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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被周泽楷拉着通过玄关，周太太从另一侧离开，大概是去了厨房。一到客厅眼前豁然开朗，他只在电视里见过人家里有这么高的房间。苏沐秋从来没花过半分钟在家居杂志上，不知道什么叫做Loft，也不懂得关于装修的各种专业词汇，只觉得这儿真是简洁雅致，毫无多余装饰，又酷又利落得……简直就像小周的战斗风格。

他不能自已地把目光粘着在沙发对面的那一面墙上。高达四米的一整面墙顶天立地几乎全都是黑铁书架，摆满密密麻麻的书，电视机隐藏在其间毫不起眼。书架旁的窗下放了组阅读椅，男主人正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

“苏小弟，欢迎欢迎。”

周先生确实身材高大，声音洪亮，不过苏沐秋的第一反应是，啊他原来并不是个胖子。

“伯父您好，打扰了。”

“哪里哪里，是泽楷麻烦你了。”周先生说，“不要太拘束啊，你们是要去泽楷的房间？去吧去吧。”

苏沐秋有点尴尬的笑笑，看看从进门以来还没说过一个字的周泽楷。周泽楷朝父亲微笑一下，点了点头。于是周先生重新坐下，挥一挥手。

“好好招待客人哦。要有礼貌。”

苏沐秋觉得简直不可能有人比周泽楷更有礼貌了，除了这小子从今晚开始莫名其妙有了动不动上手来拉的恶习之外。他们去到周泽楷的房间，在二楼，一半房间在斜顶下，床就摆在那里。另一端摆着书桌和电脑桌，苏沐秋一看电脑配置就笑了。

对小网管来说这是这个家里他唯一熟悉的物件，而且还绝不是一般的熟悉，因为这配置简直就跟他每天要管的那些机器一模一样，显然是周泽楷完全照搬的。

“新买的啊？”

周泽楷点点头，打开电脑。桌面是日程表，他怔了怔才想要爆手速打开个窗口遮住，被苏沐秋制止了。

“让我看看。”

他自认还熟悉一个中学生的日程，一直以来暗暗引以为傲的是沐橙的成绩向来不错，让他在面对小周的时候总有点心理上的微妙平衡。但周泽楷这份日程出乎他的想象。非常满，从早上6点开始一直安排到晚上8点，不光是上课和复习而已，有各种锻炼、补习和额外的课程，还包括每周两次的“医生”。苏沐秋有点震惊地半转过身体，看着好像正打算上来抢鼠标的小周。

“这么忙？”

周泽楷用力摇了摇头。

“没这么忙？”

“不忙。”

苏沐秋瞪大眼睛又回头看了看电脑。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反应纯属外行，这年头名校的学生日常生活就是这样，小周确实算是最逍遥的那种，至于沐橙的学校，那叫减负名义下的放羊吃草。

“……好吧。那看医生是？你生病了？”

周泽楷朝他眨眨眼。“爸爸。”

确实他说过，父亲要带他治疗之类。“……你不是说你妈妈反对吗？”

“只是谈话。”

苏沐秋眨眨眼睛。他不太明白只是谈话算什么医生，不过小周看起来还不排斥。扭头再看看那排得快要满出来的日程，在心里加上了荣耀练级花费的时间，默算了一下觉得好歹睡眠似乎是可以保证，稍微松了口气，回手摸了摸小周的脑袋。

“累吗？我不是说现在，这个日程。”

周泽楷摇摇头。

“真好……你本来要给我看什么？”

这回小周终于露出笑容，伸手接管鼠标，找出了一个文件。

是个苏沐秋没见过的格式，用了个陌生的软件打开。不过打开来他就看明白了，那是一个3D模型。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夜泊枫桥的3D模型。

荣耀的角色建模一向非常精细，这是它早期吸引玩家的重要原因之一，许多玩家也非常喜爱自己的角色，经常在论坛上看到有人把角色模型导出来给自己3D打印一个“手办”。但小周在一个多小时前才刚刚拿到夜泊枫桥的账号卡，在那之前——

“这是你做的？”

摇头。“找人。”

有那么几秒钟苏沐秋说不出话来。即便是他也没想到过把周泽楷和交代人干活什么的联系到一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小周是那种被照顾得异常妥帖，完全没有琐事需要交流，因此才会养成如今沉默内向性格的孩子。显然他的印象还是有偏差。当然。他又想了想，“那个”周泽楷独自一人在陌生的时代生活得好像也不错，他并不是有交流障碍，他只是特别不喜欢说话而已。

人的言语从来无法直指本心。语言本来就是一种能力有限的工具，何况还是由通常能力更有限的人们来驾驭它。

“妈妈说，只要我自己全都自己交涉，就帮我付钱。”

证据是只是简单的转述句子，他就可以毫无困难的说得很长。

“小周啊，我觉得你早生了几百年。”苏沐秋拉动鼠标，看着那个模型。非常精细，没有任何细节被遗漏，每一个地方都和本尊极其相似，甚至更为精美。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武器和装备的微小差异，那只有同为神枪手的、足够水准且足够熟悉的玩家才能办得到。不管是当面还是网络交流，周泽楷一定费了不少力气。“要是以后人类像外星人一样全部用脑电波交流，你一定能当个伟大的……”他迟疑一下，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出一个高大上的专家行当来加重语气，多花了点时间，周泽楷已经笑出声来。

“本来想当惊喜。”他歪歪头，“不过。”

两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放在一旁的那张账号卡。

夜泊枫桥的账号卡。

苏沐秋有点懊丧。从账号卡可以直接导出模型，小周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他增加了银武，原本的模型也就不能直接用。他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今晚好几次感到的那种郁闷又涌了上来。他曾经非常熟悉那种感觉，无奈和无力，夹杂一点轻微的自我厌恶，在他和沐橙刚刚尝试独立生活的时候常常遇见。这种轻微的郁闷后来被辗转不同位面时的悲伤与悔恨席卷而去，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尝到了呢。

觉得自己有点拖后腿了。但不能说出来，否则更会加深这个错误。

即便是这样，小周显然也已经察觉，并开口了。

“就提早回礼。”他指指屏幕，“真手办。还要再加上碎霜。”

他已经记得那把枪叫碎霜。

“……真？”

“重心。”周泽楷挠挠头，看看自己的书架。这是个挺标准的男孩子房间，可惜就是没有手办。于是他站起来，摆了个神枪手的姿势。

“能站稳。”

苏沐秋恍然大悟。同时门被敲响。

“泽楷？给你们送点饮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