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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梦境

Synopsis

《圣河往事》第一部:镜中繁花(卷一)


 

对于渴望孩子的夫妇来说,泛滥季是一年中的最佳受孕时间。一连好几个夜晚,国王都在王后的寝宫里度过。虽然自最后一次流产,王后已经有三年不曾怀孕,人们都说她已经失去了受孕的能力,但显然国王还没有放弃希望。

这让王后变得容光焕发,她眼角和脖子上的细纹都仿佛消失了,细腻的肌肤几乎荡漾着水光,大眼睛雾气蒙蒙,卡维丝惊讶于国王的恩泽能够给一个女人带来这样大的变化——即使是王后这样高贵的女人。

一直以来,人们都说国王的激情与爱意早就不放在王后身上了,但卡维丝清楚地看到,国王仍然享受王后的陪伴和天伦之乐,而王后也深谙如何讨他的欢心。年岁渐长,又多次经历失去孩子的痛楚,王后侍奉穆特女神更加虔诚,但她从来不在国王面前表现出这种虔诚,她知道对于男人来说,过于虔诚的女人让人扫兴;同时她还知道,在国王的内心深处,他真正依赖信奉的仍然是他儿时侍奉的神明——战争与沙漠之神赛特。

同样,尽管王后早已失去了寻欢作乐的心情,更喜欢阅读、编织、摆弄花草、陪伴孩子。但只要国王来到内殿,总有歌舞、杂耍和赌局营造的欢快热闹,她让诗人和乐师到处为她搜罗民间风行的小调和滑稽诗,加以修饰润色后在内殿表演——甚至不在意其中颇有些伤风败俗的内容,并和国王一起为之开怀大笑。

同时她也小心地安排小公主出现的时间,虽然泰伊丝是国王唯一的合法的孩子,国王对她疼爱有加,但王后很清楚这种疼爱决不可滥用,也深知应该如何引导。

更为重要的是,当国王到来的时候,她的寝宫里总会有几张新鲜的美丽面孔。这些美丽的面孔从来不会长久,但也从来不会缺少。

王后从不安排卡维丝在国王到来的夜晚陪伴,卡维丝明白应将之视为王后的善意和爱护。但是不止一次,在梦境中,她赤着脚,走过王后寝宫外那片美人榕和金椰,皎洁的月光仿佛唤醒了枝条和叶片上的精灵,扑闪着半透明的翅膀在月光下飞舞;廊下一盏盏罩着雕花艋鸟蛋壳的油灯亮了起来,摇曳的火光在画壁上描出斑驳而繁复的花纹;巧妙设置在墙壁里的熏香罐,缓缓吐出芬芳的烟雾,萦绕在她周遭,那香味缥缈又奇特,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柔软的小手,一径伸到她心底,指甲轻轻滑过,以一种妖娆的诱惑的姿态,勾引她向前……走过铺着光洁地砖的长廊,推开金漆与朱红描画的大门,香味更加微妙而迷离,光影更加曲折而魅惑……她听到笑声,听到喘息声,听到织物的悉索、肌肤的碰触和辗转……听到有谁,在哪里,发出轻轻的叹息,又像是压抑的哭泣……她闻到汗的味道、蜂蜜的味道、血的味道、洪水到来前空气中满含的水汽与泥土的味道,火与灰烬的味道……仿佛有谁,在她耳边,轻轻地告诉她,这就是欲望的味道,是情欲的味道,也是痛楚的味道……她不能控制自己,循着这声音和味道而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地砖上仿佛有什么在刺痛她的脚底,垂落的帷幔磕磕绊绊,但是她不能停下,她也不肯停下,她看到重重帷幕后纠缠的身影,金色的肌肤,神明般的线条,晃动的金链和金环,乌黑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然后,她看见另一张脸——

在不同的梦境中,那张脸变化不定,有时候是遍布刺青的蛮族的女奴;有时候是剃光头发和眉毛的神妓;有时候是高级交际花金色和银色的面具,缀着羽毛;还有的时候是珊妮卡那张平庸而浮肿的脸,带着半疯的蠢相;有的时候是王后,她高贵的容颜扭曲了,妖冶、放荡而又恶毒;还有一次,她看见了卡努忒,微微抬起眼睛,嘴角绽开一个她熟悉的娇俏而得意的笑容……

从那样的梦境中醒来,卡维丝蜷缩在卧榻上,使劲咬住床单,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或是哭泣,那梦境已经是她允许自己释放的极致——在梦里,她已经走得那么近、那么近了,但他怀抱中的女人仍然不是自己,从来都不是。

有的时候,她会想起卡努忒,远在圣河上游的妹妹,她是不是也会做这样的梦,在梦里她是不是能肆意的享受国王的宠爱,用她在哈梭尔神庙习得的隐秘而撩人的技巧,据说赫提亚的哈梭尔女神通晓一千种欢爱的姿态……还是她已经有了年纪相当的真正的爱人,已经忘记了年少时的憧憬,憧憬着国王那短暂的、无情的、露水一般的宠幸。

从那样的梦里醒来,卡维丝会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低语,带着梦境残余的温度与湿气,喃喃低语:让她听从心底的骚动,追随欲望的脚步,用一生的寂寞、冷落和空虚,去换取几个夜晚的激情与放纵。幸而这样的声音转瞬就会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与薄雾中,幸而她还有理智与尊严,远离情欲的诱惑——即使这诱惑来自赛特神在人间的化身。

——或者是阿蒙神?反正国王的心思永远不可捉摸。

 

这一阵子,乌那斯三世宠爱的是一个平民女子,一个在泛滥季庆典的滑稽剧场里卖椰枣和无花果的小姑娘,这让王宫里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理喻。

起因是某天晚上,国王和阿卡及将军,带着身边的几个贵族少年,溜去滑稽剧场看新来的舞娘表演,表演到一半时他们被人认了出来。因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观众们虽然很兴奋,但还没闹出什么乱子。

不料有几个被逐出宫廷的落魄贵族,一向仇视阿卡及将军这样出身低微的权贵,正好又喝到半醉,开始冲着国王一群人比划下流的手势。与国王同行的贵族少年们愤怒地比划回去,双方越比划越激烈,最后戏台上的演员和乐队都停了下来,观众们也乐不可支地看他们较量,还一边倒地给国王这边加油。

对方的火气就这样被挑了起来,其中一个掏出弹弓开打,弹子正好打在阿卡及将军的眉骨上。将军一向性子火爆,哪里能忍受这个,跳出看台就冲了过去。人群欢欣鼓舞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打弹子的老兄发觉真的惹祸了,吓得拔腿就跑。这样一个跑,一个追,整个剧场简直乐疯了,眼看“凶手”要跑掉,忽然被人砸了一篮子无花果到脸上,砸得十分之准,十分之狠,他满脸稀烂的果肉,又脸朝下摔倒在地上,沾满了沙子。众人哄笑起来,追过来的阿卡及将军也哈哈大笑,还把他拽了起来。

谁知这家伙突然来了急智,起身后顶着满脸的烂水果和沙子,还优雅地向四周行礼,仿佛进行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后的谢幕。结果是所有人痛痛快快地笑了一场,国王还带着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去喝酒,顺便带上了那个砸无花果的小姑娘。

没有谁知道她又是怎么上了国王的卧榻,更没人知道国王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那几个闹事的贵族第二天就被召回了宫廷,同时进入外庭国王寝宫的还有这个小女孩。

所有的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国王精力旺盛,对美色需索无度,但在此之前,他喜欢的一向是成熟冶艳而性情温顺的女子,偶尔猎奇,也往往是因为对方实在姿容出众。这一回他宠爱的却是一个相貌平平,几乎刚刚成年的小姑娘。

那姑娘真的是相貌平平,美梅莎让她的贴身女仆到外庭偷看过,说她身材瘦小,胸部几乎是平的,一头鼠灰色的头发,满脸雀斑,举止更是粗俗得可怕。有人说她其实是个女巫的女儿,或者她本人就是个女巫,用魔药才俘获了国王的欢心。

国王对她的宠爱持续了整个泛滥季前期庆典,直到洪水将至,王宫众人前往蝎王峡谷的圣泉宫时,这个小姑娘才从国王身边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人在王城见过她,就和许多被国王宠幸过的女子一样。

 

但从这件事之后,乌那斯三世的兴趣似乎是慢慢转向了更年轻更清纯的女子。最直接的后果是塔特拉城邦特产的胭脂甲虫价格扶摇直上,因为把这种甲虫捣碎,和散沫花汁混合在一起,可以把嘴唇和乳头染成娇嫩的粉红色,宛如少女。随后是几种草药的价格跟着涨了起来,因为胭脂甲虫容易引起过敏,需要这几种草药来治疗。

再接着宫中开始私下流传一个方子,据说是从天原王朝传来,用石榴皮和若干草药煎水,清洗私处,可以恢复处女般的紧致。于是前所未有的,石榴皮的价格一度超过了石榴。

而这小小的风波使卡维丝懂得了国王的情事永远不只是两情相悦,而是牵动着整个宫廷,乃至整个王朝。

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一种说法,说是神明一般的国王也终于开始老了,只有老去的男人,才会迷恋年少的女孩青春的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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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 【回复】 2016-12-18 17:41:45

一方面放心的看到卡努没有落到国王的手里,另一方面,咦怎么这么快国王就老了。

青铮 回复 Rene 【回复】 2016-12-18 19:23:51

你果然是始终盯着宫斗戏不动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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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很早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把我们耳熟能详的一段历史,移植到另一个时空背景下,重新演绎,会是多么棒的事儿啊。
    比如将秦淮八艳的故事,移植到一个类似衰亡前的古罗马世界;
    或者将印加帝国的灭亡,移植到一个类似古印度的神话世界……
    诸如此类。
    后来,看到盖伊·加夫里尔·凯的那一系列我称之为“时空位移”的小说,简直大生知己之感。
    何况凯还写的那么精彩!(除了他坚持要自己写中国古诗这一点之外……)
    久而久之,忍了又忍,我还是动笔了。
    就是这样。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