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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ynopsis

在公寓门口野营

母亲来得很快,惊讶地看着他踩在水泥台阶上的赤脚,一边数落一边替他开门进去。她带了好些东西来,把冰箱塞得满满;视察厨房,发现锅子全都不见了之后列了单子准备去补齐。原本这种换季的时候她照例要张罗换窗帘地毯沙发罩,今天却没提这事儿。离开的时候她把钥匙递给三井,说:“这把备钥你放在健司那里吧,我要来的时候会先跟你约时间。那孩子品味比你好,我就不操心了。”

三井伸出去接钥匙的手于是僵了一下。

母亲们的直觉一向是可怕的,立刻发现了,诧异地问:“吵架了?昨天还好好的。”三井心想要单是吵架了那可真是谢天谢地,然而也不能告诉母亲自己已经被绝交,沉默地点点头。母亲显然没怎么把这当回事,微笑着把钥匙塞进他手里,一边弯腰穿鞋子一边说:“别担心,那孩子是认真的。”

三井郁闷地想,没有错,藤真健司是认真的,认真的做他自己。如果他肯吵架倒好了,可惜藤真少爷从来不肯浪费力气在讨论、辩论或者争论上,他只需要思考,无需真正获取实验样本的反馈,在那个全知全能的大脑里无数次地模拟各种可能性,然后做出决定,并且告知。骄傲成这样,连“放下姿态”这种事都是高姿态的,前一秒钟还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一直等着他来,后一秒钟就干脆利落的“那么再见”。偏偏自己还脑袋发昏,一点儿都没办法对他生气。

真是岂有此理。

他送走母亲,一边抓起车钥匙,一边对自己摇头。

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三井开车去青山的公寓,并没有直接上去,拎着一瓶森伊藏烧酒拐去了警卫室。他最近在藤真这边过夜的日子比在自己那边还要多,早就混了个脸熟。警卫大叔一边小酌传说中的幻之烧酒,一边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向最好的朋友道歉”的盛大计划,笑得乐不可支。末了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不只是朋友吧,啊?”

三井看着大叔的笑容,认真地说:“嗯。男朋友。”

他回车里去取了自己的东西,从后面的货梯上了楼。藤真的公寓在最高的那一层,几乎算是阁楼,所以公寓虽然小,顶层却只有这一户。通往电梯的走廊上铺着深灰色地毯,走起来轻捷无声。按照警卫大叔的情报,藤真一小时前外出了,还没回来。三井干净利落地卸下背上的大包,从包里取出一顶单人帐篷。这还是当初在远足社打混的时候置办的装备,他在那个社团一共呆了大概一个月,买齐了所有的装备,跟社团里每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生上过一次床,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帐篷还是全新的,社团学姊给挑的颜色,异常纯净的深蓝配上完美无瑕的黑。他连接好便携音响,放上音乐,支开折叠椅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审视着布置好的这一切,得意地微微一笑。

唔,可惜帐篷颜色跟地毯和墙壁不太搭。

音乐很好,酒也很好。CD是从这公寓里顺手带走的,藤真的品味。椅子对他来说矮了点儿,三井索性坐到了地毯上。他从公寓带来了藤真留下的那本书,摊开在大腿上,慢慢地读。法文他只是在小时候学过一点,那会儿老三井先生还对他寄予厚望,请了半打家庭教师每天变着法儿的灌输各种古怪常识和技能。不过看不懂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是为了要看懂。这仿佛是一本关于设计的画册,所有的图片都古怪而美丽,他歪着头一边努力回忆藤真阅读这本书的时候露出的表情,一边走神猜测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心里有一块隐秘的地方慢慢变得柔软和空洞,他抬起头看看紧紧关着的门扉,当机立断地合上书本,站起来做了五分钟柔软操。

他现在需要的是强韧、坚持和厚脸皮,一切的后悔、软弱和自怨自艾都是有害的。任由情绪统治听起来罗曼蒂克,但早在高中那会儿三井寿就明白了这根本于事无补。他不像那个做过教练的家伙一样懂得玩弄人心的小把戏,所以只好用蛮力而已。

所以他明明有钥匙,却偏偏就是不肯开门进去。

门里传来轻微的声音,好像谁在开锁。声音被音乐盖过了,三井没能听到。很难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刚好在这时候背向着那扇门。直到屋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他才转过身去,带着胜利的微笑。

然后和对方一样目瞪口呆。

“怎么会是你?”

先开口的是想要出来的人。三井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对方。并不是因为什么强烈的情绪,纯粹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位。直到对方因为没有等到回答而露出忿忿的表情,三井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时候见过这张忿忿的脸。

——他当然要拒绝你,因为已经有我在。

情势好像有点逆转,不过在必要的时候,三井寿是可以完全与尴尬绝缘的。他低头看了看对方的脚,带着狡猾的微笑向右跨了一步。这样就把出来的路彻底堵死了。关于为什么要把一个情敌堵死在藤真的公寓里,这一点他没想过。他只是觉得既然对方要出来,那不让他出来好像也不坏。

“你干什么?这里是私人地方。”

“是啊,”三井懒洋洋地说,“你是住客吗?”

“……我是住客的朋友!”

“不,你不是。”三井伸手进口袋,拿出钥匙,钩在手指头上摇晃。“我才是。”

对方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帐篷。三井笑眯眯地看着他,重新坐回地毯上,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所以我想开门进去就开门进去,想在门口搭帐篷就在门口搭帐篷。”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益发地冰凉而嘲讽。三井悄悄握紧拳头再松开,数到三,抬起头来无所谓地笑。

“我从以前就觉得,某人真的是太随和了。得偿心愿的感觉怎么样?很感动吧?”

“唔,比被关在门外的感觉大概要好一点。”对方冷笑着说,“既然你不让路,我继续回去睡觉了。”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三井盯着门上的猫眼看了很久,伸手把音响的音量调到最大。

 

那天晚上藤真没有回来。三井并没觉得惊讶,虽然多少有点儿失望。他原本就做好了露营的准备,觉得困了钻进帐篷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地觉得好像被踩了一脚,悚然惊醒,神经质地弹起来。踩到他的那个人比他反应还要大,砰地一声撞到了墙上。

“你干什么?”

三井揉揉眼睛。情敌先生揉揉被撞到的头。“几点了?”

“呃,三点。”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三井打着呵欠问:“要不要喝酒?”

“……饶了我吧,我刚酒醒没多久。”

倘若三井听清了刚才这句话,有很多遗憾大概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发生。但是他现在很困,脑子不太清楚,而且一向很明白藤真的个性真的是来者不拒的,所以对自己的判断根本没觉得需要多加思考。照单全收之后再转身离开,不光是藤真少爷此前一直这么干,三井少爷本人此前也一直这么干。

他只是告诉自己说,好吧,至少那个人说过,他一向是做攻的。

情敌先生离开了,一直到进电梯都还在揉着脑袋。三井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向他举杯致意,对方露出笑容挥挥手。原本就很淡薄的敌意莫名其妙地就这么消弭于无形,谁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三井保持那个坐姿慢慢地把酒喝掉,倒头继续睡。睡帐篷居然也可以睡得很安稳,再醒就已经天亮了。

但是藤真还是没有回来。

背包里有食物,何况他也不太饿。睡的姿势不对,脖子痛。起来慢慢地做伸展,继续柔软操,坐在地上向前压腿。一系列暖身动作都是从前在篮球社的时候习惯的,熟极而流地做下来,到末了才突然想起,已经没有一场比赛等着自己去打。

他趴在自己的腿上眨眨眼,望向电梯,还是没有人。

“……喂,你还是不回来的话,我会想要……”

上厕所。

 

他最终还是偷偷下楼去警卫室借了洗手间,因为藤真足足过了两天才回来。

还是大半夜,外面下着雨,三井用重金属摇滚驱赶令人心烦意乱的雨声。肚子很饿,食物吃光了,又不敢离开。那本法文的书他已经看到第三遍,奇迹般地想起了好些小时候学过的单词。他抱着书在地毯上躺下来,苦笑着心想自己这样子还真像是倒毙在路边的流浪汉。正在伸懒腰的时候,看见电梯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藤真就站在里面看着他。

他样子看起来很糟,脸色憔悴,眼睛下方浮出明显的黑眼圈。三井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从来没有见过没刮胡子的藤真,一时间脑子对不上号,眨着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喊我在做梦。藤真走过来,很慢,步子轻飘飘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在三井身边站住,微微皱着眉头低头看着三井。三井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把怀里的书放到一边。

他原本想过很多用来打招呼的话,从“其实我并没有在等你”到“咦好奇怪我明明在山顶看星星”,可是事到临头,看着那个人的眼睛,憋出来的却是土到家的一句。

“你回来啦。”

藤真继续皱着眉,伸手把他拉起来。

“你……一直在这里?”

他好像很累很累,说话的时候气息短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三井有些吃惊,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他,居然也没有被一脚踹开。

“我说过要跟你绝交吧……”

“随便你绝,我不绝就行。”

藤真哑然。三井怔了怔,因为出乎意料地没有遭到反驳,笑得格外得意洋洋。

“现在原谅我的话,我就免费跟你分享这顶舒服的帐篷……”

话音未落他就被放倒了,摔倒在帐篷上,市价80万日元的Stephenson's Warmlite帐篷被两个大男生的重量瞬间压扁,呲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被弄坏了。藤真压在他身上,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眼睛亮得吓人。三井咧开嘴无声地微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下来,亲了一下。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藤真好像冷笑了一下,低下头来吻他。一点也不温柔,不是记忆中的那个藤真,仿佛完全无视伴侣感受,掠夺一般的亲吻。须根蹭在皮肤上,微微刺痛。三井小心翼翼地寻找机会回吻,抱紧身上的人,忽然觉得幸福得想要哭。

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好。不管在对方那边他能排到第几位,不管有多少重要的事情优先级在他之前。只要他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只要他还重要,这样就好。

其他的事情他不是不在乎,但是三井已经明白了,有很多事情不是光在乎就有用。

藤真解开他牛仔裤的纽扣,三井抬起腰让他把长裤拉下来,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跳起来说:“不行!”

藤真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三井左顾右盼,居然有些忸怩起来。

“不行……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那个人终于笑了出来,趴在他身上。

“很公平啊,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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