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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Synopsis

过期大米

在三井的记忆里,藤真从来没有这么笨手笨脚过。几乎是过于急迫地进入,三井甚至觉得有些痛。不是打架或者打球受伤时的那一种痛,那是身体最柔软脆弱、毫不设防的地方,被自己心甘情愿交出去的那种仿佛献祭的疼痛。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先回房间,就在门口的地毯上先草率地来了一次。被压坏的帐篷在他们身下,偶尔这里那里发出轻微的撕裂声音。最后的时刻藤真咬在他脖子上,不重,皮肤只能感觉到犬齿尖端轻微的厮磨。他觉得微微的虚脱和寒冷,用力抱紧了身上的人。

于是藤真笑了。

“这么热情……小心我再来一次喔。”

他的呼吸吹在那一小块濡湿的皮肤上,灼热而奇妙,仿佛在那里开了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注入生命力。三井的鼻尖埋在他的肩窝里,轻轻碰触着皮肤,呼吸里全部都是对方的味道。他用力地想要多呼吸一点,夸张地扩张着胸腔,和身上的重量对抗。藤真支起身体,仿佛不认识一般地慢慢确认了一遍对方的脸庞,先是用指尖,然后用嘴唇。

“你……”

两个人都听见三井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

三井尴尬地转动眼珠望着天花板。藤真怔了怔,离开他,站了起来。

“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他站得好像也不是太稳,伸手扶了一下墙壁。三井坐起来,眨着眼睛想要算出那问题的答案。藤真垂下眼睛看着他的表情,摇了摇头。

“先进去吧。我家里……大概有点吃的。”

他们打开门,站在玄关发呆了一会儿。干净整洁的深色房间和狼狈邋遢的他们显得格格不入。藤真并没犹豫多久就开始脱衣服,脱了一半停下来,踢了三井一脚。

“脏衣服留在这里,人滚去浴室。”

他们在浴室又来了一次,这次有耐心得多。温暖的水流浇下来,耳朵里听到心脏鼓动的声音,分明地越来越快,不知道是因为渐次升高的温度,还是因为怀里的人。藤真后来有点迷糊,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好像就这样快要睡过去。水流湮没了一切的痕迹,三井有点恍惚,刚才的释放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过。他把对方按在墙上,小心翼翼地一遍遍亲吻。藤真的睫毛一直在颤动,仿佛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终究被睡意征服。他有时候会微笑,偶尔轻轻嘟哝一两声,在水声里显得异常模糊,但三井认定那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累成这副样子……但这个人在他的怀里,叫着他的名字。

他把藤真抱出去,擦干净扔上床。床褥有些凌乱,好像使用过。三井想起那天半夜出门的情敌先生,磨了磨牙,翻出新床单换过,把原本那条团一团扔到玄关。这么大的动静藤真也没有醒,睡得很安静,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三井用一条大号垃圾袋把堆在玄关的衣物装起来,打电话叫洗衣店来取,叫外卖,把门外的东西收拾干净。做完这一切他走回卧室,坐在床边看着藤真的睡脸发呆。身体其实也很累,但是一点也不想睡,一点也不想移开目光,连眼睛也不想眨。偶尔伸手去戳那人的脸颊,对方会在睡梦中微微嘟起嘴唇,万试万灵。他不由得一个人玩得很高兴,直到外卖小弟来按铃才惊醒。饿了太久之后的便当显得格外美味,他飞快地吃完,看着给藤真的那份犹豫了一会儿,也一口口吃掉。

他大概是在沙发上盹了一会儿,醒来藤真还在睡。看看表,早上八点钟。犹豫了一会儿溜进厨房,把所有柜子一个个打开,总算在某个柜子深处发现一小袋米,开封过,用那种带日期的大夹子夹住。三井拿出来看了看日子,是去年的某一天。

确切的说,是去年他去藤真的学校找他,然后,“因为已经有我在”的那一天。

去年一整年,除了圣诞节和彼此生日,他就只记得那一天。

藤真是个除了烧水做茶和煮咖啡之外不会用厨房的人。拆开这袋米用来做饭的那个人,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有来过这里。

三井怔了很久,蹲在那里打电话给母亲。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意外,其实三井自己也无比意外,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动手给谁煮粥。他找出锅子,按照电话里母亲的指示洗米,烧水,下锅,搜罗能用得上的配菜。因为对自家公寓里那个被破坏的厨房记忆犹新,一步都不敢离开,小心翼翼地守着。粥的香气慢慢飘出来,他听到卧房门口的声音。藤真站在那里揉着眼睛,小声说:“好香。”

他看来还是没睡饱,打着呵欠从三井身边走过,进了浴室,好像完全没看到他这个人。里面传来水声,混过运动社团的男生洗澡都飞快,藤真很快就擦着头发出来,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开放式厨房里的三井,先呆了一下,然后笑。

“我以为我刚才在做梦……”

“其实我也觉得在做梦。”三井关上火,把粥盛出来。只是白粥,厨房各个角落里的干鲜和干果都太可疑了,如果一年没碰的话。藤真并没有挑剔,坐下来慢慢地把热粥喝完,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今天有课吗?”

原本当然是有,但是,“当然没有。”

藤真点点头,打量了一下三井身上还穿着的睡袍。“衣服……钥匙拿来,我去给你拿。”

“咦?”

藤真已经站起来,走回房间换衣服。三井跟进去,看着他扔掉浴袍,早晨的阳光给优美的腰线镀上一层金边。他一边弯下腰选衣服一边说:“要穿哪双鞋?我们今天去打球吧。”语气轻松随便。三井闷声不响地穿过房间,过去从背后把他一把用力抱住。

“对不起,我是大笨蛋。”

“乖,你不用事到如今才发现的。”

“以后……绝对不会了。”

“以后么?那是以后的事。”藤真拍拍他的手,“以后再说。”

三井悻悻地放开手,退开一步,看着藤真很快穿好衣服。只是套头衫和牛仔裤而已,这么看上去甚至好像他们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只是除了篮球什么也不关心的热血少年。藤真满意地看看他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是那双VC吧?”

“……好。”

他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可是那天后来他一直没有回来。

 

三井原本没想那么多。送走藤真之后他就回床上闷头补眠,一直睡到再也睡不着才爬起来。人是要陷进柔软的床垫之后才会意识到躺在硬地板上的时候有多腰酸背痛,所以他起床之后又进浴缸去泡了好一阵子。真的是好一阵子,因为一个人仰躺在浴缸里瞪着墙上的瓷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晚好像曾经盯着同一块砖上的花纹。只是那个时候心思恍惚,舍不得把眼睛聚焦到某人以外的其他地方,那一小段云纹于是显得忽远忽近,怎么都把握不准距离。他是过了很久才悚然有点清醒,依稀觉得那云彩飘忽来去的节奏,和藤真吹在他耳际的呼吸若合符节。

没关系,这样也好。

这样比较珍贵。

三井是一个心思简单浅白的人,即便命题是关于藤真,思考也就到此为止。他那个时候才只有19岁,还不明白“珍贵”和“珍视”之间的区别。所谓的成长空间,其实只是天真浅薄愚蠢的委婉说法。三井寿那个时候还有很多、很多的成长空间,足够一个刚刚懂得恋爱滋味的少年努力伸展开全部的手脚,还够不到心头想要的那枚苹果。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在宽大的浴缸里伸展开手脚,放任自己享受微微漂浮的感觉,直到水快要凉了才起来。到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藤真还没回来,湿漉漉地走出浴室,去床头柜上查看手表。一开始他以为表坏了,很快地又找到手机。时间没错,距离藤真出门已经过去七个钟头。手机上没有未读邮件和未接电话,打过去说是“正在通话中”,等了半天插拨也没有接进去。他皱眉盯着手机犹豫了几秒钟,开始去翻藤真的衣柜。从前藤真总是会给他备一身尺寸合适的行头,但显然今天没有。两个人的身材差异不算小,要找一件他能穿的衣服不容易。奇怪的是衣柜比他记忆里空了不少,原本印象中也许能穿的几件衣服都不见踪影。谜题在打开最后一个衣柜时揭晓,里面放着两个巨大的箱子,伸手拎了一下,里面装满了东西。他没有多想就把箱子拎出来打开,虽然立刻就后悔了,还是握紧拳头,没有关上。

就算还没有告诉他,也总会告诉他的。

他只是不知道藤真打算到什么时候才告诉他。

箱子里东西很杂。几乎什么都有,最多的是书和衣服,几双鞋子,几只不用想一定塞满资料的硬盘,此外还有这样那样一些可笑的零散东西。三井把鞋袋一只只拿出来打开,里面没有一双是篮球鞋。他抿着嘴唇再把鞋一双双仔细放回去,整理好刚才被弄乱的衣服。有一个衣角看起来有点眼熟,他伸手拽出来,情不自禁地露出愚蠢的神色。

那是件普通的灰色帽衫,半新不旧,胸前印着一个长出翅膀的男人,单手抓着一只篮球。那是三井很久以来的偶像,因为这个代言他总是喜欢买这个牌子的衣服,打球的时候好像可以跟仰慕的球星共同进退,偶尔神来之笔一般做出相似的动作。

但那不是藤真喜欢的牌子,不是藤真的尺寸,实际上,那压根儿就不是藤真的衣服。

他差一点忘了,那天的赌赛结束之后,他们先回到这边,把汗湿的衣服换下,然后这件帽衫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然后藤真在履行赌约的中途离开,然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然后明明只是过了72小时,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72年。

三井发呆了一阵子,抖开那件衣服伸直手臂拎起来,仿佛正面对着身穿它的某人。他努力调动表情肌,试图露出一个轻松自然的微笑,可是脸颊无比僵硬,瞄了一眼镜子,果然表情狰狞。

镜子里还有点另外的东西。在衣服背面的下摆,多了一只手绘的Q版小人。利落的深蓝色短发,单手叉腰抱着球扬起下巴微笑。就算那画像只有三头身,三井依然清楚知道那是自己。

不是中学时代身为MVP的自己,不是湘北时代击败翔阳的自己,是那天最后赢过恋人之后,得意洋洋盘算着该怎么利用赌注的自己。

他把衣服扔在一旁,眨了一会儿眼睛,确定不会流泪之后才弯腰把它叠好,放回箱子,尽量把箱子恢复原样。不管藤真是决定带这两只箱子去哪里,现在都没有关系了。

因为不管到哪里他都会想办法跟上去。

他看了看时间,重新给藤真打了个电话。继续占线。再打给洗衣店试试运气,那边倒是很快接了,在三井许诺加三倍加急费用时候答应“马上给您送过来”,半小时后他就穿上了干净衣服。他拿起钱包出门,一边等电梯一边给藤真打了第三个电话。

还是没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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