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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大吃一惊，但让长辈久等是不礼貌的，他赶紧接过手机，匆匆瞥了周泽楷一眼，没看出什么暗示来，先恭恭敬敬问候：“伯父您好。”

周先生的声音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声线响亮圆润，像个快乐的胖子：“你好，没想到泽楷还有好朋友。”这话听不出好坏，苏沐秋小心翼翼回答：“呃，其实他在同学里人缘不坏的……”

“同学是另一回事。”周先生说，“这么晚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来接他，你们现在的具体地址是哪里？”

按说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但苏沐秋回身看了看网吧里大呼小叫战斗的客人们，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咳嗽一声说：“其实我正准备送小周回家……”担心被拒绝，赶紧又补上一句：“我正好也下班回家，顺路的。”

“这样啊。”周先生也并没坚持，“这样也好，那就谢谢你了。”

苏沐秋赶紧表示不客气应该的，等着对方先挂断电话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出了一身冷汗。周泽楷眨着眼睛看着他，诧异地问：“下班？”

“啊，哥偶尔也要出去透透气的。”苏沐秋说，“走，快去快回。”

他其实并不知道周泽楷家住哪里，小周也没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打开叫车软件，定了地址给他看。路不算近，而且这条街是单行道，周泽楷过来的时候只能停在另一端步行进来，幸好他们现在倒是可以坐在店里等。苏沐秋默默记住了地址，然后才想起来：“诶不对，你叫车那岂不是要你掏钱了？取消取消，我们到路口去叫车。”

周泽楷侧转身体护住手机，笑着不说话。苏沐秋作为一个没有身份证因此也没有银行卡的人，没有网络支付手段，只能郁闷的无计可施——老板不止一次提过可以替他担保去办身份证挂失和补办，但苏沐秋实在拿不准派出所查到他这个人已经死了的话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不敢随便尝试。小周看看他的表情，安慰他：“老爸的。”

“废话，我也知道信用卡肯定是你爹妈的，”苏沐秋说，“感觉很丢人啊，刚刚夸海口说顺路送你回家，一分钟后就变成蹭你车了。”

周泽楷向他做个鬼脸。这对他来说是很罕见的表情，可见这小子目前心情愉快。苏沐秋觉得纳闷，一边跟着他上车一边问：“回去你爸会训你吗？”

小周眨眨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苏沐秋心想要朝这家伙打听点什么可真是难如登天，还不如自己找机会观察。但有件事他应该是没机会观察到的，还是得问：“你说你爸你妈吵架了？”

“嗯。”

“为什么？”

苏沐秋通常不会问周泽楷这种问题，因为周泽楷会花格外多的时间在思考答案上，远远不如是或否那么干脆利落。但这问题苏沐秋本人茫无头绪，无法设问，只好这么笼统一罩。周泽楷果然陷入沉思，过了很久才简明地答：“爸爸要我去治疗。”

“治疗什么？”

周泽楷耸耸肩。苏沐秋看着他的模样叹口气，心里也猜到周先生觉得自家儿子需要的是什么治疗，又问：“你妈不愿意？”

“妈妈说我没病。”

“对啊！”苏沐秋一拍大腿，不小心用劲有点大，疼得他一呲牙，“你就只是不喜欢多废话而已。成绩那么好写作文肯定没问题的对吧！那你还怕什么！你妈妈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周泽楷摇摇头。“狄拉克。”

“……啥？”

小周歪着头看着他，笑眯眯地等着他会心一笑。大概是看他的茫然表情持续太久，难得地居然又追加解释：“妈妈说，狄拉克。”

“……哪三个字？”苏沐秋掏出手机准备不耻下问搜索引擎，周泽楷伸手把他的手机拿走，输好搜索词又还给他。

“哦！保罗·狄拉克。是个……物理学家啊。”苏沐秋飞速浏览刷出来的网页，尽量用“我刚才只是没听清”的口气说，“对嘛，都说你们这样的人才会特别聪明嘛。哈哈哈，简直就是你的翻版，不过你比他帅。”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匆匆结束这个话题，心里一阵懊恼。不想被小周看出来，东拉西扯地又聊了点别的。幸好这时候司机已经停车，他们到了。

“诶师傅，能不能稍等一下？我送他到楼下，马上回来原路返回。”

司机摇摇头：“你早说啊，刚抢了一单。”

苏沐秋挠挠头，只好跟着小周下车。出租车一溜烟驶走，周泽楷伸手拉拉他的袖子。

“去我家。”

“呃……小周你看，这么晚了而且我也不能离开网吧太久，你爸你妈都在家对吧我怕气氛会尴尬啊……”

周泽楷不吭声，手也没放开他的袖子，只是头也不回一直走。苏沐秋觉得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精了，谁说需要担心他不爱说话的毛病，他现在连这毛病都可以拿来当武器，光明正大地不跟人讲道理。不过，“哎，轻点儿，我就这一件春天的外套，拉坏了还得再买。”

小周还是没有回头，不过手指放开了他的袖子，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男孩子手拉手，其实是有点古怪的。幸好没有邻居经过。苏沐秋警惕地打量一下四周，终于还是妥协了。

“好，跟你上去。”

周家是一梯一户的公寓，电梯一开门就是玄关，周太太正站在玄关等，看见苏沐秋，特地多打量了他一眼。

“苏小弟也来了。”

“啊，不好意思叨扰了……”苏沐秋从来没有经历过电梯外就是家的情形，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周泽楷已经打开鞋柜，拿出了客用拖鞋给他。周太太淡淡看了儿子一眼，说：“那泽楷好好招待你的客人。你们要喝点什么？”

“啊请不要客气，我马上就走了……”

袖子又被猛拉了一下。苏沐秋苦笑着拍拍周泽楷的肩膀，低头也开始换鞋。头顶周太太的声音说：“你是破天荒头一位泽楷邀请回家的客人。所以既然来都来了，就坐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