上的一枪穿云不是周泽楷。第四赛季的轮回缺乏光彩，攻防和策应都乏善可陈没有亮点，但场上的五个人的确是一个整体，互相之间有着照顾和呼应。网站会定期清理弹幕，会出现的弹幕都是比较新的，许多粉丝在怀念当时的主队，“轮回曾经是有配合的！”有人在反复刷“一人战队可耻”的句子，有人在反驳他，还有人在号召大家，“张队现在在玄奇当教练，已转粉玄奇”，后面冒出N句“+1”。偶尔还有几句恶毒揣测，觉得周泽楷过分漂亮，上位并非全靠实力，这倒是遭到了群起驳斥，又出现了一串串的“已举报”。苏沐秋想了想，打开周泽楷这个平板上的聊天软件，把这个视频的地址发给自己，然后拍拍小周的肩膀。

“明天我收拾它。”

周泽楷朝他眨眨眼睛。苏沐秋关掉弹幕，把视频的进度条拉到开头。

“如你所见，轮回曾经是有配合的。这场比赛场上的五个角色，只有一枪穿云的操作者变成了你。从比赛场面看来，其他四位是懂得相互配合的。但是为什么跟你就配合不上了呢？”

这是弹幕里也出现过的诘问。周泽楷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答案很简单，跟你配合超过了他们的能力。”

“指挥……”

“跟指挥没关系。”苏沐秋顿了顿，修正，“没什么关系。不要觉得是你自己不好，我看了你们本赛季的每一场比赛，仔细思考过，换了我在你的位置，带这支队伍打比赛，结果可能是一样的。他们并不是对你有意见——或者说他们不需要对你有意见才表现成这样，除了这个牧师，哪怕另外三个的每一个人都比我还要爱你，全心全意听你的话，配合你，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没有用，比赛打出来还是这么个模样。”

周泽楷微微皱起眉头。他确实从未在队内察觉到敌意或者任何的负面情绪，除了因为战绩不佳的些微沮丧，以及队友们对冠军的消极之外。轮回不是一支豪门强队，除了周泽楷——或许还有上赛季出道的牧师方明华——之外的所有队员都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也习惯了用旧有的仰攻角度去看待对手，他们的职业生涯都已经不剩多久，没有谁想要努力让自己改变。那不划算，改变自己的荣耀世界观是个伐骨洗髓的痛苦过程，需要付出时间和努力，但衰老和疲倦也是永不停歇的，等到自己把旧习惯扭转过来，说不定也就该退役了，那又何必呢。

“他们……”

“他们对荣耀的理解落伍了。”苏沐秋遗憾的说，“你们历史课学过鸦片战争吧？以第四赛季为界，他们是八旗军，你们新生一代是大英帝国。差别就是这么大，配合不到一起，那简直太正常了。你让英国那边的司令来指挥八旗，肯定比你这比赛里的表现还要SB。”

他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句粗口，随即捂住嘴巴。周泽楷的表情一开始是茫然的，随即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苏沐秋决定再帮他一把，努力回想历史上的情节，他最近在打扫做饭和洗烫衣服的间隙读了不少闲书，其中就有一大堆的“X朝那些事儿”，未必都是真的，不过拿来打比方很有效。“张益玮跟他们能配合，当然，他们是同一个时代和层面。那几位是八旗，老张就是那谁，僧格林沁。”

周泽楷显然知道这名字是谁，点点头陷入沉吟。苏沐秋慢慢播放那段视频，让他思考，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些人我每一个都认识，在网游里交过手……嗯，在还没有联赛那时候。他们的战术素养都是从网游里直接形成的野路子，在前两三个赛季或许有用，但是现在的战术越来越讲究……嗯，科学，野路子就慢慢没有用了。但他们没有跟着科学起来，习惯上还是高玩那一套。你看这里，本周你们几乎重现了同样的局面，你是怎么做的？”

周泽楷眨眨眼睛，伸手接过平板，切出窗口找到了自己的比赛录像。他知道苏沐秋指的是哪个场面，几乎是分秒不差地拖动进度条找到了那个地方。周泽楷的一枪穿云选择开启暴射，同时压制对方的攻击和牵制对方的控场，而张益玮的一枪穿云在跑动中甩出打在武器上的格林机枪，带动全队走位闪避接下来的地图炮，同时由守转攻。“现在大家对神枪手的理解已经不一样了，爆发力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攻守兼备的轴心，并且如果操作足够高超的话，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攻守两边的比例，你的队友需要做的是在你hold住全场的时候从压制和牵制的比例读出你的意图，留出CD，选出突破点一口气集火之，但他们对配合的理解还停留在带着他们走位和技能CD的互相覆盖以保证技能持续性这个层面上，理解不了你对比赛的阅读。”苏沐秋喘了口气才说，“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任何问题。保持住你的比赛方式，这是现在唯一能取得胜利的比赛方式，向下去兼容他们是没有出路的，他们的打法天花板就在这场了，不可能更好，但对手们早就已经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