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 第六棒

一听说可能打仗，年轻的公主开心了起来。战争意味着来自异邦的男人，他们可能强壮又漂亮，比总是陪伴着她的伙伴要强的多。

哦，它可真是又老又丑。

 

但战争并没真的发生，因为科尔喀斯人中出了个叛徒。

卡尔喀俄珀的儿子，名字叫做阿耳戈斯或是佛戎提斯，把异邦人带入了城，还直接进了王宫。

 

啊讨厌的带路党。

 

国王显然有类似的情绪，隔着远远的，公主听着他咆哮着往外走了。

 

少女坐在高处，望着远处的那小小的一只队伍。相隔太远，无法真的看清异乡人的容貌，但她幻想着其中的某位小哥，他应该眉清目秀，有白得像贝壳一样的皮肤，还有金得和阳光一样的头发。

 

阳光晒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露出的小腿修长，纤细的脚光着穿着木的凉鞋，一晃一晃。

“哦，您这样子可真不像一个公主。”她的伙伴评论道。

如果它是人类，那表情就该如老管家，皱着眉表达不满。

但它只是一条龙，没有眉毛可皱，所以公主只是瞥了它一眼，笑出声来。

 

“怎样才像一个公主，卡尔喀俄珀那样？”

她的语音轻快，它却一下卡了壳。

嫁给一个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名的丈夫，婚后沉默地住在娘家？就算是它也知道，那不会是它的公主选择的道路。

然而它也并没有认识更多的公主。

 

好在对方也并没等待他的回答。少女跳起身来，往外跑去。

它呼出一口气，不小心点燃了沿墙攀爬上来的葡萄藤，只好起身过去踩灭了火，只觉得心情复杂。

刚出生时，她是多么可爱的小不点儿啊。它最爱夏日盘在她的襁褓边上，听着苹果花儿一朵朵落在她身上。

然而，美好的时光，那是多么短暂，等到她会爬也会走，它才发觉，这是一只伪装成可爱女孩的小怪物。

 

日影西移了一分，公主才从主殿中回来。

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的汗，夏日的阳光照上去，蜜色的肤色如黄金般闪闪发光。

“要把什么种下去，才能收获‘漂亮的王子’呢？”

“啊？”

少女扭头望向自己的伙伴，明眸中满是不耐烦，却又因为没有别的听众，只好耐心重复自己的问题。

“春天把种子播下去，秋天就能收获甜美的瓜果；早晨把你的牙种下去，晚上就能生出石头的勇士。那要把什么种下去，才能收获‘漂亮的王子’呢？”

 

它陷入长久的思考。

它活过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城邦的毁灭，甚至目睹过天上的星辰因宙斯的风流韵事变迁，这个问题却是它考虑了很久，仍没找到答案的。

 

幸而别的事情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天黑之前，卡尔喀俄珀突然来访了，她神情憔悴，看起来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眼睛却燃烧着，一进门就说，“哦，亲爱的，你可一定要救救我，还有我的儿子。”

 

客人离去后，公主说要去神庙。她换上白色的长裙，用黄金的钩子牢牢束好，转头看见它的表情，笑了出来。

“别担心，我只是去见一见他。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

为了得到“金羊毛”，希腊出动了所有它最年少的英雄，领头的人名叫伊阿宋，据说是个王子，有着一切王子该有的身世，包括被恶毒的叔叔篡夺了的王位。

 

科尔喀斯的公主，于是与来自伊俄尔科斯伊阿宋，在赫卡忒的神庙中相见。

 

很多年前，当它从沉睡中再次苏醒，发现身边树上，所守护的东西已经不在。

远方传来隐约的密语。顺着言语的脉，它找到了它的公主，那时她全身黑衣，脸色苍白，手上满是鲜血。

它驮起她，向东飞了很远很远，飞到再也看不见海或白帆的地方停下。这时它才知道，在她以迷人的声音织起温柔的网，诱惑它沉入梦乡后，它已经睡过去了很多年。

 

又过了很多年，她已不再人世。从游吟诗人的弹唱中，它听到了伊阿宋和金羊毛的故事。

世上不再有金羊毛，却又有了金苹果，许许多多年轻的勇士，和更年轻的公主。成千上万的希腊战船再次扬起白帆，据说是为了一个绝世美女的容颜。

统帅刚给神祇献完祭，正在发表激扬的演说，它远远望着，却只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在岩石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下。

都是套路。

 

毕竟，太阳底下并无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