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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ddy不是独自回来的，身后跟了一个人。它显然很居功，一回来就得意地扑向壁炉前最好的位置。卓頠站起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在胖狗的尾巴上踩了一脚。

“呜……汪！”

从委屈的呜咽转为暴怒的咆哮，是因为另一个人在同样的地方也踩了一脚。方之晔灵巧地躲开Paddy的报复，虽然有点踉跄，还算平稳地接过了客人的大衣。

“真有缘分啊，小甜甜。”

田思把装满盐的调料瓶递给他。“不，要不是看到收银条上的排骨，我才不会来呢……没想到是你。啊，艳遇失败，真可耻。”

方之晔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卓頠，不确定田思说的失败是指谁。“呃，多谢。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我们刚开了酒。”

卓頠接过盐瓶，默不作声地转身进了厨房。方之晔没法跟他一样躲开，苦笑着留了下来。田思看了看关上的厨房门，吐了吐舌头。“抱歉，我马上就走。”

“……不，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刚好还有一只杯子，他倒了酒给田思。Paddy闻到了红酒的芬芳味道，兴奋地过来摇尾巴。方之晔拿碟子给它也倒了点儿，想了想又加上了点儿。胖狗幸福地猛舔几口，开始颠三倒四地围着桌子转圈，然后砰的摔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田思骇异地看着这一幕，赶紧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跳了起来找大衣。

“我该回去了……”

“诶？晚餐马上就好了哟。”

“连狗你都给灌醉了，我留下来等着被灭口呢。”田思穿上外套，“加油，我支持你。”习惯性地弯下腰来用亲吻道别，方之晔匆忙间向后一仰，哗啦一声，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动静太大，连睡着的Paddy都抬了抬眼皮。两个人一起心虚地望向厨房门，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完了，好可怕。

“……我走了！”

“快跑，加油。”

但是还没等方之晔从地上爬起来，厨房的门就开了。卓頠看着手忙脚乱套靴子的田思，挑了挑眉毛，说：“这就要走？留下来吃饭。”

“啊，呃，那个，我……”

“别担心，方之晔不介意把他那份匀给你的。”

田思保持着单腿站着拉上长靴的姿势，石化着考虑了三秒钟。方之晔揉着撞痛的后脑勺，在卓頠展开微笑的时候开始真心地感觉到了不妙。果然田思看着他的笑容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失去平衡，也摔了下来。

“很好。”大厨先生视若无睹地说，“十分钟后开饭。”

然后他回去厨房，砰一声摔上门。

 

“……小方方，你们厨房里没有什么见血封喉的东西吧？”

“亲爱的，放心，你不会有事。”

但是他的重音放在“你”字上。

“我现在觉得好像回到中学时代，跑去找暗恋的学姊告白，结果被她爸妈抓住吃饭。”

“哦，告白成功了吗？”

“没有。”

“那真可惜。”

田思垂下眼睛，嘴角翘了一下。“……被抢先了。”

“……恭喜。”

“方之晔，”卓頠在厨房里说，“来端盘子。”

 

晚餐很完美，这并不奇怪，卓頠决定要做什么事的时候一般很少出错。大厨先生本人吃得很少，酒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方之晔皱着眉头陪着他喝，于是这顿饭吃得最饱的，还是小甜甜。

“多谢款待，非常美味。我走啦。”

“啊，稍微等一下，我洗好盘子就送你回去。”

田思低头看了看表，卓頠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穿上大衣。

“我送你。”

小木屋间的距离不远，即便是在雪地里也走不了多久。月亮倒是很好，几乎是满月。等它变成新月的时候，就该过年了。

“你今天，其实是特地来找方之晔的吧？”

“诶？都说了只是碰巧……”

“在这里认识路的工作犬，用脚趾头想都应该是管理员家的。”卓頠微笑，“而且我忘了告诉你，我的专业就是察言观色。绝大多数人在我看来，都跟透明没有什么两样。”

“哼。如果是这样的话……”

“很遗憾，方之晔例外。”

“……为什么？”

“曾经有人跟我扯什么测不准原理，”卓頠看着月亮说，“说我跟他的互动太明显，任何我的观察都在改变他。比较起来，方之晔大概比电子还要难搞那么一点点……”他扭头看看显然没听懂的田思：“所以我原本想说，那么就退出互动吧——我过完年就要出国了。”

“……为什么！”

“因为我恨例外。”

他的表情看起来明显还有下文，所以田思等了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所以你用不着担心方之晔。”卓頠站在雪地里，目送她走上木屋前的台阶，“虽然他的确需要担心一下自己。”

 

应该担心自己的方之晔同学，在卓頠回去的时候已经洗好了盘子。不止如此，还献宝般地宣称“洗澡水也快要烧好了哦”。要方之晔露出如此得意的表情并不容易，卓頠怀疑地看了看他，转去了浴室。

这间木屋的浴室设在屋外，是一间独立的小木屋，从主屋经过一段短短的设有天棚的青石步道走过去。木屋分成里外间，外间是半敞开的，几乎算是一个棚子，设有一只巨大的浴桶；一推开里间的门，热气和水气同时扑面而来，居然是一间桑拿屋。

卓頠自己都觉得很诡异，他的第一反应是把通风和烟道都好好检查了一遍。

然后他才转身回去，揪着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方之晔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问：“你原本打算带宁思来这里干什么？”

“诶？睡觉啊……”

“睡觉！只睡觉你带她来有桑拿房的度假屋！装得下五具尸体的浴桶！”卓頠扔下朋友，过去推开卧室门看了一眼，“King size床！”

方之晔抱着靠枕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打了个呵欠。

“有什么办法，我需要的抱枕比较大号嘛。”

他正在看一例模特儿选秀的真人秀，女孩儿们聚集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问了老掉牙的问题，“假如你一个人流落到荒岛上，只能随身携带一件东西，会选什么”。她们也知道有镜头对着自己，答案全都精心粉饰，卓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真人秀是有剧本的，而且还写得很烂。

但是他没有吐槽，因为方之晔笑嘻嘻地抬起头看了看他，宣布说：“假如是我，我就带一台卓頠。”

“……你又喝了多少？”

壁炉上的瓶子已经空了。

“咦，跟喝了多少有什么关系。你原本就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药。”

卓頠皱着眉头摸了摸朋友的额头，温度很正常，但眼睛亮闪闪得很不正常。

“你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

“不要，我很好……你什么时候要洗澡？我帮你。”

“不，谢谢。我只是手腕扭到了，没有断。”

“很难说喔。稍微计算一下冲量，就知道那时候的撞击力一定不小。我还在想睡觉的时候要不要把你绑起来呢，万一不小心压到了，会很麻烦。”

“想、都、不、要、想。”

“诶，真的不要么？”

“……来吧。”

 

泡澡的时候有小厮在旁边帮着加热水，其实感觉还蛮不错的。特别是该小厮虽然毛手毛脚，从来没有伺候过人，但是真的很懂解剖学，按摩起来也很舒服的时候。

要是没有在浴桶里发现玫瑰花瓣的话，就完美了。

“……这是什么？”

“啊，花瓣啊。”

“唔，一般来说，在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的时候，我这么问，你应该自动转译成‘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这里是情侣木屋嘛。”方之晔趴在浴桶边，继续打呵欠，“他们铺在桶底，我也是加了水才发现的。已经打捞过了，还是有漏网之鱼，对不起。”

“怎么这么困？”

“昨晚、前晚、前前晚，好像都没有睡着……”

“好像？”

“觉得做了梦，虽然不记得了……”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彼此都觉得有点疲倦。泡在温暖的水里，很想要打个小盹。就在意识要沉入带着玫瑰香味的梦境的瞬间，听到了远处砰砰的声响。

有人在放烟花。

“……要不要去看？”

“不要。”

“诶，那么我……”

想要起身的瞬间，被拉住了。只来得及看了看拉自己的是左手，然后就被亲了。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面对的是谁。心里依次涌上来的情绪，大致可以命名为不置信，负疚感，和自暴自弃。在脑子得出“管他的”结论之前，已经亲了回去。

……所以，管他的。

“你原本打算怎么办，要是跟宁思一起来的话？”

“……会有比较多的时间在睡觉。”

“然后呢？”

“让我睡一会儿吧……”

“不，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什么？”

“要跟阿八一起上飞机啊。不用来送了，再见。”

方之晔悚然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卓頠安静地睡在旁边，嘴角抿着，呼吸没有声音。有一瞬间他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是在做梦，然后想起来，这不是看惯的卓頠的睡容。

“喂。”

“嗯？”

“你压到我手上了。”

他终于明白了是哪里不对劲。“啊，对不起。”

“呃，没有关系。早安。”

看上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交换一个亲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干脆地跳下床，走向盥洗室。方之晔倒回床上，拖过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虽然好抱度没有刚才那个那么高，还是很快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