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卧室门再打开的时候，可怜的胖狗已经挠了好半天的门。方之晔欢呼着扑到King Size的大床上，抱着同样扑上来的Paddy打了两个滚。

“啊，就这一分钟看来，真是幸福完美的人生。”

“……假如你能让点儿地方出来就更完美了。”

Paddy机灵的跳到他们的脚边。方之晔把自己埋进一堆枕头里，叹了口气。

“如果能永远躲在这里就好了。”

卓頠的手指从后方探了过来，碰了碰他的脸颊。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明天再来处理你的负疚感？”

方之晔沉默了几秒钟，翻过身。

“我睡的那16个钟头，你都没有睡？”

“……倒也没有一直醒着。”

“我说梦话了吗？”

“没有。”

“呸，不要说谎。”

卓頠叹口气，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睫毛。

“你自己其实知道吧。”

方之晔睁大眼睛看了看他的表情，微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对方。

那么，果然是那句话吧。

“阿八，对不起。”

虽然我也只能道歉而已。

在从前的多数晚上，他都只有这样才能够入睡。学生宿舍的床比King Size要小一半，双腿交缠的时候要怎样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他们都已经很熟练。

唯一的不同是，以前他们都会穿着睡衣。

“为什么我没有梦见宁思呢……”

他没有得到回答。

于是他也闭上眼睛，在那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音中睡去。

他还是没有梦见宁思。

 

“我要转学了。”

“去旻苍？”

“其实那边离我家比较近。”

“等一等，我再去跟训导主任谈一谈——”

“没有必要吧。这样就好，大家都没有损失。”

“可是你明明那么喜欢卓頠。这样子分开真的好吗？”

阿八那个时候还穿着懋梵学园那名师设计的制服，看起来比旻苍的笨蛋制服可爱得多。

“我跟他告白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啊，就算是那小子，也没有资格再挑剔了吧。”

阿八微笑的样子完美无缺，正是配得上卓頠的那一种完美。可是她说的话方之晔一句都没有听清，不管怎么再反复追问，他还是没能听清。

然后他就醒了。

梦境还很清晰，因为他经历过。

他记得阿八说过什么。

“他告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啊啊啊，他妈的。

才三点钟，但是他已经睡不着了。

 

方之晔以前一直不知道，清醒着看另一个人的睡脸，竟然可以如此难过。

因为除了看着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屋后就是积雪的山坡，他们没有拉上那边的窗帘，雪光和着月光映进来，连那个人的睫毛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慢慢的深呼吸，不想吵醒对方。左边的胸口传来淡淡的心悸，这次他分得很清楚，不是肾上腺素。

是恋爱。

但是这太蠢了，只是因为对方没有说话就会觉得寂寞。

他小心地从床上爬起来，希望没有吵醒对方。在床头的矮桌上摸索手机的时候把手机碰到了地上，砰的一声。

但是卓頠一点反应都没有。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木屋里的电话不能打外线。方之晔犹豫了很久，在地上摸到了卓頠的外套。

他知道卓頠会把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因为懒得再找自己的外套，裹着那件外套出去了。壁炉的火已经很小，但凑得近了倒也不冷。他拉过椅背上的线毯包住自己，在电话簿里找到了那个号码。

希望那个人还没有睡。

 

万俟的确还没有睡，电话刚响第三声就接听了，口气一点也不诧异：“卓頠？什么事？”

“……是我。”

“哦，方之晔。什么事？”

方之晔开始怀疑其实万俟才是他们中全知全能的一个。

“好像也没什么事……”

“那好走不送。”

“……只是我刚才不小心把卓頠杀掉了。”

那边静了一秒钟。

“哦。法律问题出门左转找费尚文。我可以友情帮你做做假证，你今晚是要在我家吗？”

“不，不用了，多谢……你什么时候决定像人类一下被吓一小跳的时候请务必通知我，那一定是流传后代的宝贵经验。”

“到底出了什么事？人类？”

方之晔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把卓頠杀掉。”

万俟哼了一声。

“可是我把他吃掉了。”

电话里传来噗的一声，然后万俟开始剧烈地咳嗽。咳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才气急败坏地说：“方之晔！赔我笔记本！”

“耶，成功。话说难道这很奇怪么……”

“当然奇怪！”万俟说，“怎么看你都应该是被吃的那一个！你这么懒！”

“你会跟我绝交么？”

万俟没有回答。方之晔盯着壁炉里暗红的余烬，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他一直在害怕的就是这个。

“啊，抱歉，刚才抢救本本去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晚安。”

朋友在那边闷笑。方之晔叹口气。“算我免费奉送小贴士一条：报仇太快容易被惦记。”

“哼，少看不起人了。你是觉得我不认识闻人翊还是叶小倾？”

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万俟在指什么。

“但是他们都没有一个女朋友叫阿八。”

“如果你担心我或者阿枫会为了阿八跟你绝交，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万俟说，“阿八是我的朋友，你们也是我的朋友。而且你根本没有必要问这种问题的，就算我会跟你绝交，你会改变主意吗？猪头。”

“……多谢。”

他第一次因为被骂猪头而跟人道谢。

“不过方之晔你得好好管理一下BBS了，那里面的CP都跟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咳，咳，我知道。”

“还有，比起担心阿八这边，你难道不应该先担心一下宁思吗？”

 

其实方之晔真的没有担心过宁思。

因为他很明白担心没有用。

他一直摸不清宁思的思维模式，直到现在都是。从小到大，这样的存在他只遇到过两个。除了宁思之外，另一个是少年时代养的那只波利，名叫阿摩。

方之晔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忍不住的要对宁思好。

“我不知道宁思会怎么想……”

“那我也免费奉送一个小贴士。一般人会生气。”

“宁思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会生气，跟不是一般人就不会生气，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命题。”万俟说，“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宁思是玩棒球的。”

“……我知道。”

“而且她还有很多玩棒球的朋友。”

“如果米妙妙或者丁小映拎着球棒过来，我会掉头就跑的。”

“哦。米妙妙姑且不论，丁小映你跑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给费尚文打911。”

他们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开始东拉西扯。但是方之晔怀疑，万俟已经知道了。

如果是宁思的话，不管是金属球棒也好，别的什么东西也罢，他都不会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