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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Synopsis

關於一個簡單的男人的故事。

11.


氣候漸漸轉涼,他與翠山行交往的模式也形成一個穩定的模式。視他出賽的時間而定,週末兩天假,一天他們會找地方走走,另一天則待在他那裡,一開始是一起整理香草園子,後來進展到連屋子裡的擺設佈置都著手改變、修飾。吃吃喝喝自然是不可省的,翠山行利用從他的園子摘採的新鮮香草入菜,像變魔術似的變出許多美味的佳餚與點心,而他只會「做」咖啡,翠山行笑說這樣就夠了。

每個禮拜都找地方去,他因此去了好些以前從來沒去過的地方,郊區、森林公園、博物館、畫廊、老街、大型書店、茶藝館……。於是他開始覺得自己與這個城市有了真實的連結,所有的事物開始有了具體的形象,有了親切感。他不再只是個來自偏遠的鄉下、始終無法融入其中而只是偶爾像沾沾水般涉入的孤獨人。

表面上他與翠山行的相處似乎與剛開始沒有太大不同,但感覺卻是很不一樣了。那種逐漸加深的熟悉感給人一種無法形容的安定與溫暖。都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少年人了,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卻經常像是兩個孩子,經營著、編織著並且享受著簡單到甚至有些傻氣的快樂。並不是不想更進一步,卻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沒什麼不好。也許有一天,當翠山行對於他不再懷抱任何一點歉疚感,就是他們更往前邁進的時候。他感覺得出來,在翠山行溫和的外表下,有著相當程度的固執,自己認為該如何,並不是那麼容易扭轉的。但話說回來,他也沒想過要去說服對方什麼。

翠山行嘗試過用那株辣椒樹結的小辣椒來做料理,認為實在辣過頭,後來他們又買了常見的長條形辣椒來種,收穫豐碩。翠山行把辣椒與蒜頭剁碎,放入小玻璃罐,加些鹽,澆些甜酒釀的酒湯,說這是以前某位長輩教的,封罐收在陰涼處一段時間就可以吃了。

八津蠻還是沒消沒息,他想著,哪天那傢伙在不見血的爭鬥中感覺累了的時候,應該就會出現吧!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到了八津蠻真正出現的那天,還是在他意料之外。

那天是個非週末的平常日,山上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雨,很涼。他做完慣常的運動之後,洗了澡就躺到床上去了,看了幾十頁小說,關燈準備睡覺。晚上雨停了,沒了雨聲的山間顯得如此安靜,以致輪胎壓過潮濕路面的聲音都清晰無比。他坐起身來,挪過去朝窗外看,望見強得有些刺眼的車燈遠遠投射在幽暗的山道上。

他呆坐了一會兒,終於起床,披上很舊的薄運動外套,拖著有點壞的拖鞋去到大門前,打開門,見那輛高級跑車正在園子外停車。不一會兒車子熄了火,手裡拎著大袋子、嘴上叼著煙的八津蠻從車上下來,一貫粗野地大動作關上車門,那聲響在夜晚寂靜的山上顯得很刺耳。

「你這張臭臉還真是八百年都不會變。」這是八津蠻走過來,隨手扔掉煙頭之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他聞到酒味。

「你知不知道現在很晚了?」他板著臉堵在門口。

「是啦是啦,我還知道你是莊稼人。」八津蠻把他推轉身送進門,自己也跟著進來,環顧了一下,逕自走過去把袋子往桌上一放,捲起襯衫袖子,拿出連紙盒都還沒拆的高檔威士忌還有幾袋子滷味。

「見鬼,這裡都變得我快不認得了。喂,板凳收哪裡去了?」

他悶聲不吭地進去一手一個把板凳搬出來,八津蠻熟門熟路地去後面廚房拿來盤子筷子杯子,把裝在塑膠袋的滷味倒在兩個大盤子上。

「媽的,又忘了拿辣椒醬。」八津蠻在提袋裡翻找著,低聲喃喃咒罵。

他悶了一會兒,說:「我這裡有。」

「嗯?」

他想著,翠山行做的蒜蓉辣椒醬才封罐,放的時間還不夠,於是他到門外拔了幾根新鮮辣椒,去廚房洗洗之後隨便剁一剁,擱在碗裡淋點醬油端出來往桌上一放。

八津蠻咧嘴笑,拿起筷子夾了塊豬耳朵沾辣椒醬油往嘴裡送。

「沒想到你還真的種了辣椒。」

「驅蟲,這是順便。」他臭著臉說。

八津蠻沒說什麼,把酒瓶打開往杯子裡倒威士忌,其實從八津蠻身上那股酒味聞來,這傢伙之前就喝了不少。

「哪天你掉進山溝裡就別叫我去救你。」

「拜託,才那麼點酒,你第一天認識我啊?」八津蠻突然想起什麼,放下筷子晃過去蹲下身找唱片,說:「我就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我警告你,現在很晚了!」

「是是是,你的婆媽指數漲得比股票還快。」八津蠻嘴上應付他,卻還是挑了張很吵的爵士樂即興演奏現場錄音專輯來放,他覺得急促紊亂的小喇叭聲與零碎的鼓鈸聲有夠吵。

「混球。」他喃喃罵。

八津蠻笑,拿起杯子跟他碰杯,然後仰頭便把一玻璃杯的純威士忌灌下肚。

彷彿是有所感應似的,停了數小時的雨又開始下,而且還下得很大,打在屋頂上叮叮咚咚的,與樂聲混在一起。

跟以往比起來,八津蠻酒沒少喝,話倒是少說了,他也沒多問,在他開始覺得有點醉的時候,八津蠻已經成功地把自己灌醉,趴倒在桌上。

他去拉那傢伙的時候,已經很醉的八津蠻忽然抬起頭說:「喂,老子下個月要結婚了。」

他微微一愣,瞪著八津蠻。八津蠻又把頭埋回手臂,咕噥著說:「找你當我伴郎怎麼樣?」

他站了一會兒,八津蠻已經沒有動靜,他伸手去搖晃也晃不出任何反應。

像以往一樣,他關了音響,把睡袋找出來鋪在地上,把那傢伙拖過去扔在上面。夜愈深,山上愈冷,他翻出一條毯子蓋在八津蠻身上,醉死的男人發出規律的低微鼾聲。一切似乎沒什麼改變,卻又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他辨不清,也說不上來。

他把桌上剩的滷味收一收放進冰箱,杯盤收到廚房水槽,在客廳裡環視了一遍,然後關燈,趁著酒意爬上床,在微寒的雨夜中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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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有话说:

    自己最喜歡的其實是寫裡頭哥兒們的交情。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