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之子

 

“乌托邦计划”的全称是Un-topia，实际上应该是“逆向乌托邦计划”，是一项全球参与的大型长期研究，已经进行了一个多世纪，但个中详情，仍不为大众所知。

大家所知道的，只是这项计划与人工智能研究密切相关，在火星基地实施，有着最严格的申请流程和保密措施，对外宣称所有参与者都是绝对自愿，并随时可以退出。

大致是由个人或团体召集一定数量的自愿者，向Un-topia委员会提出申请，委员会根据提交的需求，为其在火星基地上建设封闭的拟地生态圈。这些自愿者迁入生态圈中，按照共同的理念、想法和意图，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小的“乌托邦”，并在其中繁衍生息。

这些乌托邦的社会结构和运行原则，只要得到全体参与者的认同即可，无论以当下的道德和价值观考量显得多么的落后、愚昧、荒唐和反人类，委员会绝不干涉，并持续地提供资源和技术支持。

为了避免在公众中引起反感和不安的情绪，所有乌托邦的内部情况绝对保密。一个多世纪以来，无数媒体和自媒体人想方设法，出尽百宝，也不能获得任何一个乌托邦的相关信息。

但也正因为如此，催生了人们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以及无穷无尽的创作动力。与此同时，由于项目耗资巨大，目的意义不明，质疑的声音也从未停止。

还有一部分质疑来自“乌托邦之子”。乌托邦计划的参与者，包括初始志愿者和他们的后代，只要对自己所属的乌托邦产生质疑，或者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所属的乌托邦驱逐，随时可以离开火星，回归地球。这些人就被称作“乌托邦之子”。

一般来说，“乌托邦之子”会得到可观的资金和精神信用值的补偿，以及全新的身份。同时也要签署严格的保密协议，一旦泄露乌托邦的内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有人认为仅凭保密协议，并不能保证乌托邦计划一百多年不外泄，事实上，所有的乌托邦之子回归地球时，都会接受一定程度的记忆损毁手术，消除他们在乌托邦生活的记忆。——这个说法太过科幻，无法让人信服，但所有的“乌托邦之子”确实都保持了缄默，使得乌托邦计划更加扑朔迷离。

事实上，大多数乌托邦之子会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像demon这样，只在亲友面前才略微暴露一点。而大家也都很体谅的选择再不提问。

但是美颜伸出双臂，拥抱了他，并在他耳边悄声说：“对不起。”

琴嗯轻声解释：“洁斯敏教授将会成为美颜的导师。”

大家再次露出“哦——”的表情。洁斯敏教授是Un-topia计划当前的首席执行人。

这也就意味着美颜很有可能会参与Un-topia计划。

Demon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没关系，我说过，大家都是在不同维度和不同视角下看问题。而且我很小就被送回地球了，之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

之后整个晚上，美颜一直同demon在一起。

 

之后他们去了另一场live，那才是真正的“邪教现场”，近百人的场地，挤得喘不过气儿来，却又没有一点嘈杂，所有的人被台上那个绑着脏辫，胡子拉渣的大叔带得如痴如醉。

大叔模样既颓废甚至邋遢，表演也没啥出奇，多半时间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哼唱，伴奏也只有一个和他年纪气场极为相似的光头大叔，但就是有一种催眠般的魅力，带点陶醉、带点玩笑、带点忘我，又带点疏离，却足以涤荡心神。中间有一段，大叔站到前台，带着大家和他一起唱，明明是一首谁都不熟悉，而且也没什么像样的旋律的不成调的歌，但在他的手势、表情、眼神和简单的指挥下，在场的众人仿佛化作了他指尖的琴键和琴弦，随意被他拨弄出一段扣人心弦的旋律。这样的体验无法言喻，甚至无法回顾，只是觉得美妙绝伦。

更有趣的是，穿插在表演中间，大叔还讲了几个黄段子，那种微妙、轻佻、欢快而不失温暖的黄段子，讲得非常好，简直可以媲美专业的脱口秀。一共一个半小时的表演，给人的感觉好像足足有一个晚上那么丰富；又似乎只有几十分钟，意犹未尽。

散场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大伙儿坐在露台上的空中花园里，都有一种不愿意这个夜晚就此结束的感觉。

“这位才是地下音乐之王，几个月才演一场，从不提前宣传，真走运被我们赶上了。”

“简直是神了，我的下巴就一直在地板上，没有捡起来过。”

“这就是那种会让人觉得活着真好啊的时刻。”

“这就是那种会让人觉得我TMD还玩什么音乐的时刻啊。”

“这位大叔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个谜。我听说是个开面馆的。”

“我听说是个出租车司机。”

“我听说是个杀手。”

“你够了……”

“还有什么场子可以赶？”

“到这个点了，没有什么值得听的了。”

“听了刚才那一场，也再听不了别的吧。”

这时，美颜看了看时间，说：“如果大家还有精神的话，我们再去听一场吧。”

男生们自然是齐声叫好。琴嗯和娜娜略有些迟疑：“美颜你对这里的演出很熟悉吗？”

“我又没说是这里，时间快到了，我们赶紧找个远程感应间。”美颜笑，“你们应该听说过，洁斯敏教授业余也是玩音乐的吧？”

这下子大家的下巴都掉地上了：“洁斯敏教授的live？！”

即使是对音乐界孤陋寡闻如琴嗯，也知道洁斯敏教授的live是全世界最昂贵的演出之一，天价的入场费一直备受诟病，尽管所有收入都用于慈善目的，但仍然被讽刺为“洁斯敏的富人俱乐部”。

不过洁斯敏教授一向特立独行，争议缠身，这点诟病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事实证明，哪怕是备受诟病的腐败live，有机会亲临现场，没有人不是欣然前往。

至于入场费，琴嗯自欺欺人地想：既然美颜是洁斯敏教授亲选的弟子，应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吧。

“真心说，我知道洁斯敏教授很出风头，但她到底是研究什么的呀？”花魁小哥之一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大家脸上都是“太好了终于有人问出这个听上去很弱但我真的不知道的问题了”的表情。

琴嗯耸肩：“我大概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

“我们又没问你。”

“只有真正的专业人士才能简单清晰地对外行做出解释，琴嗯你凑什么热闹？”

琴嗯气结，美颜笑着为她解围：“洁斯敏教授自己的说法是，通过追溯在不同自然和人文环境下的可以在神经元级别进行连续性量化考核分析的人类精神现象及发生发展脉络来为人工智能作现象学领域的辅助研究。”

所有的人，包括琴嗯，都变成了蚊香眼。

“好吧，当我没问……”花魁小哥沮丧地说。

“嗯嗯嗯，我们也不是真的很感兴趣。”

通过远程感应传递看live，和现场并无太大区别，有时候甚至更为梦幻和动人。但是一开始，大家还是有稍许的失望，号称是全世界最昂贵的演出，现场却极简单，就像是街边常见的安静而略有情调的小酒吧。

但是看清了寥寥的几张桌子旁坐的那些人，琴嗯他们都震惊得有点瑟缩了。

“那那那那那……我没看错吧，那是Archangel吗？”

有人指着坐在最前排中间那张桌子旁的黑衣男子，连话都问不利索了。

从感应墙所在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人瘦削的侧影，和那标志性的漂亮鼻子，正是最炙手可热的音乐剧明星Archangel。

“咦？难道你不知道Archangel是洁斯敏教授现在的男朋友？”

“小赌怡情上已经开局赌他们多久会分手了。”

“我下了一注，赌4个月。”

“我以前对于人生赢家的定义实在太肤浅了。”

“我以前以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实在太天真了。”

“嘘——洁斯敏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