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八狐疑地看着方之晔，把水壶放到火上。“你出的主意？”
“并不是。不过大家都是搞黑幕的同僚，再考虑到费尚文的创意方向和执行力专长……”方之晔甩甩手上的泡沫，“应该就是吧。去阳台。”
他的时间掐得刚刚好。就在那一秒钟，卓頠的手机响起来，他看看来电显示，递给丁小映：“接。”
一屋子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除了当事人本身。小映倒是也知道这是谁打来的，划开来先说：“小费哥哥，是我啦。”
“乖，小钱妹妹。”小费的声音笑吟吟地说，“看窗外。”
卓頠不声不响地伸手，扳着肩膀把小映从错误的方向转了回来。梅菲斯特噗的一声笑。常凯怿这半个晚上差不多都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这时候也改盯了窗外。咨询侦探敏锐地察觉到了古怪所在，另两位先生大概心照不宣，只有小映还在对着电话说：“看什么？什么也没有呀。”
阿八住的这间公寓是一面临湖的小高层，湖的那一边是另一排高层住宅，这里是本城最炙手可热的住宅区，在刚吃完晚餐的现在本应该万家灯火，现在却如同停电一般黑暗一片。厨房小阳台那边的阿八满意地唔了一声，回头瞄了一眼灶上的水壶。
“这执行力真是绝赞。”
“我忽然觉得费尚文不当个制片人实在是可惜了。”方之晔说，“猜猜图案？”
“窗户太少了，凑不出marry me的。”阿八说，“问号或者心，心比较容易说服人——你干嘛那副表情？”
方之晔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为啥会忽然想要哭。确实是无法抑制的鼻子发酸，心口胀满，那一下震荡的冲击到现在还没有过去。看到第一盏灯亮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嗡的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眼泪不至于掉下来。他捏捏鼻子，缓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个窗户次第亮起，黑夜中一颗由温暖灯光组成的心慢慢浮现，才重新能够开始说话。
“啊，当女生真麻烦。”
“我建议你不要尝试当面忽悠我。”阿八说，“不然我就出去换卓頠进来——费尚文人呢？光是靠电话还少点儿冲击力。”
“这个当然。我看也差不多了。”
虽然战壕改变，男生同盟的默契倒是没受损失。几乎和水壶的鸣叫同时，一顶光彩夺目的热气球缓缓从窗外升起。梅菲斯特适时关掉客厅的灯光，只留下窗外那顶装饰得像个圣诞树一般闪闪发光的气球。隔得有点远，这是无可奈何的失算，特别是在下方看热闹人群的喧哗中。卓頠打了个手势，侦探先生机灵地推开落地窗，他拉着已经石化的丁小映，走到露台上。
这种时候要是拿个扩音器出来未免太没格调，就只能指望费尚文为上庭而练出的好嗓子了。
说实在的，那个声音还真好听呢。
“丁小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丁小映放下了一直捂着嘴的双手。卓頠默默地替她计着数。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好。
“讨厌～我本来想要先开口的啊！”
费尚文好像在吊篮里踉跄了一下。卓頠抬手按了按额角。
“真赞。我倒是想知道他要怎么下来。”
“唔，”常凯怿说，“如果是我的话……”
聪明的头脑都是相通的，小费抬起手，示意他们躲开。嗒的一声，挂钩搭上阳台的栏杆，绳索收紧，吊篮被拉向房间。气球逐渐倾斜，他在失去平衡之前跳了进来，呼出一口气。
“哇，小生一辈子的动作片份额都在今晚用光了。”
动作片的真·主角在下一秒钟扑了过来，侦探先生情不自禁地抬手扶了小费一把。值得庆幸的是丁小映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没轻没重的小鬼，扑进怀里的时候小费只是稍微退了一小步就稳住了。扣除掉逞能的因素，这表现倒还是可圈可点呢。
侦探和医生对望了一眼，各自伸出一只手，拉着兴致勃勃的恶魔先生退出了那个阳台。
名义上应该在泡茶的两位在同一时间从厨房的窗子收回脑袋。水晾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儿，温度可能有点不够，阿八收起原本准备的茶叶罐，取出另外一罐花茶。
“至少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喝点香甜的玫瑰花也不错。”
能安稳坐在起居室里喝茶的人不算多，除了那个求婚的家伙本人之外，男士们都正要下楼去帮费尚文处理善后事宜。这么一出急就章的华丽场面，从筹备到实施满打满算只有三小时，“人类雄性为了婚配权还真拼命啊，我对你们的认知又刷新了一笔。”
以上的物种歧视言论当然是恶魔先生用心灵感应频道发送的，方之晔不确定他这是不是群发，下意识瞄了卓頠一眼。后者也正在看他，一瞬即逝地露出个安抚的微笑。同一秒钟，方之晔听到阿八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好吧，果然是群发。
他们把那一对留在外面，端着杯子猫进书房。没有小钱在场的时候说话可以比较肆无忌惮，方之晔先笑眯眯地问阿八：“怎么样，有没有被触动啊？”
“刚才眼泪都要下来的那个好像不是我吧。”阿八说，“你怎么回事儿？这么情绪化我会以为梅菲斯特又把你换回来了。”
“我说过了啊，当女生真麻烦。”方之晔说，“激素水平周期性大幅度变化……什么的。我大概还得学习那么几个月才能适应。”
“啊——”阿八把上面这串云山雾罩翻译过来，“你排卵期。某人回来得真及时啊。”
“……喂！”
“居然能看到你脸红成这样子，我倒是有点感谢梅菲斯特了。”阿八说，“你们的打算是什么？要生一个吗？”
“这种奇葩的机会都遇到了，按理不应该放过。”方之晔说，“但是……时间太长了。”
生一个小孩子并喂养一段时间，至少要花上一年。按照医生之前的交代，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回去，如果恶魔业界恰好在他怀孕期间修正了那个错误，那么他们就只能在失去孩子和永远保持女性身份间二选一了。他确定自己的疑心不是空穴来风，梅菲斯特对扮演方之晔这个角色非常热衷，很可能已经太热衷了，如果他有能力控制那个变回去的时间，一切就会变得非常危险。即便抛去这层风险，这一年间“方之晔”这个身份如果都由梅菲斯特占据，也很难说会不会有后患。
可是一个卓頠和自己的小孩子，这念头的诱惑力又实在太大。他想起龙迦叶和万俟建康诞生前那一段鸡飞狗跳，觉得自己这边的代价好像也并没有很大。
“……听其自然吧。”
“那就是把决定权交给卓頠了。”阿八有趣地看着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方之晔闭上眼睛，想起卓頠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们来生一个小孩吧。为了在这个星球上留下点有且只有你我共同制造的东西。
“加油的话，我们说不定来得及订个娃娃亲喔。”
他霍然睁开眼睛，盯着笑吟吟的朋友。
“你确定……”
“对呀。”阿八说，“权戒已经正式给我了。不过今晚的主角是小费和小钱，我就暂时不宣布消息了。”
“……这不公平！”
即便是阿八也怔了怔。方之晔缩在书房的巨大单人沙发里，没有空余地方给他打滚，只好郁闷地抱起膝盖。
“为什么从你这里就听不到荷尔蒙的尖叫？难道一个刚怀孕的姑娘不应该更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吗？”
“这个啊，”阿八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可能因为我们每个月都要练习面对，所以习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