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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Synopsis

關於一個簡單的男人的故事。

13.


半個多月過去了,他一直沒收到八津蠻的喜帖,後來是在一場比賽結束時收到的。

他剛換好衣服,揹起背包要從賽場後面的門出去時,一名瘦小的年輕人拿給他的。年輕人說自己叫小猴,奉八津蠻之命,要親手把喜帖交給他。

小猴用一種帶點喜感、像是舞台演出的誇張舉止行了個禮,把喜帖遞上,然後揮揮手輕快地走掉,一下子就不見蹤影,像是從舞台退場一樣,乾淨俐落。

他站在那裡,就著後門出口昏暗的燈光,低頭看著手上的喜帖,大紅的封套龍飛鳳舞寫著他的名字,他打開,拿出裡面的喜帖,印得很講究很正式也很不容易讀,他花了點時間才找到寫明時間地點的地方,就在下星期六晚上,婚宴設在頂級飯店裡,新娘的名字他很陌生,從沒聽八津蠻提過。

隔天翠山行到他那裡去的時候,他提到這事。

翠山行把喜帖反覆看了好幾遍,說:「那裡一桌最少也要一兩萬吧!」

「大概吧!」他沒有概念。雖然以前混黑道的時候也不是沒參加過婚宴,但那時他都是擔任保鑣的工作,從來沒有碰過跟錢有關的事務,也沒有純粹去當賓客的。

「好在是星期六。」翠山行說:「我好久沒喝過喜酒了。」

這陣子翠山行都在研究不久的將來頂下餐廳之後要供應的菜單內容,而他是不二的試吃人選,但是翠山行笑說要他試吃,一點評鑑參考的效果也沒有,因為他每樣都說好吃。可是他確實覺得翠山行做的每樣餐點都超級美味可口,沒有一樣不喜歡的。

「你在店裡的時候,附餐如果客人要咖啡,那就你來哦!」翠山行一面在筆記本裡寫東西,一面這麼說。

他點頭,也只有這個他比較能真正幫上忙吧!

「說不定會成為餐廳的招牌呢。」

「不可能。」

「凡事都有可能哦!」翠山行抬起頭望著他說。

他看著翠山行格外認真的表情,心底微微晃動。翠山行跟他剛剛認識的時候微妙地不一樣了,彷彿曾經蒙上的灰暗漸漸褪去,露出原本的明亮。

要去喝喜酒的那天,也許是他古板,總覺得不該穿得太隨便。找衣服的時候,發覺自己比較上得了檯面的服裝,就是以前混黑道時穿的那些。也不知道為什麼,很多在黑社會裡混的人都很講究穿著,也要求手下們要講究。他拿出當時穿的黑色西裝外套、長褲還有一件暗豆沙色的襯衫,捨棄了領帶。那雙黑皮鞋好久沒穿過了,當初買的時候可是花了不少銀子,他找了塊破抹布弄點油把鞋子擦亮了。

他去接翠山行的時候,翠山行望著他微微發愣了一下子。

他看看身上,問:「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不對。原來你穿西裝這麼好看。」

他又看了看自己:「有嗎?」

「有。」翠山行點頭,回答得很認真。

「這是以前在幫派裡當制服穿的。」

翠山行仔細從頭到腳打量他,點點頭說:「是有點黑道的味道,不過還是很帥。」

如果戴上墨鏡會更像他過去本來就是的幫派份子,但他向來不喜歡戴墨鏡,與別人的觀感無關,他不喜歡用過濾掉彩度的視線去觀看這世界。

「不過這身打扮好像跟你的機車不太搭。」翠山行看他跨上機車時笑出聲音。

翠山行的好心情感染了他,他感到自己的心情也不錯。

騎他的老式重型機車載著翠山行穿梭在城市中,他想,他就是個與這城市不大搭的男人,但是又怎樣呢?

雖然也料想得到,但是八津蠻婚宴的場所派頭還真的是有夠大,會場大概擺了有一百桌,用了大量的鮮花、彩帶之類的東西裝飾,顯得很貴氣。婚紗照前面擠了一堆人在看,他跟翠山行沒去湊熱鬧。

八津蠻交代過要他不要包紅包,不過他還是包了兩人份的紅包交給坐在鋪金色桌布的接待桌後面的服務人員。引導人員問他是哪邊的親友,在他回答是男方的朋友之後,表情似乎有點微妙,安排他們坐在離主桌很遠的位子。他們坐的這桌這會兒還沒什麼人。中間有好些桌子已經坐滿賓客,照他的感覺,那些人大概是八津蠻公司的員工之類的。

賓客漸漸入席,這整個地方的氣氛像是盛大的工商聯誼會,一點也不像他心目中的婚宴。

每張桌子上都有紅酒、威士忌以及一壺果汁,中央還擺了一盆玫瑰花,周圍是小碟子盛裝的糖果與幾個小菜。翠山行拿起桌上印得很漂亮的菜單來看,低聲說菜色搭配好像非常高級。他湊過去看,十來個文謅謅、看起來超華麗花俏的菜名,他根本看不出名堂。

八津蠻說得沒錯,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場合,如果翠山行沒一起來,他肯定會覺得非常難熬。

兩對帶了小孩的夫妻坐到他們這桌,彷彿過了好幾小時這麼久,婚宴終於開始。

在音樂聲、掌聲與彩砲聲中,他遠遠看到穿得非常體面的八津蠻,很帥氣,也感覺很陌生。八津蠻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彷彿戴了特意挑選的面具。

新娘子化著很濃的妝,應該是長得還不錯,不知道是否錯覺,似乎有孕在身。從同桌賓客的交談,得知新娘是八津蠻他們公司大老闆的女兒。他想起以前八津蠻說過的話,與他完全不同的,八津蠻選了一條很複雜的人生路。

盆花撤掉,飯店人員為每位賓客斟上酒與飲料,開始上菜,每桌都有專屬服務生負責分菜,一人一份。這種方式真是超級不方便又慢,吃得也不痛快,他實在不懂到底哪裡好了。翠山行坐在他旁邊,很認真地研究每道菜的用料與調味方式,沖淡了他心頭莫名的鬱悶。

然而,這份鬱悶累積到新郎新娘開始巡桌敬酒時還是爆發了。他遠遠望見八津蠻笑著跟人喝酒交談,眼光始終沒落在新娘身上一分一毫。看著看著,不知為何,一把無名火從腹中熊熊燒起,他忽然感到非常非常生氣,他拿開先前服務生搭在每位賓客腿上的餐巾扔在桌上,冷著臉低聲說:

「我要走了。」

他說走就走,退開椅子就大步走了出去,不管同桌賓客都詫異地望著他,也不管八津蠻很可能會瞥見他這麼不給面子地不等敬酒就走人。

翠山行連忙跟出來追上他,與他一同搭電梯下去。

他一直沒吭聲,沉著臉去到停機車的地方,翠山行也沒開口,默默地拿起安全帽自己戴上。

他載著翠山行一路來到河堤邊,在自行車與行人專用木造橋的橋頭停下。他把安全帽掛在龍頭上,走到橋上,從口袋掏出香菸與打火機,在陣陣晚風中點燃了菸,吸了一大口,慢慢從口鼻吐出,最好能把胸口裡的鬱氣一起讓風送走。

翠山行慢慢走過來,他看著對方,低低說了聲抱歉。

翠山行搖搖頭,說:「我知道你在生你朋友的氣。」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垂下拿菸的手,頂著風瞇起眼睛。

「我不是很清楚你生氣的原因,好像沒立場說什麼,有點嚇到就是了。」

「……對不起。」他低聲說,他沒辦法清楚解釋自己的感受。他無權過問八津蠻自己選擇的人生,可是他就是看不下去。

「可是嚇到的同時,我好像更懂了你一些……怎麼說……其實我覺得這樣的你好帥。」黃色的路燈下,翠山行的臉上泛起微笑。

他微感訝異地注視翠山行,雖然他從未想過掩藏自己任何部分,卻也不認為翠山行會理所當然接納他的每一面,尤其是不好的,例如牛脾氣發作的這一面。

「我想,你一定是非常在乎你這個朋友,才會這麼生氣。」

「……對不起。」除了再次說對不起,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翠山行噗哧笑出聲音,說:「幹嘛一直道歉啦!傻瓜黃泉。」

他閉著嘴,望著翠山行,辛苦地找不出可以說的話語。

「你應該也沒吃飽吧?我們去逛夜市好不好?」

他點點頭,把手裡的菸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熄。

「菸蒂不能亂丟哦。」翠山行說著,彎腰要撿,他輕輕拉住翠山行,自己撿起來。

「下次弄個隨身煙灰缸帶著比較好。」翠山行說。

他捏著踩扁熄滅了的菸,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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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自己最喜歡的其實是寫裡頭哥兒們的交情。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