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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Synopsis

谁见谁不见

阑尾炎的开刀不需要住院很久,但是阿彰很期待被探病。于是我们多留了一天,以便他的同学们有时间来探望他。以小学一年级生而言效率相当高,做好了慰问板,买了水果和鲜花。班长是个女孩子,羊角辫,眼镜,长得很乖巧的样子,跟身上的制服很合衬。当然阿彰念的不是什么名牌贵族私立小学,我再有钱十倍也不会花在献金上。只是附近的公立小学而已,妙在制服可爱,男生粉蓝色女生粉红色,戴着学生帽手牵手走在路上看去还像幼稚园生。当初拿了说明材料回家研究,被PP一眼看见就尖叫起来说一定要选这间。跟可爱的制服合衬的女孩子本人当然不可谓不可爱,可是阿彰的脸也太红了一点,几乎跟人家身上的制服一个颜色,看起来不像是因为手术留医,倒像是高烧急病入院。

幸好对方的脸好像也是同一个颜色。

即便是小朋友的过家家恋爱,妨碍他们也是要被马踢的。我打算趁此机会借一条网线把稿子传出去,悄悄退出去溜到护士站,用一只哈密瓜作为贿赂。护士小姐们兴高采烈的把瓜切成严格一英寸见方的小块表情陶醉的分享,例行表扬我家阿彰的可爱。我家阿彰的可爱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也当然不妨碍我高兴。在护士站略微耽误了几分钟,有人来办出院手续。我刚把一块哈密瓜送到嘴里,叼着牙签抬起头,哎呀,熟人。

依然是和服,头发和妆即使在医院里也一丝不乱,垂着眼睛看表格,眼线在眼尾略微飞起来,刷得好精致的睫毛。流川葎的那位美丽情人拿起笔签字,左撇子,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亮。她抬起眼睛看到我,仿佛也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的微笑一下。我愕然一秒钟回一个差不多的微笑,继续咬着牙签转过头去,彼此不认识。

护士称她流川太太。

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勉强忍住了,没有在众人面前犯蠢。瞄一眼表格,流川太太的名字是流川椿,病人的名字同样是一棵树,枫。这是儿科病房,当然应该是小孩子。仿佛为了注释,一个漂亮的黑发孩子安静的走过来,牵住流川太太的衣角。只要看那张脸就知道这是母子,我咳嗽一声,拿出全副社交笑容说:“哎呀,令爱真可爱。”

她看我一眼:“不,是小犬。”

这可真失礼,果然流川小少爷翻着眼睛看看我,表情不满。被一个5岁的小孩子记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很好玩。我笑咪咪蹲下去和他视线平齐,故意用荒腔走板的日文说:“哟,你好呀,Kaeru小弟。”

反正大家都知道Melo是文盲,不在乎多念一两个白字。

 

跟流川枫小弟的交情,以不打不相识开始。为了报复我故意把他的名字念成青蛙王子,他伸手来捏我的鼻子,笑容不屑,眼神好奇。大概是混血儿比普通日本人鼻子高些,看起来奇怪。流川太太拉开儿子,轻声命令他向我道歉。一个5岁的小鬼何必懂得那么多礼数,我才不想看到一个藤间贤治幼年版。所以我只是伸手去捏回来,笑嘻嘻的问:“枫君是一棵树,妈妈也是一棵树,那爸爸呢?”反正我是外国人,名正言顺的乱七八糟。

流川椿安静的答:“外子的名字是直树。”

大家都是树,只有那个小子是野草。

我呆了呆,觉得这实在太像三流肥皂剧剧情,结果又忍不住加上一句:“那么,流川葎先生……”

流川葎先生不负所望的担任小叔子角色,这一家子倒是精彩得很。为了防止自己无聊的开始猜测孩子究竟是谁的,我咳嗽一声告退。椿夫人很有大将之风,点了点头带着枫离开,既没有追加解释,也完全没有半点惊慌。我拿了Laptop回病房,听到护士们在身后惋惜的说:“枫君一出院,可爱的小孩子就只剩彰君了。”

“啊,可惜彰君也住不了几天。这样一来,那个藤间同学也不会来了……”

年轻的女孩子真是简单明了,这样一点点事情人生就可以寂寞如雪。

可爱的彰君正在病房里和小班长面面相觑,两双手都在拼命绞衣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另外两个孩子倒是机灵得很,一直不停的吃他们拿来的草莓,看见我进去也毫不怕生,笑嘻嘻的打着招呼。彰手忙脚乱的把小班长影印的笔记收起来,低着头不说话作努力学习状。同学们告辞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期待的问:“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看,看,住院也是他要的,出院也是他要的。

 

阿彰出院的第二个星期,谷泽龙二同学正式收到日本篮协的通知,要他到国家青年队报到。当然是值得恭喜的事情,但是我全副精力用在阿彰的恢复上,只是打了个电话表示并没有忘记他;阿彰全副精力好像是用在和小班长的过家家上,也只是在我打电话的时候握着拳头喊加油而已。这据说是多年来阵容最为齐整的一届青年队,各个位置都有拿得出手的队员,集训时我去探了一回营做专访,恰好看到半场队内练习赛,好眼熟的杜克体系,虽然半生不熟得厉害。我不知道主教练大叔是怎么想的,一共十天的集训期,哪里来得及打造。一帮十六七的小鬼,上场之后心里一慌还不是原形毕露。当然现在看起来倒还是不错的,反正日本人习惯报喜不报忧,乐得撰文夸了一番。隔天翻报纸,却发现我那文章隔壁也有人在夸我,原来除了引退的藤间贤治之外,所有上过我专栏的小鬼,居然悉数入选青年队。

真希望藤间不会看到这报纸。

可惜世事永远事与愿违。第二天是周末,我家那花匠照例来打工。休息时我看他坐在门廊下低头看报纸,端了果汁过去给他,瞄一眼,哎呀呀,果然。

而且他还笑咪咪的说:“Melo小姐,害你没能全中,真抱歉。”脖子上可笑的围着毛巾,草帽摘下来放在一边。虽然毛巾角上绣着H字母,巴拿马草帽价值十万日元,毕竟算是半吊子的农民打扮,看起来和藤间贤治大少爷实在不搭。我看看已经开了几朵的玫瑰花,在他身边坐下来,说:“下周就应该都开了吧……我得去找一个大花瓶,插一大瓶在厨房里。”

两条铁则:决不跟谷泽龙二谈美国,决不跟藤间贤治谈篮球。

可是他偏偏说:“杜克体系啊……”指尖弹弹报纸,笑了笑低头翻过一页。我当然知道他那古怪口气是什么意思:放眼日本高中篮球界,最接近杜克体系的球队,无疑是成城;最明白杜克体系是什么的高中生,如假包换,藤间贤治。

但是他一身半吊子花匠打扮坐在周末的阳光下,喝着冰镇果汁看报纸,过一会儿还要给院子里的玫瑰花捉虫。

有一刹那我真的觉得应该炸掉东大医学部。

或者炸掉我自己更加方便快捷也说不定。

好在这样伤春悲秋也不过一秒钟,阿彰在屋子里探头探脑,藤间笑出来向他张开双臂,于是我家的小弟就飞奔出来扑到人家怀里,把我这嫡亲的姐姐当透明。

自从入院事件以来,阿彰就变得异常亲近藤间。反正由藤间少爷来担当任何一个六岁小鬼的成长榜样大概都是足够的,我一点也不操心。不光是篮球,现在阿彰还缠着人家下西洋棋,现在我总算知道他为何选了西洋棋社,因为羊角辫小姑娘幸田棋力不弱。这种追求方法真是原始得可以,倘若不是对方小姑娘也有点意思,我简直忍不住要去支招。

事实证明在这种事情上我完全多余,下午藤间陪阿彰下棋,我送点心上去,正好听到他对阿彰说:“喜欢她的话,一定要让她知道呀。阿彰看上的女孩子一定是很好的女孩子,一定也会有别人喜欢的哦。所以么,要先下手为强。”

阿彰听得眼睛亮闪闪,虽然被让一车一马仍然脆败,却毫不沮丧,用力点头。

去年夏天全国大赛,成城遇上以跑轰闻名全国的对手,以攻对攻打出10089,平均每次进攻耗时12秒,藤间跟对方的后卫对飚,连突带投抢下3116助。是这样的闪电战专家,难怪人生信条如此简单明了:先下手为强。

我看也没有哪个女孩子会让他吃亏,所以这小子以为一个快字通行天下。当然快字的确是通行天下的,假如你是藤间贤治。我好好的思考了一下,觉得阿彰么,好像也差不多。

所以阿彰在之后的两个晚上都关在房间,对着粉蓝色的漂亮信纸绞尽脑汁的炮制平生第一封情书,字纸篓里堆满纸团,我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在他终于把信封放进书包的那一天,准备了一只他最近喜欢的焦糖布丁蛋糕。是庆祝还是安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想我家的小弟是不容易被拒绝的。从那以后,一直都是。

 

阿彰的告白初体验,和谷泽的国字号队伍初体验发生在同一天。两者的结果都令人愉快,我和阿彰吃着庆祝的蛋糕观看直播的比赛,小组赛第一场谷泽首发,打满第一节拿下134板,第二节只打了5分钟球队就30分领先,五上五下之后坐在板凳上和队友有说有笑的擦着不怎么存在的汗。中场休息的时候阿彰看看时间窜到房间去打电话,毋庸置疑是打给那位恋爱导师,动作之轻盈敏捷让我开始思考他的恢复训练计划。我也看看时间,仿佛正是补习班课间休息,不知道藤间这老师学生的角色转换能不能自如。过片刻阿彰喜滋滋的跑下来,彻底变成一只袋鼠,跳过茶几蹦到沙发前,再蹦上沙发蹲好继续看电视。我看得好笑,过去刚要捏他鼻子,家里电话响起来。阿彰紧张起来,作势要跳下去。我心中有数,把小鬼按回沙发上,过去接听电话,说:“仙道宅。”

那是我第一次使用这样的称呼。当然这是我的家,我不姓仙道,护照上我的名字叫Carmelo Hopkins。但是今天起我的弟弟正式有了社交生活,他的家,他的电话,他喜欢的女孩子。我觉得很没有必要横一道Hopkins宅的标记在阿彰身上。果然那边顿了顿,怯生生的问:“请问,仙道同学在家么?我是他同班的幸田。”

阿彰飞奔过来接电话,踩到地毯边缘几乎摔倒。我微笑着回到沙发上看比赛,第三节下半谷泽回到场上,踩线远射砸前筐弹出。他自己抢到篮板,篮下一个漂亮的半转身小勾手。一个月前这小鬼还不见得能把动作做得如此流畅,我看看电视,看看阿彰,开始觉得谷泽这小子的天赋,或许比我亲爱的弟弟还要高也说不定。

 

史上最强的一支日本国青队,最终止步半决赛,无精打采的拿回了第三名。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半决赛遇到了隔壁的东道主,全部是职业预备队出身,没有半个正牌高中生。那个PG刚刚随国家队征战世锦赛归来,超班得厉害,虽然明显极其疲惫,依然让所有其他球员根本、完全、彻底不够看。我是觉得隔壁简直有病,放这样的小鬼来打青年比赛有何意义,不如让他多休息几天为联赛储备体力。那场半决赛我看过了直播,有一两个球四个人包夹都不够,球感之好简直匪夷所思,几乎让人以为他也是Ruker出身。那支球队实在高得离谱,先发小前69,极其瘦极其轻盈,脚步像猫一样,倘若日本有这样的小孩一定会被抓住喂胖了塞进健身房弄出一身肌肉来打低位,人家却怡然自得的在高位飘来飘去偶尔在底线溜一溜。大前和中锋都快要7尺,整支队要不是身材瘦弱,说是成年职业队,也不会有太多人不信。青年比赛没有那么严谨的战术,通常都是极浅的卷切之后一挡就出空位,要投要切都看人家高兴,能不能打成就一半是运气,一半是力气了。倘若不是对方跳投不怎么样,恐怕中场时就该进入垃圾时间。即便如此中场后不久还是进入垃圾时间,谷泽犯满离场,我看到板凳上他的表情,木然下掩藏着恼怒和不甘心。连着被人家狂突进来,伸手就犯规不伸手就被在头上灌进去,想必窝火不堪。他在训练营面对麦当劳全明星的时候都不曾如此狼狈,当然,那个时候他身边的队友,不是这些。

It takes five,一个人的英明神武,通常都不能作数的。

到达神的级别另算。

其实就我来看,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粗略算了一下,以现在的实力和隔壁打,三分球命中率要超过七成才有一线生机。当然比赛没有打谁都不能说一定会怎样,但运动规律这名词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些事情具有特定或然率。而且队伍的成绩和个人的成绩是两回事,我知道有多少星探坐在比赛的看台上,很确定其中有不少人在笔记上记下了谷泽龙二的表现。至于个人的发展么,17岁实在是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的年纪,要撂什么话的话,以下台词非常合适:五年后,联盟见。

那个时候才能知道谁见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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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标题:

Slum Dunk

原作者:

井上雄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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