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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Synopsis

这失望并非是因为其主的绝情,而是感悟于王道的艰难之处,而心生了畏惧。

 

王道第二十四章

 

 

九月的中间,缠缠绵绵的近一个月雨水终于下到枯竭,在一个平凡的黑夜中悄然退去,也带走了最后的暑气。第二天,已经被暑热折磨多日的人们惊喜的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置身于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里了。闪着金子一般光泽的树叶,湛蓝如同宝石一般光华四溢的天空,柔软得好象丝锻一样的风,对于四时分明,而其它三季都相当酷烈的京城来说,秋天好象一件极端华丽的奢侈品。既然难得不分贫富贵贱都能享受得到,人人就不会白白错过,于是从昏昏欲睡中醒来的京城一下子比往日更加热闹许多。

 

跟着一起醒来的还有各种流言蜚语和小道消息,首当其冲的就是更换太子之事。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七王与八辅都已被惊动,虽然大都对此保持沉默的态度,但道不同所带来的矛盾却日益严重起来。反对牧绅一一派最为活跃,不但倒处散布流言,在国事上也屡屡暗中制造麻烦,处处设置陷阱,鼓动抵触与对抗的情绪。牧甚至觉得,那些人对自己的敌视已经到了非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地步了。

 

在这种暗流汹涌的时候,牧知道指望自己的父亲是没用的。顺德帝制造事端的时候总是勇气十足,不管不顾。但发现事情变得棘手之时,又会因为怕麻烦而采取不闻不问甚至掩耳盗铃的态度。现在也是如此,他是打定主意非要牧绅一成为皇位继承人,但由此带来的各种矛盾他统统让儿子自己扛起来。要是牧真的热衷于此,他肯定会乐在其中的与人争斗周旋,但是他却偏偏就没这个心,只恨自己不能马上脱身,每天被这样的气氛包围,实在有点苦不堪言。

 

幸好他的生活也不全然都是辛苦,就象现在这样,仙道抱着鱼杆,他抱着仙道,一起在夜空下的山谷小溪中钓鱼,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让他享受到了人生中难得的惬意与自在,他觉得一天的辛苦就算有了回报。会来这里,是因为仙道这家伙说这个时候溪水中的鱼最肥,要钓上鱼给他烤了吃,牧就欣然相信了,完全忘了仙道招待他的那坛自酿竹叶青的教训,忘了世上也有聪明绝顶的仙道办不到的事。结果2个时辰过去,山谷里能飞会走的都睡着了,他们还是两手空空,晚餐不知道着落在哪里。幸好牧当机立断,用最粗鲁的办法一掌拍晕水里几只顽抗到底的鱼,不然光靠仙道的钓鱼技术,非饿肚子不成。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扔在水里的鱼饵就纯粹是用来喂鱼的了。仙道已经困得在打哈欠,却还是舍不得就此与牧道别,反而更往牧的怀里挤着。最近的日子他过得也不是很省心,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父亲仙道恒。仙道感觉父亲在隐瞒着什么,家里经常来一些神秘的客人,这些客人会与父亲关起门来密谈,走的时候父亲也必然会给他们带走一大笔钱财。如果这仅仅是乐善好施到也无所谓,但是很明显的,那些人是在用这些钱为父亲做一些并不能见于天日的事情。否则以仙道恒那八面玲珑的手腕和雄厚的家产,要什么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吗?仙道也曾有意无意是向父亲询问这些客人的来历,但都被父亲含糊带过,这样一来,仙道的疑虑更重。他也听说宫廷中为了这太子之位已经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各种阴谋在铺天盖地的进行中,莫非他那总是和皇宫做生意的老爸,也想在此时跃跃欲试的插上一脚?

 

总的来说,他家已经算是深沐皇恩了,不但笼络了全部的皇庭织的生意,顺德帝还封了他父亲一个御庭织造的名号。而此次越野虽然获罪入狱,迟迟不能释放,但顺德帝对与越野有亲戚关系的仙道家还算开恩,并没有去追究什么。但这种皇恩到了下一朝是否还能延续,确实是个问题。也许父亲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所以才会主动卷入这场宫廷之乱中?

 

仙道仰起头看看那张永远显得坚毅可靠的面庞,父亲在得知他与三皇子是好朋友的时候,也曾无意中流露出要他一定维持好这段关系的意思,看来父亲也许是把宝押在了牧的身上。可是非得牧是想要做皇帝的人,这个宝才算押得对。唉,牧虽然只是一人,但是背后牵扯的却不知是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远走高飞其实也不那么容易啊。

 

仙道叹了口气,惊动了那个一心一意帮他看守鱼杆之人。

 

“怎么?”

 

牧轻轻在他的耳边问道。

 

“我在想要是牧就这样把江山一丢走掉,我会不会被人骂成祸水呢?”

 

他玩笑道。牧一听就笑了起来。

 

“那流川大学士一起人也暗中称我是祸害呢,被你带走,他们只会拍手称快,把你当成海南朝的救星呢。”

 

“流川大学士?他是不是有个十六七岁的儿子呀?”

 

听到这个姓氏,仙道突然想起那个眼神倔强如冷月清晖般的少年来。

 

“不曾听说,听说他的结发妻子已经死在故乡,他一直没有再娶。这大学士虽然固执死板一点,倒也算是性情中人。”

 

虽说吃了这位大学士不少苦头,牧对这样的人是没法讨厌起来的,非要起冲突,他也只能是避而远之。

 

“没有儿子吗?那只是恰好同姓了?不过听牧平常所言,这一老一小的脾气倒还真是象一家人呢。”

 

仙道想着那个斩钉截铁到不留余地的小家伙,脸上的笑容彻底荡漾开了。

 

“笑得这么开心,不是在想别的男人吧?”

 

恋爱中的人果然格外的敏感,牧顺势俯身下去,打算以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仙道一个假公济私的惩罚之吻。

 

“啊……等等……有鱼上来了……”

 

偏巧此时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鱼漂用力的晃动了两下,仙道想推开牧把终于上勾的猎物拉上岸。牧可不想让一条小鱼坏了自己的兴致,用力按下仙道持杆的手,道:

 

“先别管……跑不了的……”

 

没跑了的是仙道,鱼儿在那个没完没了的吻结束之前,早就从容不迫的将鱼饵吃个干净后,全身而退了。

 

“算了……”

 

仙道松开了抓着钓杆的手,紧紧环住牧的脖颈,抓不住的就放它去吧,能抓住的要好好珍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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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睡着了,牧揽过他来,把身上的外衫脱下裹在两个人的身上。今夜就不回府了,和仙道这样一起在野外凑合一夜吧。虽然这么一来,府里肯定又是鸡飞狗跳。

 

要是就此再不回到那个尔虞我诈的宫里去就好了,只可惜弥生一家的冤屈还未昭雪,越野宏明也未能救出,在太子回京之前,他还要帮他看住贼心不死的牧横舟,更重要的是……

 

那个泽北荣治!

 

顺德帝听说牧的老师来到京城,就以谢师的名义在宫里摆宴款待高头。就是在那个时候,高头见到了随侍在顺德帝身边的泽北。回到家中,高头又把弟子找来,做了一番深谈。

 

“此人头角峥嵘,紫气环绕,为师看来非是久居人下之人。”

 

虽然之前早听牧说过泽北不似普通人,高头却还是为真人的气度吃了一惊。

 

“但弟子目前尚不能找到他有谋反的迹象,总不能单凭印象便将他前途断送。”

 

牧无力的反驳着,高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道:

 

“绅一,若是你来坐这个江山,为师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你想一走了之,恕为师直言,那人要是想要这个江山,你的父亲与兄弟无一是他的对手。”

 

“生得相貌堂堂又非是他本人所能左右之事,找不到证据,又怎可给他定罪。这样做只怕会冷了海南之人报效朝廷之心。”

 

“相由心生,容貌是父母所给,但气度是个人的修行。为师与你父皇的看法相同,泽北荣治绝非池中之物。绅一,你若执意离开海南,为师劝你先将此人妥善……这个……处置,否则他一旦成为祸患,你势必要悔不当初。与其那个时候,不得不斗出个你死我活,不如现在就将他为祸的可能彻底消除,倒也能保得他一条性命一世安稳。”

 

“这……弟子会详细查问,再做定夺。”

 

再做定夺,却又让他如何定夺。顺德帝把对泽北荣治的处置权交给他,无非是让他肩负起守护海南江山的这个责任,他也知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与其让海南的未来面临可能到来的血雨腥风,不如现在就使用手段将之消于无形。但他禀性正直,要他去睁着眼睛冤枉他人,他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来的。何况,泽北荣治是仙道的师兄。

 

“但是不将此事解决,我又如何能安心离开?”

 

他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冷不防怀中之人突然低声说道:

 

“阿牧,你不用发愁,你要是离不开这里,我也是不怪你的。”

 

原来仙道并未睡着,他的头枕在牧的胸口之处,牧因满心愁绪而来带的内息变化虽然微小,也被他察觉个一清二楚。如今太子之位一事满城风雨,虽然每次见到牧,牧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但他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多少明枪暗箭对准牧飞来。更何况,江山和家庭都不是说抛就抛的,牧是个很有责任感之人,他这么做要承受的压力远比自己大得多。所以他早就在心里有了决定,牧走,他就和他一起走;牧不走,那他就留下来。要让两个人能在一起,原本也不是非要出走才行,虽然留下来可能就意味着牧不能是他一个人的牧了。

 

温暖的大手抚摩着他的头发,牧将仙道更紧的搂入怀中。仙道越是这样对他,他就越不能让自己负了仙道。

 

“仙道,牧绅一是信守诺言之人,就如你所说,我终究不会让你白等一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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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是四更的时候就返回宫里去了,仙道没有与他同行,独自一个人坐在溪水边上继续钓着鱼,怔怔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牧看来是遇到了大难题了,而且这大难题多半与自己大有关系。他三番五次想要开口问,最终又强忍着压下去。牧不能说的,自己问了也只是给他徒增烦恼。

 

“他要是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就好了。”

 

留下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感叹,他伸了个懒腰,想要借机换换心情,还有就是和背后那个鬼鬼祟祟的盯了自己好久的黑影打个招呼。

 

手中钓杆轻巧的一挥,直指那黑影藏身之处。

 

黑影也不是普通人,虽然仙道毫无预兆的突然出手,而且动作快如闪电,黑影仍然拔起身形,躲过了这一招的攻击。

 

“咦?还不错嘛。”

 

仙道很少遇到这样的对手,玩心大起,钓杆挥洒自如,招式绵延不绝,那黑影纵然使劲全力,到底也没冲出去。黑影见溜走无望,索性举了白旗。

 

“好啦好啦,仙道公子,我认输还不行吗?”

 

仙道一笑,手臂一扬,钓杆收回之际,鱼勾恰好勾掉来了黑影脸上的蒙面布巾。

 

“是风间兄呀,怎么今日没有易容,改为蒙面了?”

 

来人也算熟人,正是风间清言。但是不过一月之别,原本神采奕奕的风间,脸上竟也颇先憔悴之色,不知这一个月里生出了什么事故?

 

“看你气色不太好呀?这一脸病容可不是易容出来的吧?”

 

风间苦笑一下,他可没心情和仙道斗嘴。他现在日夜都被泽北的人盯得那很紧,绞尽脑汁才逃了眼线的追踪跑来这里,却不成想必经之路上横着一个仙道。心里默念了数百遍“赶紧滚蛋”,没想到仙道非但没走,还把他抓个正着。他也知道仙道是泽北的师弟,难保不会将他的行踪透露给泽北,心中更加警惕起来,不肯再象往常那样信口开河的讲话了。

 

仙道歪歪头,这风间和上次见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虽然他是毒害过牧的凶手,但他已保证不再象牧下手,而且脾气秉性还颇对自己的胃口,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一个没嘴葫芦了。

 

“风间兄,您大清早光临这里有何贵干?不会只是为了偷看在下的背影吧?”

 

他笑嘻嘻的发问,其实他对别人的秘密并无兴趣,但是风间是个有趣之人,他倒是愿意和他聊上两句。

 

“咳,虽然仙道公子你生得玉树临风,但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在下到这里只是……恩……只是……”

 

他还未想好措辞,忽见仙道朗朗一笑。

 

“在下只是和风间兄开个玩笑,无意去窥探风间兄的秘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他见风间有些吞吞吐吐,知道必是不想对他人开口之事,也不强人所难,于是给风间让开道路,自己向着山外走去。风间凝视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突然飞奔追了过去。

 

“仙道公子,请借一步讲话。”

 

如果一之仓告诉他的话都确实无误,如果仙道真的是牧绅一的情人,风间想,这个年轻人无疑是承载这个秘密的最好选择,也是他能与泽北荣治抗争的最后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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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一,今年的冬天来得可真早。”

 

围着狐裘,盖着毛毯,手捧香炉,坐在烧得热热的暖炕之上,顺德帝对着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儿子发出这样的感叹。确实还没到腊月,凛冽的北风很快就赶走了短暂的金秋,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了灰蒙蒙的冬日之下。由于天气剧变,身体也突然虚弱得有些大不如前,没法继续东游西逛,老皇帝的玩心不得不收上一收,最近也经常出现在御书房之中了。

 

“是,因为天寒地冻,大将军诸星派人送来奏折,说大军不宜此时在路上劳碌奔波,要求暂时仍驻在边关,待明年开春再行返回京城。儿臣也觉得诸星将军所言极是。”

 

“恩,诸星倒是个爱惜兵马之人,就依他吧。只是粮草可够?”

 

“儿臣已经派人调集附近州县的粮食草料布匹送到边关,想这一冬是无事的。”

 

“好好,你办事果然是极妥帖的。你皇兄那边战事又如何了?”

 

“前些天也有皇兄在藤城的书信传回,说匪军的攻势虽猛,但有御子柴将军指挥得当,众将士同心协力之下,倒也没让敌人多进一步。只是听说西南有一股义军正在向藤城进发,怕是敌人想采取合围之势。儿臣已命镇守灵关、条关的高砂将军、武藤将军带兵前往支援,藤城西南方的六个县城坚壁清野,务必挡住匪军的进攻,只要坚持到明年春天,宁川解冻,匪军就错过最好时机,士气势必大落,不战自败了。”

 

高砂与武藤本是牧手下两员最得力的战将,此时牧将两人派出,无疑给予牧景礼最有力的支持,也是借此表明自己并无与太子争斗之心,平息一些流言。顺德帝听了连连颔首,大为满意。

 

待要事都奏报完毕,顺德帝挥手遣散了房间里的所有人,把牧叫到跟前,低声问道:

 

“泽北之事可查得有进展了?”

 

牧摇摇头,其实查与不查都是一样,既然对他已有戒心,任他是多么的忠心耿耿,只要皇帝一句话还不就是罪名了。而顺德帝之所以还没能这么做,主要是牧绅一挡在前面。当初泽北会突然决定站在牧绅一一边,也是看出顺德帝对自己已有疑虑,而性格刚正,又与仙道相爱的牧绅一就是最合适的挡箭牌。

 

牧差不多几天就要这么回答一次父亲,顺德帝在催促他尽快对泽北有所动作。牧却为自己的公正之心所限,迟迟无法做出决定,令顺德帝屡屡失望。这一次也不例外,见儿子又再摇头,顺德帝忍不住变脸了。

 

“绅一,你这般维护于他,莫不是你与他那小师弟交好,为了这个人情就顾不得我海南的江山社稷了?”

 

顺德帝的话令牧大为震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为了不给仙道家添麻烦,他与仙道的来往相当谨慎,每次都是到远离耳目的地方见面,怕的就是被顺德帝等人知晓。也正因为如此,京城虽有二皇子与仙道家少爷是好朋友的传言,也没有过关于三皇子与仙道家少爷如何如何的绯闻。

 

“朕将如此重大之事交付与你处理,你如果却只顾私情罔故责任,真的做出让朕失望之事,也莫怪朕无情,连仙道家的人也一并除去。”

 

“父皇,谋反之罪罪名甚大,儿臣理应谨慎行事,没有证据怎可妄杀忠臣。”

 

“妄杀,妄杀,非要到海南江山姓了他人姓氏,那时才是证据确凿,才不是妄杀?只怕到了那时,朕会成他的刀下之鬼了。”

 

顺德帝说到激动之处,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嗽不止。牧连忙过去服侍父亲喝了几口热茶,顺德帝才慢慢恢复过来。看看老迈的父亲,知道此事确实是在他心中郁结很久,听他今日所言,已经是下了决心必要除掉泽北,甚至还会连累到仙道。

 

“怎么办?”

 

高头的话蓦然冲入脑海。

 

“父皇,儿臣明白了,再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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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来早许多,雪也落得早了许多。刚入冬没有几日,鹅毛般的雪片已经纷纷扬扬的自天而降,将京城裹得素白。入夜时分,除了几处酒肆青楼还灯火通明,杯影交错外,其它的地方都陷入了宁静的黑暗之中。

 

泽北沿着城墙垛慢慢的巡视着,这是每到一旬身为禁军最高统领的他必做的职责。而他的前任们对这件事从来没有他这么认真过,尤其在这种漫天飞雪天寒地冻的日子,更是草草了事。不过这倒不是泽北比其他人更加忠于职守,整个京城的城防都已操于他手,为了不久之后的复国之举,现在容不得出现一点疏漏。

 

巡视的终点是京城的南门,遣散了随从之人,泽北站在城墙之上,眺望已经被白雪埋没的京城,听着数点辉煌灯火下传来的欢歌笑语,孤寂的感觉便在不知不觉中袭遍了全身。他从未觉得这么冷过,于是提起内力想要驱走寒意,但最终也是徒劳。

 

“真是不知所谓。”

 

对于自己一时的软弱,他耻笑起来。正要招呼随从,忽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白点向这边而来。白点转瞬变成了白影,泽北看清楚了,笑了起来,那白影是仙道。

 

“嗨,师兄。”

 

仙道站在城墙下用力朝他挥着手,一边打着招呼。

 

“上来吧。”

 

泽北笑着回答。周围的守城兵士见是统领的亲戚,也不阻拦,放仙道上了城墙。

 

“师兄的脚程真快,我听人说你在北面巡视,结果刚到北面,他们又说你已经到南边来了。”

 

仙道跺了跺脚,把靴子上的雪抖掉。泽北帮他把沾在他头上的雪花拂掉。因为下雪的缘故,仙道外披一件白色的雪狐裘,原本长身玉立的公子,被这毛茸茸的东西一罩,竟然有些臃肿起来。泽北忍住笑,这比的以前已经好很多,因为仙道怕冷,一到冬天就有多少穿多少,小的时候穿上毛皮衣物干脆就象只小动物了。

 

“这么冷的天,追着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到仙道,他真的很高兴。

 

“送酒啊。”

 

仙道从怀里摸出一只玉色小酒壶来。

 

“我酿的,师兄一定要尝一口。”

 

眼见泽北脸色一变,仙道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是有人送给家父的十年陈酿的竹叶青啦。我知道师兄你最喜欢喝竹叶青,他们刚把泥封打开,就先抢出一壶来。师兄你尝尝,是不是真的象送酒之人所说,要十两金子才能买到的好酒?”

 

泽北一笑,接过酒壶,打塞盖子闻了闻,道:

 

“果然是难得的好酒,倒有点舍不得喝了。”

 

“家里还有不少,师兄先喝了这个御寒,我回去再多拿些到师兄府上好了。”

 

泽北点点头,但是就这么站着把酒喝了,似乎有点浪费。他们兄弟难得悠闲地聚上一次,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放仙道走。

 

“也好,反正今日也无事,我们师兄弟好久没有聊聊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可以落座的地方。有点懊丧的抬头一看,离他们有数十丈的城墙上一座两层角楼让他有了主意。

 

“小彰,师兄很久没有考试过你的武功了,呐,角楼顶上,先到为胜,要是输给师兄,回去抄书50遍。”

 

“师兄若是输了呢?”

 

“当然自罚抄书50遍。”

 

“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两条矫健的身影已拔地而起,一个翩若游龙,一个身轻似燕,倏忽之间同时到达角楼之下。角楼之下的守卫们只觉眼前一花,二人已翻身攀缘而上,几乎同时将脚踏在了房脊上。

 

“你输了,回家抄书50遍吧。”

 

泽北笑道,仙道唉声叹气之下,将踩在泽北左脚之上的自己的脚收了回去。泽北一挥披风,将房脊上的一块地方清扫干净,径自坐了下来,仙道也挨着坐下。泽北重新拿出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芳香纯美还溢在喉头之际,热流已是传遍全身。

 

“好酒。”

 

他赞叹道。其实自他来到京城,快速爬升到如今这个位置,其间喝得美酒也不计其数,就是御酒也得赐过多次,都并不比这一壶竹叶青来得差,今日之酒之所以胜出,全在饮酒人的心情罢了。

 

发觉身边的人没有声响,他扭过头来一看,仙道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笑。

 

“怎么?”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过师兄这么畅快了。”

 

“师兄确实也是很久没这么畅快了,小彰,多谢了。”

 

仙道笑了笑,把头转过去,俯瞰着下面的风景,突然慢慢吟道: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泽北心中一动,不知他突然吟起这首诗意欲为何?只觉他的声音清冷幽远,其中似乎有着无尽的伤怀。被雪光映得更加苍白的脸上,虽然还有淡淡的笑容,笑容却是那么寂寞。

 

“他为何会是这副样子,难道是牧绅一……”

 

“师兄,我不曾喝过酒,不知道酒到底是什么滋味,难不成真的抵得过皇图霸业,江山社稷吗?”

 

自他五岁上受了重伤,不得不依靠罡华功维持生机,就再也不能饮酒,因为一旦饮了酒,轻则散了功与废人无异,重则会丢了性命。虽然他对此从未表示引为恨事,但从他执着不懈的为酷爱饮酒的师兄酿酒这件事来看,心中终究还是对这所谓人间美事有所报撼的。只是没有尝过酒的滋味的他,到底也无法对酒有所了解,所以年年的酿造都只能以失败告终。

 

想到这里,泽北的心中竟然有些酸痛,但还是努力微微一笑,道:

 

“我虽饮酒,却也不曾领会到那掌握倾国皇权是何等感受,小彰你问我,不如去问三皇子殿下吧。”

 

仙道侧头想了想,拍手道:

 

“说得不错,我早该好好问他才是。”

 

之后话题一转,全是东拉西扯之事,泽北见他不再伤感,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说到兴奋之处,泽北握住仙道的手,却觉得入手一片冰凉。转念一想,自己有酒暖身,仙道只能靠内力苦捱,却还是陪了自己这么久。他有些自责,又有些感动,拉过仙道,将他抱在怀里,将自己的内力送入仙道的体内。

 

“得啦,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冻还是经得起的。”

 

仙道想要挣扎起身,耳边传来泽北有些沙哑又有些火热的声音。

 

“别动,这样才能暖和一点。”

 

泽北制止住仙道,后者见挣脱不开,而且背心住源源不断的暖流,确实很是舒服,也就安心靠在了泽北的胸口前。但是因为太过舒服,只是一会儿,他居然有了倦意,朦胧中,他听见泽北在轻轻叹道:

 

“小彰,你现在还会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恩,很多。”

 

“你记得你9岁那年,有一天江南突然下了场大雪,把路都盖住了,我们两个被困在竹林小屋里,只能靠砍竹子生火取暖吗?”

 

“记得,竹子真的很难生火,真是难为师兄你了。我还记得当时师兄也是这样抱着我,让我暖和起来呢。”

 

“是呀,其实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怕你在那么冷的天里睡着,会冻死的,就不停的和你讲话。”

 

“我还记得师兄一边讲话一边哭,那个时候师兄你真的给吓坏了吧?”

 

仙道取笑道。泽北并没有生气,眼中闪过难得一见的柔情。

 

“这种事你倒记得清楚,那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

 

仙道低下头,用力想了想,很多年那次危机时刻并没有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恐惧,事实上只要二师兄在他身边,他就没有担惊受怕的时候。

 

“我想不起来了?是很重要的话吗?二师兄你到底说了什么?”

 

泽北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记不得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话……”

 

泽北看似毫不在意,眼中却明显的写着失望,只是低着头的仙道碰巧没有看到。

 

“到底是什么,师兄你说呀。”

 

仙道还在锲而不舍的问着。

 

“起来吧,天晚了,我还要去神策营议事,你先回去,别在外面呆太久,留神冻着。”

 

仙道点点头,一跃而起,同样的雪夜之中,他已不是那个毫无抵挡能力的小孩子,也不需要额外的呵护了。望着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泽北眼中尽是不舍。仙道忘了,他却没有忘记,在以为会永远失去仙道的那个晚上,他一直对着仙道的耳朵发誓一般的喊着:

 

“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到如今究竟又是谁先忘记了这个誓言,是自己,还是仙道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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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了冬,顺德帝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起来,衰老得很快。太医们使尽全力诊治,却始终也找不到原因,只能含糊的说这是气候所致,所开出的药方也无非是大堆除了定气安神就别无他用的补药,再有就是静心卧养这样的平淡无奇的建议。牧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父亲若是身体有病也就罢了,但太医们一口咬定诊不出任何病症,仅仅是虚弱而已,这就有些不可理解了。毕竟顺德帝刚过五十,虽然有些纵情声色,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帝王,比寻常百姓经得起折腾,怎么会毫无原由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他也怀疑是否有人下毒,但仔细观察了一月有余,却也找不出任何下毒的可能。泽北虽是顺德帝的近侍,但近来也被牧找了借口调离顺德帝的身边,即使有心也没有下毒的机会,而且整天陪着顺德帝吃喝玩乐的牧横舟,几乎就是专门给父亲试毒之人,他可是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牧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期待来年开春,一切能有所起色。

 

不过皇帝龙体欠安并非只是他自己的家务事,消息一悄悄传开,关注皇位继承人一事的人们就坐不住了。以流川大学士为首的太子党,起草了一份要求速速从藤城将太子召回帮助主持朝政的奏折,被顺德帝一句“战事正急,不宜临阵换将”为由驳回。牧听了也只是心中冷笑一下,虽然他与皇兄早已化解心中的怨结,旁人却是不依不饶,拼命离间他与皇兄的感情,非要把他们兄弟树成死对头不可。在这咄咄逼人的形势之下,亦有人暗中劝牧不如自动提出用自己交换太子回来,这样便可封了那些怀疑者的口。这要是在早些时候,牧应该是乐意而为的,但现在他可不觉得宫廷之中的危机重重能比藤城的前线好多少。至少在处理完泽北之事之前,他不能离开宫廷,离开顺德帝身边。

 

自从顺德帝发下狠话,牧就不再执着于寻找泽北可能谋反的证据,转而调查泽北在朝廷中的根基深浅程度。如果泽北真是早有反心,必定不能单凭他一己之力来夺牧家江山,若是自己贸然出手,恐怕会加速他谋反的步伐。但查来查去,泽北除了执掌了皇宫与京城的军事大权,与当朝最负盛名的大将军诸星有姻亲关系外,几乎与其他官员再无密切关系。别说结党营私,就是普通的人际关系都并不广博,在牧看来,就是一个安静的走着自己仕途的年轻人。牧越查越觉得对不起泽北,进而只能考虑如何能使得泽北自动离开这个喧嚣权力中心,去过免受帝王猜忌同僚陷害的平常人生活。

 

牧却没有想到,他所查之事正是百年前泽北先人复国失败后留下的教训,那就是绝不可在朝堂之上明目张胆的坐大,而是应该将势力植根在京城之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如今七王中的三王,八辅中的五辅都已被泽北皇族之人所控制,那些整日在皇帝面前晃来晃去的官员们就是全加起来,在这样的势力面前根本是不堪一击。牧虽然熟知韬略,却也毕竟年轻,终究是想不到他所面对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百年苦心经营起来的集团。

 

顺德帝倒是不管儿子已经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只是一味催促牧早日拿出行动。之前在还与这个儿子关系疏远之时,他一直依赖着泽北,甚至有些恐惧泽北,他也曾试图以将泽北招为驸马作为将其控制住的手段,结果被泽北抢先一步,使他的计策落空。之后他就更加不能自已的怀疑猜忌,总觉卧榻之旁有他人在酣睡。却又因牧横舟的忘恩负义之事,使他又无法离开泽北。幸好及时与牧绅一修复了父子关系,而牧绅一又确实是一个可靠无比之人,所以他这才放下心来决定彻底将泽北铲除。但无论如何,他受过泽北大恩,又找不到泽北的把柄,他若是随便给泽北安个罪名,恐怕就要被斥为滥杀忠良的昏君了。而牧绅一才能堪与泽北相当,之前与泽北没有任何瓜葛,又是他中意的帝位继承者,由他来做此事,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谁知道这个儿子实在太过正直,凡事非要依理行事,始终不能按照他的心愿早早就泽北除去,让他自此能高枕无忧。

 

但是任他再怎么催,牧就是稳如泰山,只是说要等待时机。顺德帝并不会考虑轻率出手可能带来的问题,反而怀疑牧是因为仙道的原因在故意敷衍他,因为身体欠安,本就喜怒无常的他现在更是脾气见长,动辄便会将儿子为莫名小事痛斥一顿。幸好牧心胸宽大,不会和卧病在床的父亲计较,也不会为父亲的怒气所动,乱了自己的计划,依然举重若轻的与父亲相处,顺德帝也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这天在长庚殿中,顺德帝又龙颜震怒起来。太监宫女们翻了翻眼睛,安心等着每日上演一次的风暴平息。一名气喘吁吁的小太监跑了过来,说有急报。太监头头懒懒的指了指里面,小声道要是不想触霉头,最好明天再说。

 

“但这事可拖不到明天,人还等着进城呢。”

 

听了听里面的怒吼,小太监吐了吐舌头,为难的说。

 

“什么人?进个城还要惊动皇上。”

 

太监头头好奇的问道。

 

“是大将军诸星大一行已经到了郊外,正等着皇上宣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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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大军凯旋之势返回京城,自然也得不到那么排场的接待。但是毕竟是刚刚为海南平定疆乱有功之将,所以迎接仪式虽然简单倒也还算周到,各种该有的礼遇一应俱全,并不会因为顺德帝的缺席而显得有所怠慢。

 

将数万大军留在边疆休整到春天再行返回,诸星自己却顾不得路上的天寒地冻,执意单独先回京城。边关距离这里有千里之遥,而且牧因为数次带兵走过这条路,知道其间山峻水重,坎坷崎岖,加上又是冬季,冰雪封盖的地方也会不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赶的路,居然只用了二十几天就走完了常人要走上个把月的路程。

 

牧代替顺德帝对诸星等人给予了嘉奖,诸星已经是朝廷的第一武将,官居一品,便不再升职,而是由爱和公加升为爱和郡王,位列王公之间,也算荣耀非常,其余仍有嘉奖若干,到底也不如这郡王的头衔重要了。

 

圣旨宣读完毕,牧笑嘻嘻的上前将伏地听旨的诸星扶起,诸星这样的人能够被朝廷重视皇上恩典,他也着实替他高兴。然而近前一看,牧却吓了一跳,早前那个虎虎生风魁梧结实的青年,如今不但消瘦了许多,满面的风尘与疲惫之下,更是难以掩饰的病容。

 

“诸星将军,一路上可是身体有恙?”

 

诸星也是身负武功之人,按理说就是路上赶得急点,着了凉感了冒,也不该憔悴至此呀。

 

诸星咧嘴一笑,倒是有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本色。

 

“小事,不劳殿下担忧,蒙头睡上几天就无妨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一阵刺骨寒风卷过,诸星竟然经受不住,连连咳嗽不止。牧望向他身后的随从人员,众人都面有忧色,或摇头,或避开牧询问的眼光。牧心中一沉,感觉颇是不祥。

 

迎接仪式完毕,在仪仗队开路之下,牧引着诸星一起入城向皇上谢恩。两人并驾而行,牧细心观察,诸星虽然身躯笔直,但是看得出仅是强撑,已有摇摇欲坠之势。

 

“还是找太医看一看吧,病无论大小,都是耽误不得。”

 

他低声劝道。诸星只是默默点头,大概也知道自己没有瞒过牧的眼睛。他其实心里对自己的情形再清楚不过,除了每日傍晚必然发作的心绞之痛外,原本的功力也消去了两成。正如越野所说,严寒与劳累让他旧伤不但复发,而且已经深入心脉,恐怕已是形成难以痊愈的重症。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一刻也不想耽误,如果能将越野救出,这条命又算什么。

 

“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我自妹婿的书信之中得知宏……宏明他得殿下的照顾,才免受许多折磨,诸星着实感激不尽。”

 

牧有些惊奇,虽然他后来也知是诸星将越野带去为了治疗,才得以保全了他的性命,但如今从诸星口中听来,似乎那越野对诸星来说,早已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诸星明明已是病得不轻,却还要日夜兼程不要性命的赶回来。

 

“越野公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却尚无能力为他免去牢狱之灾,诸星将军的感谢在下受之有愧。”

 

“殿下已经尽力而为,诸星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宏明之事因我而起,救他之责理应由我承担。殿下,只盼你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能使得皇上开恩才是。”

 

“诸星将军请放心,越野公子之事,在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得到牧的保证,就连听到嘉奖脸上也不见喜悦的诸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的确,有了军功,再有牧的帮忙,他相信,这次他一定会将心爱之人自那阴暗污秽之地解救出来。

 

待诸星返回家中,将武服换成朝服之后,牧又陪他到得皇宫,诸星被宣入御书房,牧招手叫来他的随从询问诸星的病情。随从期期艾艾的说道,自从大军到了边关,诸星将军好象拼了命一般处理军务,为了能尽快取得胜利,数次自己涉险敌营。边疆之乱平定之后,诸星虽然让人困马乏的大军充分休息,自己却仍然日夜忙碌忙于善后之事。周围的将官看他太过劳累,都劝他缓上一缓,他却不肯听从。这么折腾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呀,可是谁又能说服得了他。这一路上也是,日也赶夜也赶,眼看着他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他也不休息。

 

“殿下,小人不知道诸星将军到底是为了何事这样心焦,但是小人知道,要是在这么下去,诸星将军他……他……”

 

连着几个他,随从都没能说下去。牧点点头,安慰道:

 

“不必担忧,回到京城有的是名医,诸星将军乃是朝廷重臣,皇上对他更是青眼有加,诸星将军的病必然会得到妥善治疗。”

 

牧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被御书房内突然传来的茶杯撞地声给彻底粉碎了。牧心中一惊,顾不得打发走诸星的随从,身形一晃已是直冲了过去。本来御书房无皇上宣召便是再大的权臣也无权进入的,但牧自开始在此帮父亲打理朝政,就有了自由出入这里的权力。虽然如此,牧还是约束自己不要越制,但现在听到这样的动静,他怕里面有什么变故,就也顾不得规矩了。

 

书房之内,顺德帝已是勃然大怒,诸星跪在他的身前,虽然承受着皇上的怒气,脸上却不见任何的恐惧与悔意。牧慢慢走到诸星的身边,不知诸星因何惹恼了父亲。

 

“诸星大,你恃功自傲,竟然想要要挟朕吗?”

 

顺德帝狠狠的指着诸星,竟然是怒不可遏。

 

“臣不敢,臣只希望皇上你饶过越野宏明之罪。”

 

原来确实是为了越野之事,牧心中不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生,所犯之错也大不到让皇帝与自己的重臣翻脸的地步,为什么顺德帝不借机以此笼络,让诸星自此之后更加效忠于己。难道是……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难道顺德帝除掉泽北还不放心,对与泽北有姻亲关系的诸星也不打算放过吗?自己原来一直以为父亲对于越野之事是小题大做,现在看来是早有计算。顺德帝一连串的做法,此时在牧的脑中一一明朗起来。原来父亲不止昏庸,而且狠毒。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只是父亲用来对付可能威胁到他的人的一颗棋子呢。

 

但他并不能看着父亲诛杀功臣,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海南王朝的清誉。顺德帝却知道他的心思,在他开口之前便挥手制止。

 

“绅一,此间并无你的事,你下去。”

 

“父皇请息怒,诸星将军长途跋涉,已是劳累无比,言语之中对父皇有所冲撞,也是情有可原。儿臣以为不如令他回去闭门反省,他日再叫他入宫谢不敬之罪便是。”

 

他使个眼色给诸星,告诉他此时不要再强硬下去,将事情留有回转余地。

 

顺德帝用力一拍身边的几桌,怒斥道:

 

“为一个越野宏明,就不叫朕放在眼中,诸星大,亏你也算是世家出身,竟然这么不懂道理。也罢,朕现在就命人将他斩了,看你又能如何?”

 

“皇上不可。”

 

“父皇不可。”

 

牧知道父亲是纯属找茬,但他毕竟是皇上,金口一开,越野宏明就死定了。只是事情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了。

 

“陛下,臣真的愿以所有的功勋交换越野宏明,请陛下恩准。”

 

“哈,全部的功勋?那是朕赐于你的,朕现在就可以收回,你还有什么可拿的出?”

 

“臣全部身家封号,请陛下恩准。”

 

“哼,那也并非是你的,只有朕一声令下,便可抄没爱和公府。”

 

“……臣……的性命,换得越野宏明,陛下能否恩准?”

 

诸星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牧怒声喝道:

 

“诸星大,这样的玩笑话你也敢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实在不成体统,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诸星一愣,牧对他一向敬重有加,从未如此疾言厉声,但目光之中并无责怪,反而满是忧虑,想来是想以此化解一些顺德帝的怒气。他微微一笑,他连泽北都辜负了,他还怕些什么呢?

 

顺德帝冷冷的看着他,而后冷冷的笑了起来。

 

“为了一个小小的医生,你就可以忤逆于朕,今后还不知为了什么人,你也会犯下弑君之罪呢?诸星大,你既然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朕就成全于你。来人,将诸星大收入监牢,明日午时与越野宏明一同问斩。”

 

“父皇,诸星将军是朝廷栋梁,将其这样斩首,儿臣绝对太过轻率。”

 

望着已经远去的那群押走诸星的侍卫,牧几乎是在对父亲喊起来。

 

顺德帝原本总是不甚清醒的眼睛,此时竟闪出牧从未见过的犀利阴险的光芒。

 

“绅一,求情就不必了,只有不到一天时间,你想救他,就好好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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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诸星他到底是这么做了呀?”

 

虽然不在宫中,但是诸星突然要被问斩的消息还是迅速传给了在较场观看神策营练兵的泽北。和深津有些惊慌的表情不同,泽北只是淡淡的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因此动容。事实上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诸星写信给他执意要回来,他就知道自己当初以为把他放去边疆多少能减弱一些他对越野的思念根本就是想错了,数月的分别起到的是相反的作用。但顺德帝会突然要杀诸星,倒也不仅仅是被顶撞的缘故。

 

“他想杀的人恐怕是我吧?”

 

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微笑,这个老皇帝还以为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其实他早就知道老皇帝对自己到了杀之后快的地步。依靠牧这块挡箭牌,他暂时拖延了一阵时间,而现在有没有牧都无所谓了,风间替他做了件大好事,让他可以更加自由的将老皇帝操控于手中,这也是为什么被牧调离御书房他也不觉有所威胁的原因。

 

“少主,诸星他,我们如何营救?”

 

“救他……”

 

泽北沉吟起来,深津急得汗水直冒,但实在从泽北沉静的面庞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诸星此举虽然无意是自毁长城,还给复国带来不利变数,但毕竟同僚多时,他也不忍看他为这样的事就丢了性命。

 

“救他可以,只是他……如此置你我置复国大业于不顾,救他又有何用?”

 

“少主。”

 

“深津,此事我知道了,这两天恐怕会生变,你务必要传给下面,要他们小心行事,一切如常就可。”

 

泽北起身向外走去,深津知他已不想和自己讨论营救诸星之事,心中已经凉透,这失望并非是因为其主的绝情,而是感悟于王道的艰难之处,而心生了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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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3:21:57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