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没有说话，低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回家时他的第一个动作通常如此，但今天的时间比平常都要久一些。呼吸吹在锁骨上暖洋洋的，苏沐秋歪歪头，用脸颊蹭蹭他的头发，周泽楷没有动，他也就没有动。
他知道小周很累。
虽然周泽楷从未提起，但苏沐秋知道一个战队队长需要关心多少东西：对手分析、战术设计和训练、日常练习计划制定，还有其他各种无法撇清的琐事。就算这个男孩子已经比他还要高一点，年薪七位数，复数的广告合同加身，带领一整支职业战队，每周在全国飞来飞去，但他也还是只有十八岁。
苏沐秋微微茫然了几秒钟，想起当年的叶修。自己离开他们的时候叶修也只有十八岁，他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
大概是双份的心疼不自觉地叠加到了一起，他开口的时候就带了点哄小朋友的口气。
“打不过那家伙没什么的，我以前也打不过他。”
“……嗯？”
“以前我认识他……不过他现在又厉害了好多，以前用来对付他的招数已经不行了。”苏沐秋拍拍小周的背，“等下我们一起看看录像再讨论一下，不过你要不要先小睡个午觉？”
他这话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正觉得奇怪，忽然被推了一把，踉跄了一下丢掉重心，背脊撞到墙面。苏沐秋皱起眉头，看着周泽楷逼近过来。他这个姿势一时没法站直，看小周需要微微仰着脸，于是那人低头亲下来的时候，苏沐秋忽然想起的，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不是和这一个小周的第一个吻，是和“那一个”小周之间的，第一也是唯一的那个吻。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能见面，他在不同位面间漂泊辗转，偶尔小心翼翼把珍藏的回忆拿出来安慰一下自己，不敢太多次，因为每多想起一次，记忆就会模糊一点。
每一次回想都是一次塑造，想起得越多，越无法保证记忆与真实能有多少相符。比如苏沐秋其实就已经不太记得那个亲吻的感觉，他只记得那时候周泽楷凝视着他慢慢低下头来的模样，还有自己心里一直在想，他的眼睛真好看。
但那或许是因为现在他心里一直在想，小周的眼睛真好看。
周泽楷表现得有点焦躁，今天的吻一点也不温柔，握住苏沐秋手臂的手指不断收紧，身体也靠上来，挤到他双腿之间，把他压在墙上。苏沐秋好不容易才找回重心站稳，抬起手臂回抱他，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一边亲吻一边情不自禁地磨蹭着对方，差不多是同时察觉自己已经兴奋了起来。
这还真的是……第一次。
亲吻变得浓厚而旖旎，好像两个人在突然之间都开了窍。从来没有贴得这么紧过，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轻微的疼痛会让人觉得如此愉快，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身体比头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血液里荷尔蒙奔流，在耳鼓里击打出嗡嗡嗡心弦振荡的声音，叫嚣着推倒他分开他撕裂他，牙关痒痒地想要一口咬下去，真的咬下去了却又软绵绵地没了力气，只肯在皮肤上磨磨牙，留下一个带着湿润光泽的痕迹。身体里还有那么多能量和那么多空洞，需要宣泄和填满，他们都知道世界那么大，但能够这样的只有对方。
“去房间里。”苏沐秋的声音低沉得吓了他自己一跳，“我们去试一试，好不好？”
一共没有几步路，但是两个人都走得磕磕绊绊。牛仔裤太紧，害得他们又急迫又疼痛又好笑。嘻嘻哈哈摔到床上的时候都知道终于到了这个时刻，反而又郑重起来，珍重地双手捧着对方的脸颊，交换了一个吻。
“我来吗？”
“嗯。”
傍晚时分苏沐秋先醒过来。房间里充满了厨房里牛尾清汤的香气，四肢都还有些发软，陷在床垫里好像漂浮在云端，皮肤蹭在细密的床单上有种特异的安心感。周泽楷还在睡，苏沐秋一动他就手脚并用缠上来，于是又一起躺了一会儿，直到小周慢慢睁开眼睛。
苏沐秋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距离看到他醒来的过程。先是睫毛微微颤动，好像需要莫大的气力来撑开眼皮，然后眼睛睁开到一半，可以从浓睫掩映间看到一点点眸光，随即又废然合上，再积攒一会儿能量，这才真的张开眼睛，同时微笑起来，凑过来索要了一个吻。
“要泡个澡吗？”苏沐秋问，“晚饭好了我叫你。”
他起身走进浴室，自己先草草冲了一下，再给浴缸放好热水。外面在下雨，不知道已经下了多久，雨水在窗玻璃上留下细密痕迹，透进来的空气带着点清冽的寒意。于是苏沐秋把水温调得稍微高了一点，放好浴盐，再出去把又已经迷迷糊糊的小周拉起来，塞进浴缸。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回头叮嘱：“别睡着了。”
周泽楷看着他笑，伸出沾满泡泡的手：“平板。”
于是小周在浴室里泡着澡看比赛录像，苏沐秋在厨房准备晚餐，间中还出来快手快脚地把床单枕套给换过了——这是楼上周泽楷的房间，床具床品都是周太太一手选定，今天因为小周要回来，苏沐秋本来就已经换过一次干净床单，没想到才过了几小时又得重新更换。重新铺好床，把换下来的东西扔进洗衣机，一边招呼小周穿衣服出来一边回厨房炒了两个菜，上菜的时候刚好周泽楷在餐桌旁坐下，两个人目光相对，都忍不住地傻笑了一下。
终于……
但又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变化。身边还是那个人，还是那样的神情，吃饭的时候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从什么菜吃起，看表情就知道口味是咸是淡。并没有突然变得更可爱，也没有吃着吃着又情不自禁滚到一起。跟电视剧有点不一样，最不一样的地方还是，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还继续在平板上看着比赛录像。
一枪穿云对一叶之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