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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ynopsis

那么,再见

美弥小姐的联谊事件,最终以三井删掉了那个号码收场。两个人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早已经天黑了,结果又是打电话叫外卖。三井一直觉得除了橡胶之外外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排在第三的是合成革。这三样东西让人远离寂寞、饥饿和无所事事,是支撑三井寿生活的支柱。啤酒、引擎、DVD和行动电话的座次在那之后,印刷术则在无限光年之外。

三井承认自己肤浅,他只是觉得反正那也没有什么损失。如果那个藤真健司可以接受现在的三井寿,那么全世界的大部分人都应该可以接受。而且,既然那个藤真接受了他,全世界的其他人是不是接受,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海鲜薄饼很快送来,三井在晚餐的饭桌上说起流川早上打来的电话,藤真若无其事的说:“啊,我也接到了。”没有下文。这不是三井期待的反应,他有点失望,举着叉子怔了一秒钟。

“怎么了?”

“暑假的比赛,会去看吗?一起去吧。”

“抱歉,暑假的时候,要跟教授去神户。有一个研讨会,难得教授肯带学生参加。我已经跟流川说过了,所以你就加两人份的油吧。”

语气太过于清明镇定毫不为难,三井瞪着情人,忽然有点生气。他今天一直没有生气的理由,也很理亏,所以虽然被欺负了一整天,却老老实实的什么也没说。可是涉及到篮球就是另外一回事,放下叉子盯着对方,闷着不说话。藤真看看他盘子里还没怎么动过的pizza,耸耸肩。

“我昨天说过了。我有一件没什么兴趣可是必须做好的事,还有一件很有兴趣所以必须做好的事。篮球和恋爱都在那之后,第三还是第四,你可以自己选。”

“……我扁你哦。”

藤真微笑一下,拿起餐巾印一印嘴角。“我还以为你会高兴。仅次于人生理想的存在,想起来其实还满崇高的。不是吗?”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那么一回事……但刚刚那句话的语气,再崇高的事情也高兴不起来。而且那个微笑实在可恶,三井看了他很久,还是决定不要高兴给他看,抓起餐巾摔到桌子上,站起来。

“我回去了。”

虽然一副打算转身就走的样子,重心却还放在后脚上。这种假动作怎么骗得倒全国级别的狡猾控卫,藤真举起咖啡杯,微笑着说:“那么,路上小心。”

三井唯有赶紧冲出去摔上门,不然说不定真的会向他挥拳。

他一边沿着路走一边留意计程车,这一带是高级住宅区,很难等到。那身打扮实在打眼,虽然他自己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晚上出来带着宠物散步的住户们却在乎得很。来来去去的行人们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看,没过十分钟就有巡警骑着脚踏车过来,上下打量一眼,问:“你,干什么的?”

三井心里的郁闷在那一瞬间冲到了最高峰,握紧拳头瞪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警察,如果不是有一辆车忽然开过来停在他面前,今晚的三井必然会因为袭警被带到派出所,平生第一次在拘留所过夜。

他撇撇嘴看看面前的黑色四驱车,慢慢伸直了手指。藤真下车来笑容可掬的说:“对不起,刚才开过头了,多兜了一圈。”完全当夹在两人中间的巡警不存在。巡警看了看那辆平治,又看了看藤真,点点头什么都没说骑上车。三井看着他骑出很远,才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

如果现在就上车,一定会在三秒钟之内稀里糊涂的和好,以后永远都想不清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所以他要想清楚了再上车。

 

 

人的速度怎么也不可能胜过一辆车,因此三井一开始走得很慢。然后他渐渐加快步子,最后跑了起来。这动作其实是无意识的,但是跑步可以令他头脑清醒,心绪平和。无限次的重复同一个动作,并且致力于让每一次动作精确相同,这可以令他忘掉其他的所有事,投篮练习如此,跑步亦然。一直到他跑累了停下来休息,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自家楼下。藤真坐在大楼前的台阶上看着他,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他沉默的从藤真身边走过,努力想要装作没有看到对方。走进大楼的时候,藤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依然是悠闲的,可是三井从玻璃大门的反光里瞥见,那个人站了起来。

“我今天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哦。”

三井松开手。大门缓慢的重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回过头,透过玻璃看到藤真微笑着说了什么。可是隔音太好,他什么也没听见。

 

 

工人们的效率很好,厨房已经恢复旧观。屋子里充满了清洁剂的味道,三井把所有的窗户打开,晚风带着几片落樱的花瓣扑进来。他舒了口气,进浴室冲掉汗水,换上自己的衣服。九点钟,对以前的三井来说夜晚刚刚开始。但是朋友们已经渐渐习惯了在聚会的时候不来叫上他,手机一直安静到现在。而且他也不想出去,不想再看到那扇把藤真关在外面的玻璃大门。跑步后的身体疲倦而松弛,脑子却异常清醒亢奋,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闪出那个时候的藤真。

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更清晰,所有的其他事物在这样的回味中慢慢被过滤掉,只剩下他和他的微笑,越来越鲜明。亲吻过无数次的嘴唇,慢慢的无声开合,晶莹的齿列在唇间微微一闪。那样干净美好,仿佛生活在云端一般的存在。吐出每一个音节的时候唇形都是美丽的,任何时候他都是美丽的。

三井烦躁地睁开眼睛,把自己摔进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散置着几本书,是藤真留在这里的。他拿起来翻了几页,是法文。抄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然后又关掉。心头的不安和烦躁不停地毫无理由地涌上来,不能忍受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不能忍受看到别人的影像。就算关掉了声音看篮球比赛也还是坐立不安,必须强迫自己盯着偶像的每一个动作,才能看得下去。

机敏到不可思议的空位反跑。轻盈的摆脱。迅捷的接球然后跳投。三井盯着对方指尖完美的动作,视线没有追随着在空中划出弧线的皮球。看到动作他就知道结果,就像看到口型,他就能猜出对方说了什么。

他站起来,冲进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被灯光照得苍白,三井狠狠地盯着那个虚幻的自己,逼迫自己微笑了一下,说:“那么,再见。”

——是的,就是这样的口型。

那个人悠闲地通知他:“我今天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哦。”跟平时相处时的语气完全没有分别,然后在他关上门的时候微笑起来,继续通知他:“那么,再见。”依然那么优雅愉快,一点都没有怪他,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一点都没有关心他的意见。

——他妈的我还一句话都没有说!

三井本来以为自己会愤怒。但是没有,他只是不能自已地惊惶。对他来说这是非常陌生的情绪,三井比较习惯的是一切都无所谓。在过于富足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孩,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无论机会、才能或是感情。以前他习惯的模式是这个走了那个自然会来,而且通常会更好。

但是谁能比藤真更好。

谁能比藤真更好。

在意识到自己还没穿鞋之前三井就已经冲了出去。门锁传来轻微的喀嗒声,关上了。他呆在门口,手机、钥匙、鞋子和外套都反锁在门里面。仿佛听到电话在门的另一侧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对方等了很久才挂断。他怔了怔,冲过去敲邻居的门,没有人在。

就算有人在,人家也不见得肯让他从阳台上跳过去,这里是十三楼。

他对着自家的门狠狠踹了两脚,下去警卫室借电话。心里记得的电话号码只有一个,藤真却一直没有接。卯起来一直打一直打,终于有人接听,声线恼怒。

“谁?”

“我把自己反锁在门外了。”

藤真怔了怔。“我没有钥匙。”

“我知道你没有,告诉我一下我妈妈的电话。”三井说,“我只记得你的号码。”

藤真好像叹了口气,把号码念给他,声音无奈。三井托辞要核对,逼着他说了三遍。第三遍的时候藤真温和地说:“三井,你知道什么叫绝交吗?”

“我没有要跟你绝交!”

“哦。我有。”

电话就这样断掉,再打对方就在圈外了。三井瞪着发出规则忙音的听筒出了一会儿神,旁边的警卫等得不耐烦,敲着桌子问:“三井先生,您用完电话了吗?”

三井赶紧打电话请母亲送钥匙来。

他在大楼外面等,坐在台阶上,藤真白天坐的位置。他发了一会儿呆,无从猜测藤真坐在这里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然后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无从猜测藤真在想些什么。那个人肯拿出来跟他分享的东西一直很有限,反过来,希望他拿出来分享的东西,好像也几近于无。

可是要怎么让三井相信,这个人下午还在因为一个女孩子的电话而吃醋,晚上就冷静地要绝交。

他甚至有点迷糊地想,明明今天下午想要说绝交的人是我……

然后那个人追出来,然后他没有上车。然后藤真在门口等他,然后他关上了门。

加上昨晚的联谊事件,一共是三次。

他呻吟一声,抱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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