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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换了卓頠开车，无惊无险。方之晔打开门，等了很久的Paddy摇着尾巴扑上来。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打盹的胖狗，动作矫健地把前腿搭上方之晔的肩膀。他已经尽量压低重心，还是被仰天扑倒了。

卓頠嗤笑着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伸手拉朋友一把。脱掉外套之后，屋子里并不怎么暖和。他走到壁炉前，低头就着炉火的光线，看了看右手的手腕。

刚才摔倒的时候，抢着把自己垫在了下面。分明听到手腕轻轻响了一声，到现在还是疼，看着却没什么。他思考了一秒钟要不要那个半吊子票友兽医过来看一眼，终究还是作罢了。踢了根木柴进壁炉，去厨房看了看，壁柜里果然有一大袋松蘑。方之晔穿着厚外套钻进来，在他身后欢呼了一声。

“啊，晚上有好吃的了。”

“嗯。不如你砍条手臂下来炖吧。”卓頠说，“我包里其实还带了支红酒来着。”

方之晔吓了一跳。“你原本打算干什么？”

“我妈以为我是和阿八一起来。”

“伯母原本指望你干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在窄小的厨房里靠了过来。卓頠慢慢握紧拳头，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腿边是Paddy毛茸茸的脑袋。胖狗讨好的仰脸看着他，摇摇尾巴。方之晔的外套还带着外面冰雪的寒冷气息，脸颊也一样，只有呼吸是热的。他摇摇头，脚尖轻轻碰了碰Paddy的肚子。狗狗乖巧地退了出去，随之退开的是渐渐开始变得温暖的友人。

“呼，老Paddy真该减肥了。”

卓頠回想一下刚才脚尖的触感，眯起眼睛打量在门口探头探脑的Paddy。后者好像被吓到了，在对上他眼光的时候缩了回去。方之晔关上壁柜的门，警告地“喂”了一声。

“你不会是打算拿它炖松蘑吧？”

卓頠摸了摸下巴。“炖你说不定还比较好吃一点。车钥匙呢？不想饿肚子的话就要去采购才行。”

距离木屋度假村最近的超市要开车四十分钟，餐馆则只有十分钟车程。方之晔根本没跟朋友商量就飙过了那家霓虹闪烁的餐馆，卓頠只是看了看他，打了个呵欠。

“到了再叫我。”

“诶？”

“在你开车的时候，还是不要眼睁睁看着前面为好。”

虽然一向自认为胆子不小，卓頠还是不习惯方之晔的开车方式。能够若无其事坐在方之晔助手席上的只有宁思，而且那与其说是基于勇敢，还毋宁说是迟钝。

如果右手没有受伤，他一定会自己开车的。

他小心地把手腕藏在外套下面，知道已经开始有点肿。这很讨厌，等一下要找个由头摔一跤才行。其实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在盘算采购的清单，因为疼痛而无法集中注意力，重来了好几次。

车走得比想象中平稳。偶尔微微睁开眼睛，仪表盘上的指针还没指到令人担心的刻度。方之晔很安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停好车之后，才推了推他的肩膀。

“到了。”

超市并不大，这附近原本人家很少，多数都是滑雪场的工作人员，聚成了一个微型的镇子。麻烦的是这里没有积雪，只能平安地走进去。食物的架子上并没有太多东西可供选择，奇怪的是，速食食品倒是非常多。卓頠很快把要买的东西扔进购物车里，用左手。方之晔跟在他身后转了半天，一声不响地把他的右手从外套口袋里拽出来。

“怎么回事？”

“哦，大概在哪儿撞了一下吧。”

方之晔微笑了一下，“你以为你是宁思吗？老实交代吧……不，不用了，我知道了。我看今天晚上也不用做别的了，炖这只熊掌很合适。”

他用肩膀把朋友撞开，接过了购物车，走向收银台。收银员是个工读生模样的女孩子，圆溜溜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们看。算完帐发现没有零钱好找，动作迅速地拿起收银台旁边架子上的彩色小盒子，滴一声扫完条形码，说：“这个现在新品促销，很好用的哦。”

方之晔叹口气，庆幸卓頠刚才已经先出去了。

他把作为添头的蓝莓新口味藏在衣兜里，抱着购物袋出去。回程比来的时候飚得还要快，顺路去管理员办公室拿了药箱。大概是一口气上了太多药，反正后来进门的时候Paddy根本没挨过来，自顾自趴在壁炉前，只是回头摇了摇尾巴。

壁炉已经快要灭了。卓頠走过去照顾炉火，Paddy站起来躲开他，跟方之晔挨挨蹭蹭。明显是对他衣兜里的糖果味道更感兴趣，脑袋拱来拱去。终于啪嗒一声，盒子落在地上。方之晔的运动神经怎么能跟Paddy比，胖狗一口叼起盒子，窜回壁炉旁，连某人身上的药味也不嫌弃了，得意洋洋地趴了回去。卓頠瞄了一眼，立刻笑了。

虽然笑得真的有点可怕。

“方之晔，你买这个干什么呀？”

以“对不起我被女朋友放鸽子了”为理由，邀人到小木屋度假，然后被抓到外套口袋里装着最新口味的保险套——即便是方之晔，遇到这种事也还是会有点尴尬的。他认真思考了一秒钟，放弃了“其实这是代替找零的添头呀”的辩解，耸了耸肩膀。

“呃，大概我妈也以为我是和宁思一起来吧。”

卓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向Paddy伸出手。胖狗委屈地呜咽着，不情不愿地把散发着香味的伪糖果放到他手心里。作为回报，面前抛来了真正的糖果。

“伯母真是……善于接受新生事物啊。”卓頠有点嫌弃地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指尖沾到的口水，“要尊重长辈的建议哦，方之晔。”

盒子被抛了回来。方之晔没有伸手，让它划过一道抛物线，啪的落到地板上。Paddy好像以为卓頠在跟它玩，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叼回来。卓頠苦笑着看了看猛摇尾巴的胖狗，弯腰挠了挠它的脑袋。

“好玩吗？”

Paddy高兴地“汪”了两声。

“哦，看来是好玩。”

声音几乎是温柔的，方之晔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冷。明明壁炉刚加了柴……这么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朋友把那只盒子扔进了火堆。

“喂！”

已经来不及了，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橡胶燃烧的臭味。方之晔呻吟了一声，小跑着过去打开了窗户。寒风吹进来，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向厨房。

“你买给这笨蛋的排骨，要不就你自己吃了吧？”

“……站住！”

他窜了过去，挡在朋友面前。以方之晔的运动神经来看，这算是难得的迅速。“伤员就不要劳动了，滚过去坐着。”

卓頠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要赶开什么讨厌的东西。“一只手也可以做饭。”

“可是……”

“可是开酒要两只手。”卓頠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砰一声把门踹上，“打开，换个瓶，一个钟头之后开饭。”

在柜子里找到醒酒瓶之后，方之晔开始确信这片小木屋的确是情侣圣地。

整个开酒的过程Paddy都在厨房门口拱来拱去，直到门里啪的扔出来一块排骨才作罢。被彻底收买的幸福胖狗堵在厨房门口，要过去还且得费点劲。方之晔站在它肚子旁边磨着牙，脑内完成了一道香气逼人的拉布拉多炖松蘑。

“喂，要帮忙吗？”

卓頠隔着门答应了一句什么，刚好Paddy吃完了排骨，兴高采烈的抬头叫了几声，结果什么也没能听见。方之晔悻悻地用脚把胖狗赶开，推开门。

“什么？”

“……没有盐。”

他们面面相觑地发呆了三秒钟，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早知道就不用有那个愚蠢的添头了。方之晔想。

心浮气躁果然有害。卓頠想。

“再去买？”

“算了，去借吧。”

“亲爱的邻居，请用一点儿盐拯救我们的晚餐，谢谢。”

谁都没有带拍纸簿，字条写在收银条的背面，用扎松蘑袋口的皮筋绑在空空的调料瓶上。方之晔招手把Paddy叫过来，让它叼着瓶子。“乖，去吧。”

“你还能再懒点儿么……”

“诶，这比一个大男人拿着瓶子敲门要强。”他晃了晃醒酒瓶，倒了两杯酒，“虽然有点对不起伯母，先来干一杯吧。”

对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酒很好。用刚才买回来的起司下酒，坐在摇椅上对着壁炉举杯，有点像老头子。

方之晔认真地想，不过如果老头子的时候还能在一起，好像也很不错。

“呃，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窗子还开着，屋子里有些冷。方之晔揉揉鼻子，懒得起身去关窗户，只是把椅子朝壁炉挪了挪。朋友显然也这么想，两个人的膝盖碰到了一起。有点疼，可是很想笑。强忍着笑意慢慢倾身过去，卓頠皱眉看着他，一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暖洋洋地吹在一起，还是没有动。

“……下午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方之晔辨认不出朋友到底有没有笑。“哦。你为什么不问我现在在想什么？”

他僵住了，有点挫败地倒回自己的椅子上。“盐什么时候能回来。毋庸置疑。”

“盐什么时候能回来？”

“按照Paddy的脚程，早该到了。”方之晔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酒，一口喝掉，“这地方它是绝不会迷路的，也许跟人玩儿耽误了。”

卓頠注视着窗外，起身去开了灯。

“或者也许人家觉得有趣，陪它一起回来了——还有杯子么？我们有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