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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Answer的说法，“首次执教就打进冬季大赛四强，然后顺理成章得到大学球队青睐，三年后说不定便是日本青年队主帅。Melo，恭喜你前途无量。”

我盯着卫冕冠军的比赛录像，冷冰冰答：“就因为把持舆论的是你这种笨蛋，日本篮球才永远不能进步。我根本没有上过篮球教练的课程，凭什么上岗。”

Answer被我和PP打压得惯了，笑嘻嘻的不以为忤：“就凭你的履历。Melo，别忘了你曾经是哪些队伍的先发前锋，日本人民不认规则公理，认金字招牌。”

我叹口气：“什么金字招牌，能不能换对方那个核心后卫食物中毒不能上场？”指指屏幕：“这家伙的突破无解。还有那个能背筐的中锋。哪怕有谷泽都没有用，我只能保证小子能进第一阵容，赢球不赢球的么，必须希望我们的外线不要全部被爆。”

Answer这厮，若无其事的泼冷水：“这个不用操心了，除了大前，其它位置输的不是一点半点。看看你们的1号位，再看看人家，啧啧啧。”话音未落抱头痛呼，PP手里的报纸大棒于是第二次挥了下去。

“呸呸呸，童言无忌。”

真正童言无忌的阿彰无辜的眨眨眼睛看着我们。我把他搂过来抱在膝盖上，低头画战术板。想来想去全队比较熟练的战术也就只有那么五六套，防守的轮转和交人还远远未够班，要靠临场指挥翻盘根本不可能，除非明天外线集体爆发下三分雨。我们的外线，指望他们飚三分……

哈，哈，哈。

阿彰挣脱我的怀抱，跑去玄关换鞋子。到了他练球的时间，星野也已经在后院门口探头探脑。我跟出去打算换换脑筋，心中一动，说：“阿彰，投个三分给我看看。”

小鬼看了我一眼，胯下运球离开篮筐。看看差不多距离，回头瞄了瞄，抬手就投。出手的刹那我心里决定，如果这一球投进，明天就把宝押在外线；不然的话，开场就先让内线攻上去。

小小的儿童用皮球划出高高的弧线，旋转着落入篮筐。阿彰值得纪念的第一次三分入网，希望能给我带来，明天的三分好运。

半决赛那一天我起了大早，替自己煮了一大壶咖啡，然后一边心不在焉的往面包上涂果酱一边思考着一会儿应该怎么煽动小鬼们。

今天是验证谷泽有无能力背负球队前进的时刻，我需要他充当大号SG角色，持球正面进攻，尽量往深里突，然后分球给外围。必须仰赖的是他的运动能力，还好身体素质上谷泽龙二同学就算跟大洋彼岸的同龄人相比也不算太逊色，虽然我的确计划把他扔进健身房。作为妥协，我必须在防守端解放他，因为对方的板凳深度不是本队所能比拟，而我最多只能给谷泽两分钟的休息时间。所以外线的小个子们必须往死里跑，像警察抓小偷一样贴住每一个人，在每一次投射的时候做出干扰。

做我们能做到的，剩下的交给老天。人和神履行各自的职责，我不打算抢着签别人的支票。

我的大学教练喜欢说，篮球手赢得篮球比赛，运动能力强者赢得田径比赛。实际上我有几个队友兼项田径或者游泳的确很成功，但那不妨碍我们打进大学联赛四强战。

那么，今天的口号应该是怎样的？“管他娘的柏稜高校”，还是“去死吧，王者”？听起来都有点心虚。我喝了一大口咖啡，发现自己忘了放糖。不过PP说过很多次我应该控制体重，所以算了。

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然后阿彰出现在楼梯口。穿得很正式，藏蓝色西装，白色短裤，打着领结。我看着他慢慢自楼梯走下，挑起眉毛：“仙道先生，可否告知贵园今日有何外事活动？”

他坐到我对面，表情严肃的说：“我今天不去幼稚园。星野哥哥和我约好了，我要去给他加油。”

“仙道彰先生，遵守约定是一项美德。不过，比那更重要的，是不要胡乱约定哦。”

他有些悻悻，低着头轻轻嘟哝：“……反正幼稚园又没什么好玩。”抬起头发现我正盯着他微笑，赶紧说：“可是，这次已经约定好了呀。星野哥哥说，男生一定要说话算话，不然会被人看不起。”

倘若只是这样，阿彰不至于这么不自然。我不置可否继续吃早餐，知道必有下文。果然阿彰被我晾得不自在起来，对着手指说：“那个，还有，星野也想一起去。”

“阿彰，请求别人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依言看着我，有点不安。我起身去推开门，果然看到星野弟弟在外面晃悠，虽然赶紧躲起来，却无疑躲得不够好，红色羽绒外套在枝叶稀疏的篱笆间根本遮不住。这样天气小孩子冻坏了会很麻烦，我叹口气招招手：“来吧，有没有吃早餐？”

两个小鬼喝牛奶的时候我给星野妈妈打了电话，告知令公子并非离家出走，保证下午按时归还。然后回身拍拍手：“来，两位先生，我们这就出发。”

在整个球员时代我都讨厌上午的比赛，总是睡不醒，手凉，反应也慢。职业生涯里所有的好球都是在夜场打出来的，倒霉事则全部发生在白天。倒霉的巅峰当然是失业失恋失母三重奏，全部都发生在上午十点之前。如果不是被一个小孩子彻底颠倒了生物钟，可能我会一直这样倒霉下去也说不定。

我开车带着两个小鬼去球馆，例行训练一小时之后大家出发去比赛地。这是地头蛇的优势，今天的对手是北海道代表，手应该比我们凉。练球的时候势头很好，几乎没有人投失，包括某几个NBA距离的三分。我抱着手臂微笑着看大家投篮，偶尔瞄一眼看台上的小孩子。阿彰通常在跟星野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或者两个小孩一起趴在栏杆上看谷泽，表情热切，眼神崇拜。场地另一端是北海道代表柏稜高中，夏天全国大赛的亚军，从个人能力到全队攻防都比我们强，除了谷泽这一点之外。不能说有王牌就是好啊就是好，因为谁爆谁还不一定。可以确定的是只看实力我们一定会输，所以要赌博。

赌博不是坏事，因为只要赌了，就有可能赢。

反正我又不是教练，我只是一个兼差的主妇而已。

裁判提醒双方队员离开场地。柏稜的王牌投出最后一个球，离三分线还有一米的远投，空心入网，我在场地这一端居然能听到球刷网时的清脆声音。队员们兴奋起来，雀跃着涌到场边。我走进场地，站在篮筐下，伸直手臂。

“对不起，这个筐的高度，我有点怀疑。”

裁判搬来梯子测量，篮筐果然低了一吋，对面的亦然。我挥挥手踱回教练席，笑盈盈看着他们爬上爬下的校篮筐，偶尔瞧瞧对方球员的表情。刚才的试投全都是白搭，对习惯于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日本小孩来说，多少算是心理阴影。当然对我们的小孩也是，不过我们已经暖过身了，而且我们的投手本来就不怎么样，就算有损失，也损失不大。

我不想讲什么体育精神，上了场就是战斗，战斗就是要在规则之内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见鬼，我说了，我不是教练，我不过是一个主妇。

虽然这个主妇最终赢了比赛，但我必须要说，这符合竞技体育的特点，却不符合篮球比赛的规律。

一支体力、意识、基本功和全队默契都只是二流——而且天哪，还是日本、中学生、二流——的球队，在一个甚至没有接受过科班训练的教练几个星期的喋喋不休之后，依赖着某个球员的妖怪级发挥，小宇宙爆发赢了不管哪一项都比他们强的真正的强队——虽然只是日本、中学生——这种比赛要是观众看多了，说不定会指望我三个月之内指导日本国家队拿下梦系列队。

人民大众有一个倾向，他们认为所谓的奇迹之所以叫做奇迹，是因为可以复制。但是可以复制的奇迹我只知道一个，兰蔻家的那支Miracle，除此无他。

上述这番话是赛后接受Answer采访的时候说的，坐在旁边的PP大惊失色，我却若无其事。下来她揪住我质问怎么能如此大放厥词，我笑盈盈挣脱她，弯腰抱起向我跑过来的阿彰，向她摇摇手指。

“放心，媒体的一大作用，就是过滤掉应该传达的话。从这一点来判断，你所担心的全部内容，都不会被刊出的。”

真不幸，这次我又对了。

那篇报道在当月杂志上登出时，武定已经输掉比赛。虽然能走这么远已经是运气，但决赛毕竟是决赛，小鬼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包括谷泽。我依约交回教鞭，回到篮球教室，受到妈咪军团的热烈祝贺。星野妈妈烤了蛋糕送我，一个劲的说：“Melo小姐，我看了杂志，那张照片照得真漂亮。”

那张照片充分说明了Answer没事找事的能力，逼着我换上套装，PP冲上来花5分钟化了个妆，转眼看到阿彰那日打扮，眼睛一亮：“来，阿彰，坐到姐姐膝头。”把漂亮小男生当首饰用，对于青春不再的女人来说是派对法宝。但当这个小男生实在太小的时候，就会出现问题。

所以一周之后有报纸说阿彰其实是我的私生子，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八卦即为人气之标志，在我打球的那几年，连“Melo已与蕾丝女友秘密结婚”这种新闻都偶尔会出现，来个把私生子，只是小事一桩。幸好没被他们拍到社区篮球教室，不然大概会说，“Melo打算把自己的五胞胎儿女训练成一支球队”。

我很好奇这年头到底有多少人凭想象力吃饭。

圣诞将近，全日本展开眼球大战，关于一个退役混血球员和她弟弟的血统之谜很快退出公众视野。除了阿彰某天自道场归来叫了我一声“妈咪”之外，并无大碍。Answer为他惹来的麻烦道歉，特别准许我开了一期天窗。大把时间可以挥霍，能做的却不过是到处逛街。PP恰好忙完圣诞特刊，可以陪我。两个人装饰出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枞树的枝叶间可以躲一个小孩子。当然阿彰不行，虽然还差两个半月才六岁，长得已经和普通八岁的孩子一样高。从这点来说他倒是像我多过像父母，兼之轮廓深刻似足混血小孩，说是我儿子也没什么离谱。

圣诞那日我写完手头的稿子，略微迟了些去接阿彰。幼稚园里只剩他一个孩子，这个年纪的小鬼精力过剩，一个没看住就爬上了树，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双腿一晃一晃。看到我来了露出笑容，腿一蹁就想跳下来。这是惯出来的坏习惯，一见面第一反应就是扑到我怀里，反正我都能接住。可是他跳得早了一点，我要一个箭步窜上去伸长双臂才能够得着。那根树枝大概有四米来高，一个小男孩又不是一只猫，这样跳下来怎么会没事。我顺势倒在地上算是当了一回垫子，阿彰平安落地的同时听到喀嚓一声，怔了怔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要等到肩膀上传来剧痛，才明白左肩脱臼了。

真没用，我还以为自己上肢力量颇可夸耀呢。

不过话说回来，在医院度过的圣诞夜，这样的经历，也不是谁都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