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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自认是一个还算诚实的人，但遗憾的是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就算现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太可能老实向周先生交代自己是在哪一个时空、什么情况下、遇到一个怎样的周泽楷。

知道儿子的朋友是穿越来的或许还不难接受，知道儿子以后也会穿越，那恐怕周先生要做的就会是尽全力把一切可能性扼杀于摇篮之中了。可以的话苏沐秋本人也很想扼杀那样的可能性，但他完全不确定这种试图更改“未来”的行为会不会有效果。

而且对一个经历过无数次世界崩坏的人来说，他更不确定的是，试图更改“未来”的行为会不会有反效果。

所以他只是告诉周先生，自己曾经漂流到某一个时空，看到过身为荣耀第一人的周泽楷。

但在医生面前苏沐秋说出的是记忆中的真相：他在原本的时空，遇到过已经成为荣耀第一人的周泽楷。并且在遇到他之后，因为事故而穿越。

——危险的时候，想着要逃。

苏沐秋在之后无数次面临崩坏世界的时候都会想起这句话和这句话之前的那一个亲吻，他甚至确信倘若没有遇到周泽楷，可能自己在第一次被大卡车撞到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死亡了。

刚才的梦醒得太早，他来不及听到医生对自己这段话的反应——他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是真实发生的记忆，还是一段潜意识的梦境。但如果自己真的把真相说了出来，如果周先生知道自己对他说了谎——

苏沐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脊背发冷，好像有谁在背后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上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发现的时候选择了不声不响的逃跑，但这次他答应过小周。他还没有看到周泽楷成为空前绝后的枪王，他无比确定现在没有人能在荣耀上比他自己帮助周泽楷更多——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习惯远离小周的生活。他已经逼迫自己远离了叶修和沐橙，远离了最高等级的荣耀，不能再接受第三次剥离，人生而在世总要有点能为之活下去的东西，不然何必一定要赖在这个世界——

记忆中上一次如此心烦意乱，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次穿越之前。那一次他穿到了第四赛季中，在电视和网页上看到了沐橙，但是叶修那家伙从来不露面，没人知道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终于有一天他说服自己去远远看一看他们，出发之前做好了全副伪装，打扮得比微服逛街的明星还要藏头不露尾，以为就在嘉世后门守着从场馆出来的路线总不会错，但站在那里等叶修的时候，心情就是像现在这样极度忐忑不安，不断转换立场，每出现一个念头都有无数理由来驳斥自己，完全茫然无措，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毫无把握，根本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假如什么都不做，又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简直好像是越级新副本开荒，不同的是一旦错了就没机会从头再来。

他坐在电脑前发了很久的呆，心里打定了无数个主意旋即又取消，一遍遍地检查着自己手头的存款数额，来回阅读与周泽楷之间的聊天记录，看几行忍不住笑出来心想老子这回怎么都不走了，再看几行又犹豫着觉得离开一阵子也许对小周会更好。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起身结账去赶早班地铁，路边早点摊刚支出来，苏沐秋抄着手等油条出锅，心里还在盘算要怎么对付周先生的怒气。新炸的油条喧软香酥，他一边心满意足地嚼着一边过马路，忽然就听喇叭声大作，扭头一看，一辆大卡车疯狂鸣着笛朝他撞过来。

苏沐秋的第一反应是扔掉油条飞奔起来。

卡车已经离他很近，速度飞快，眼见就要撞上。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跑出几步，心头随即泛起绝望。荣耀高手对距离感的判断极端精准，他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是没办法逃脱了。即便全力朝路边扑过去，也会被失控的卡车碾过双腿。倒是如果停下来，让卡车撞上自己的话——

上一次遇到这样情况的时候他穿越了。这一次呢？

危险的时候——

苏沐秋努力朝前方扑去，闭上眼睛准备忍受腿上的剧痛。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被抓住了，有人用力拉了他一把。他来不及睁开眼睛，踉踉跄跄冲出去，一跤摔进路边的绿化带。卡车响着惊天动地的喇叭声从他背后又冲出长长一段。苏沐秋来不及关心那辆车，扭头寻找把自己从车轮下拉走的那个人。

他看到的是同样一跤摔在地上，还没能爬起来的少年，穿着他无比熟悉的校服，望着他的神情好像在做梦，连着几次想要爬起来，都因为手脚发抖而重新坐了回去。

“……小周！”

周泽楷睁大眼睛，好像到现在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然后苏沐秋就看见他噗一声笑了。

虽然眼睛里有泪水流下来。

“太吓人了！”清晨经过的人不多，总算有人把他俩拉起来，“多亏了这孩子，要不小哥你的腿肯定废了。”

周泽楷已经扑过来，一把抱住苏沐秋。苏沐秋自己手脚也都是软的，喘息着抬手回抱他，声音也在发抖。

“小周……多亏你了。”

他没受什么伤，除了摔进绿化带的时候有点崴到脚，手和脸被枝叶擦伤之外。周泽楷用力拉他之后失去重心一屁股坐了下去，手腕下意识撑了一下有点挫伤。远处的卡车情况更惨烈，大约是刹车失灵，司机当机立断冲向路中央的安全岛，一路撞断好几颗行道树之后侧翻过来，终于算是停下了。车斗里高高装着的是一大堆单车，这会儿散得到处都是。有人正在帮忙把司机从驾驶室拖出来，身边的路人纷纷在打电话和拍照。苏沐秋心头一凛，迅速低下头拉起兜帽，朝周泽楷打了个手势，两人猫着腰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