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ITY

 

“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四个人并肩而立，仔细审视大屏幕上的小样。

传感墙的那一头，克劳斯皱着眉头，几乎把“我很苛刻”四个字写在额头上，“确实，因为这是最平淡的一个场景，除了——那个谁你叫啥来着——的木偶造型之外，没有什么亮点。其他场景要么有比较明亮的色彩，要么有足够抓人的丧妆，这一帧确实有问题。”

小山悄声说：“我讨厌这个人。”

琴嗯用更小的声音回答：“你不是一个人。”

“你们应该知道翻译软件会自动捕捉人声，和音量大小没有关系吧。”克劳斯说。

“我知道啊，我故意的。”小山翻白眼。

还是可爱的美颜打圆场：“别这样啊大家，克劳斯说得也有道理。——不愧是专业人士。”

被美颜誉为“专业人士”，克劳斯遂振作精神，施展特长：“或许增加一点动态或者闪烁的东西，比如——”他指了指背景中一块扔在地毯上的平板，“把那个翻过来，播放一段视频，给画面增加一点光影和闪烁。”

“有道理。”琴嗯点头，随手修改了一下背景的设定，平板翻过来，随即投影出一段视频。

“不要用立体投影模式，太乱了。”克劳斯嫌弃地说，“就用二维播放模式就好。只是需要它提供一点调剂，不要扰乱画面。”

琴嗯忍气吞声地调整过来。

的确，整个画面立刻不一样了，昏暗中多了那一点隐约的闪烁，还额外附赠了些微的诡异感和恐怖感。

“果然是专业人士啊。”娜娜说。

琴嗯和小山一起瞪她。

“可是这段视频我们有版权吗？”

“软件自带的通用视频应该没有关系吧。”

“可是放的是什么啊？我去！极地保护宣传片？火星开发招募广告？这都什么啊！”

“不行不行，换一个换一个。”

“要不我们做一段视频，对美颜扮演的美女插画家的访谈什么的？”

“这个主意好。”

“我来演主持人。”

克劳斯咳嗽了一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细节上，根本看不清播，也不会有人仔细看。”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播《网购帝国》这种烂片的宣传片啊——我擦，这个软件配的都是些什么奇葩通用视频啊。”

“随便找一个你们有版权的视频就好了。”

“对了！我们可以放一段阿羯大人的公开视频。他不是评委吗，这会在他那里加分吧？”小山突发奇想。

众人沉默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口反对——

“这样会不会太没品了。”这是琴嗯。

“就算是那种自恋的人，也不能忍受如此拙劣的马屁吧。”这是娜娜。

“应该有不少人想到这个主意，很容易和人撞车。”这是美颜。

“阿羯是谁？”这是克劳斯。

“什么你不知道阿羯大人？”小山大惊小怪。

“看，我就说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出众之处吧。”娜娜大乐。

“偶像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脱离本土吧。”克劳斯随手查了一下，轻蔑地说，“何况还是过气偶像。”

“咦？我以为全世界的青少年都一样没品呢。”娜娜继续补刀。

“美颜很喜欢他。”琴嗯提醒他们。

“他是本届WAA的评委之一。”美颜提醒他们。

两个人识趣地中止这个话题。

“不要那么麻烦了，就放一段我们乐队的视频吧，版权绝对没有问题。”娜娜说，“再说万一这套片子火了，就当是帮我们做宣传吧。”

“没有这样的万一。”克劳斯轻声说。

“你应该知道翻译软件会自动捕捉人声，和音量大小没有关系吧。”琴嗯瞪他。

“对啊，娜娜，我还没有看过你的表演呢！快放给我看看。”

琴嗯不得不服气。是不是只有像美颜这样，美到一定程度的女孩子，才完全无需具备任何攻击性。

正中娜娜的痒点，她立刻地点开视频，把尺寸和音量调到最大，炫酷的画面瞬间充满整个空间，震耳欲聋的音乐随之响起。

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娜娜走了和小山、琴嗯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随便读了个专科，随便找了一份社区医院药剂师的工作，全心投入的玩乐队，把爱好当正职，把正职当人生的余兴节目。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十分聪明，人事关系简单的工作让她衣食无忧，而她的乐队虽然一直小众，从不考虑出道，却足够为她带来丰厚的精神贡献值。

其时，这也是相当多的人所选择的人生道路，一份能够轻松应付、游刃有余的工作，加上一份全情投入、乐在其中的业余爱好。包括琴嗯的父母，走的也是这个路数。

一个人的时间精力花在哪里是看得到的，娜娜的一段solo，连克劳斯都看住了，淡漠的表情和狂风暴雨般的手势形成鲜明的对比，手指的速度让人担心吉他弦会不会烧着，魔音入耳的旋律似乎要把耳膜钻破，实际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熨帖，带着人的心跳一直往上走，从胸腔，到喉咙，到大脑深处，几乎要从头顶蹿出来。意志薄弱如小山，已经跟着摇晃起来，琴嗯的手指也不自觉地开始敲击。

娜娜抱着手站在一旁，不动神色，但琴嗯知道，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就在眼前，看着自己的音乐将旁人征服。

一曲终了，克劳斯也轻轻鼓掌：“专业，准确，精彩。”

美颜激动不已：“娜娜！你太帅了！我好震撼！你的乐队叫什么？我要关注。”

“ETERNITY。”娜娜笑，“今晚我们有演出，要不要去看呀？”

“要！要！要！”美颜一叠声的说。

“克劳斯也去吧，现场有感应墙。”

“十分乐意。”

美颜继续兴奋地问：“你在乐队的名字是？”

“Vampire。娜娜是Vampire，”小山抢着回答，“主唱是Mummy，贝斯是demon，鼓手是zombie，键盘是werewolf，都是哥们！”

不知为何，这一串被他说出来，立刻显得十分中二和喜感，别说娜娜，琴嗯都想捂脸。克劳斯评价：“还真是直接。”

“琴嗯一直是我们的造型师。”娜娜赶紧转移话题。

正好画面定格在乐队五人的合影，造型上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吸血鬼的白瞳和獠牙，木乃伊的绷带和枯槁妆，恶魔的角和岩浆皮肤，僵尸的腐烂丧妆，以及狼人的毛发和利爪。为了舞台效果，稍微做了些弱化和美化，最美的当然是娜娜的吸血鬼，恶魔也是一个英俊的恶魔，狼人的重点在完美身材，瘦削、彪悍而健壮，僵尸没什么发挥的余地，木乃伊细长干瘪，却出人意料的十分妖娆。

此外琴嗯还有创意，她把所有人的表情都做成小丑式的丧眉搭眼和咧嘴笑，并在每个人的左眼角画上一颗大大的泪滴。

吸血鬼的血色泪滴、木乃伊的金色泪滴、恶魔的黑色泪滴、僵尸的深蓝色泪滴和狼人的墨绿色泪滴，将五种不同的妆容统一成了一支队伍。

“琴嗯确实是个机灵鬼。”娜娜笑。她其实长得清秀甜美，一笑两个酒窝，和屏幕上的吸血鬼判若两人，也正是因为这对酒窝，她在台上几乎从来不笑，越发显得酷得要命。

“很好，这些妆容在比赛中应该都会出现，至少你技巧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克劳斯勉勉强强地表示了一下认同，又问：“服装是谁？”

必须承认他眼光毒辣，较之造型，服装要出色太多。只蓝紫这一个颜色，却用不同的材质和设计演绎出异常丰富、怪异而华丽的效果。尤其是主唱那条布片小纱裙和绷带长筒袜，还有键盘的大毛领，明明是恶俗到不行的元素，而且是用在两个男生身上，却漂亮得不可思议，感觉这两个人洗一把脸，就可以直接上T台。

“林檎阿姨——我的继母。”娜娜回答。

“山本林檎？”美颜眼睛一亮。

娜娜微笑：“是的。”

“喔！我好喜欢她的设计！”美颜惊喜。

克劳斯转向琴嗯：“快去取经！比赛里有环节需要修改服饰。”

“还用你说，林檎阿姨早就答应做我的场外指导。”

“好吧，”克劳斯露出一丝微笑，太细微了，很难说是不是琴嗯的错觉，“我对你的信心又提升了那么几毫米。”

“我还是想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