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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Synopsis

泽北荣治究竟是挺身而出,还是会坐视不理明哲保身呢

虽是顺德帝的临事起意,但“大将军诸星忤逆圣上,已获罪下狱明日问斩”的消息还是迅速不径而走,很快就在京城传开。整个一个下午,赶到皇宫为诸星求情的大臣络绎不决,都拜请顺德帝手下留情,给诸星一个悔过的机会。诸星为人豪爽开朗,又确实为海南的江山的稳定立下汗马功劳,不少人听此消息都为诸星感到惋惜,同时对顺德帝过河拆桥诛杀功臣的做法大为不满。但顺德帝心硬如铁,以身体欠安为名,一个个的全部拒见,连流川大学士都吃了闭门羹。只是顺德帝这么任性胡为,倒霉的是牧绅一,还要好言将众人一一劝走,其间不乏遭到很多怀疑眼神,认为已是顺德帝最为信任的他不肯出力为诸星美言。牧对此全部装看不见,反正黑锅背得不少,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但眼看已是掌灯时分,他始终脱不了身去见他要见之人,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他也是心急火燎。而且那个人应该此时也听到消息了,他的态度才是能否救得诸星的关键所在。

 

“泽北荣治究竟是挺身而出,还是会坐视不理明哲保身呢?”

 

牧想父亲一直不肯放过他出宫,大概也是在等泽北荣治。若是泽北荣治来了,一个不小心,大概就可以和诸星一个下场了。所以泽北此次进宫恐怕是危机四伏,险相环生。但他要是不来,牧又隐隐觉得心中替诸星有些不满。

 

正矛盾着,突然有太监来报:

 

“皇上,天威将军泽北荣治在外求陛下一见。”

 

“父皇已经劳累一天,不用传了,要他明日再来。”

 

牧毫不犹豫的挡起驾来,现在这个时候让泽北面见顺德帝不是好事,不过他来了,倒也说明他非无情无意之人,牧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绅一,让他进来,泽北爱卿难得有求于朕,朕哪儿能让他失望呢?”

 

顺德帝躺在床上发了话,牧在他的眼中发现几许得意神色,心中更是戒备起来。

 

泽北由太监引领入了长庚宫之内,跪下向顺德帝叩首见礼。牧站在他的身后,眼见他礼数周到,态度恭谨,全无骄横之气,但确实就如顺德帝所言,并无臣服之感。高头老师说相由心生,难道泽北的内心真的并没有把海南皇帝放在眼中,那却又为何要效忠海南朝廷呢?

 

显然,本来想象着泽北总归会有些惊慌,再不成也会感到不安,但这些统统没有在泽北的脸上显现出来,仍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很明显的,顺德帝有些失望。牧心中真是又气又是好笑,父亲就为了享受一下自己的权威能对泽北产生压力的感觉,耐着性子不睡觉的等着,结果还是落空了。一个帝王过于执着于这些,实在是有够无聊。牧因为很长时间不是在江湖行走,就是在军营里生活,气度自然宽阔宏大,哪里想得到一个长期高高在上以至于变得不可一视的皇帝,比反抗更加让他无法容忍的就是被无视,全是这样的怨念日积月累下来,让顺德帝对在泽北起了杀无赦的狠心。

 

“泽北爱卿可也是为诸星之事来的吗?”

 

顺德帝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泽北点点头,道:

 

“臣听说他忤逆了帝王之意,因而获罪,臣想陛下必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但诸星毕竟与臣有姻亲关系,臣想肯请陛下,能否将诸星的过错告之于臣,让臣前往天牢责之。若是他能有认错之意,臣也请陛下能给他一条改过自新之路,让他能在有再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他心平气和的态度,倒让顺德帝没有发火找茬的理由,牧暗暗想怪不得此人能够在几年时间就取得荣耀显赫的地位,在为官处事方面果然是进退得当。

 

顺德帝见没有理由立刻就进入拍桌子瞪眼睛的场面,只能假意叹息一声道:

 

“朕当初听爱卿进言,以为诸星他去了边关之后,会收敛一下胡闹之心。不成想他根本没将国事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朕本来觉得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诸星他又是刚刚平定疆乱的功臣,便不想与他计较。但此人竟然仗着自己的功劳,逼迫于朕置法礼于不顾,为他徇私释放有罪之人。朕责骂他几句,他就和朕要死要活起来。如此之人不但不能再给海南诸多武将做出表率,也令海南情誉蒙尘,朕虽爱惜人才,也断不能允许如此狂妄之徒猖狂下去。今日若是饶了他,明日任何臣子都可以和朕讨价还价,因私废公,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又成何体统?”

 

顺德帝一脸的痛心疾首,似乎真的是诸星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泽北听了,低下头想了想,道:

 

“这确实是诸星的不是了,皇上的责罚并无冤枉他之处。但诸星应该也不是全然不知悔改之人,陛下能否允许臣入牢一探,晓之以理,他若能迷途知返,也会感念陛下的宽容与恩德的。”

 

“唉,泽北爱卿,朕也努力劝说过,却全无成效。朕已是对他死了心了。原本你是朕最信任的人,你若开口,朕又不忍心将你驳回。但朕今日若是应了你,旁人又要说朕办事不公了。况且那诸星到了这生死关头,为了保命而向朕认错,但对朕已是怀恨在心,将来未必不会有不轨之行,到时泽北爱卿你岂不要受他连累。”

 

顺德帝拿出了最擅长的离间之术。

 

“皇上不必担忧,臣与诸星虽是亲戚,但臣首先也是海南之臣,皇上之臣。诸星确是那般咎由自取,不识大体之人,臣也绝无包庇之心,更不会为他破坏海南律法,朝廷规矩。”

 

“这……泽北爱卿,你非要去不可吗?”

 

“一切但看陛下之意,陛下若是觉得无此必要,臣不去也可。”

 

无论顺德帝如何想挑起话题,泽北都轻轻让过,顺德帝无奈,只能随便挥了挥手。

 

“好吧,朕就准你去见他。”

 

“臣谢皇恩。”

 

不让顺德帝再有生事的机会,泽北迅速施礼退了出去,顺德帝面色阴沉,一掌拍在床沿之上。

 

“哼!”

 

牧松了口气,泽北果然不象诸星,是需要担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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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宏明,我……我又食言了……”

 

靠在牢房的墙壁上,诸星对着与自己仅有一墙之隔的越野充满歉意的说着。刚被押进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越野先是惊喜而后惊讶最后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他知道他最终还是让越野失望了。但自从他被扔进隔壁这间通过贿赂才得到的牢房中,眼见着头顶上那脏污的墙角上的某只蜘蛛已经从无到有的结出一张大网了,隔壁还是一点声息都没有,他终于还是试探着先开了口。

 

另一端一直抱膝冥想的少年脸上浮现一个只有自己才感觉得到苦笑,心想

 

“千里迢迢赶回来只为送死,还真是诸星大的风格呀。”

 

也许诸星这样的做法,确实只有用卤莽二字来形容。非但不能将自己救出去,连他也身陷其中。更糟糕的是让两个人立刻就面临死境,这半年来众人齐心协力做出的努力全部白费。

 

但他却一点也不想责备诸星,事实上,当他看到诸星出现在天牢之中,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半年来苦苦支撑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能再见到诸星,他竟然会那么的满足。

 

“他毕竟没有将我抛在这里不管。”

 

为这一个小小的理由,他完全无视了诸星弄出的大危机。至于死亡,在牧接手此案之前,他自己都差点死在酷刑之下,便已经对死失去了恐惧之心。而且说来说去,他觉得自己又有什么埋怨的理由呢?不是自己先别有目的接近这个家伙吗?不是自己为了这个家伙,背弃了自己的任务,在明知会招来灭顶之灾的情况下还要帮他去救人?也正是自己不顾姨夫的劝说,非要留下来医治这个家伙的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哪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他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也一直坦然的过着牢狱生活,只是在仙道诚愤怒痛心的表情下,他总是会觉得为了诸星辜负了他的信任,尽管不后悔,但是仍然不可否认的是件蠢事。

 

“只求不要因为我的任性,坏了仙道家的大事就好了。”

 

他现在有些担心的是,听到他即将被处死的消息,仙道彰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这里是京城,高手云集之地,双拳难得四手,若是仙道冒险前来营救,当真是险之又险。

 

“他现在要是不在京城就好了。”

 

他的沉默主要是因为在考虑这些,但对于一直惴惴不安的诸星来说,这沉默更象是对他的心灰意冷。得不到越野的答复,他抓了抓头,不知如何是好。头上的蛛网上,已经落上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飞蛾,挣扎着想要离开束缚,却只是被越缠越紧,诸星觉得那只小飞蛾和自己好象,仗着自己会飞翔,就不知深浅的到处冲撞,最终也只能落得死于非命。虽然在战场上他足智多谋,所向披靡,但毕竟是武将出身,不惯于算计他人。而泽北觉得他为人太过光明磊落,也并不让他卷入过多的谋划之中,所以在勾心斗角方面,诸星确实水准还不如一般文官。他隐约已经嗅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但却还不能将事情看得通透。

 

哧的一声轻响,他弹出了一线指风,将那只逼近飞蛾的蜘蛛打了个八脚朝天滚下网去,蛛网也因此破了一个大洞,飞蛾借机奋力挣脱开来,仓皇飞走。

 

“小东西,你有我来相救,可是又有谁能救我和宏明呢?”

 

他叹口气,他把自己在这世上的所有都拿出来了,声望、荣誉、财富、甚至自己的性命,但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用处。他也曾想凭借自己力量,将越野从牢中劫出,但是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即使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却不能出卖不属于他的一切,他相信如果自己安静赴死,对深得顺德帝喜爱的泽北还不算什么威胁,妹妹也可保全。可一旦自己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就很可能要诛连无数与之有关系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少主泽北。他已经对他不起了,被这样窝囊的处死也算他一种谢罪的办法了。只是越野就这样和自己一起死掉,也实在太冤枉了。

 

他也不想让泽北为救自己涉险,事实上,如果泽北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会羞愧得不敢抬头了。

 

也许唯一的指望是牧绅一,但是……他能说服他的父皇吗?在御书房中牧绅一已经尽力在帮自己解围,自己却还是不能抑制住情绪顶撞老皇帝,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不过他也听说牧绅一很得老皇帝的宠爱,也许事情到了最后会有转机也说不定。不用非要救自己,把越野救走就好了。

 

他希望能如此,只是就是这样的希望,其实也是那么的渺茫。

 

“宏明……真的很对不起,认识我,你很后悔吧?”

 

他轻轻说道。想起越野曾经冷冷说“不要让我后悔认识了你诸星大”的时候,自己还埋怨越野的刻薄,到如今看来,自己确确实实是越野命中的灾星。

 

“……没有,我没有后悔。”

 

虽然细小微弱,但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入诸星的耳中,令这个八尺男儿如同遭遇雷击一般全身骤然一震。

 

“宏明……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一转身,抓住栏杆拼命想向隔壁的牢房开去,可惜他的视线并不能转弯,除了能勉强看到隔壁同样的铁栅之外,看不到更多。

 

“……真的。”

 

仍然是那种微弱,却又坚定的声音。

 

“可是……是我害了你呀……”

 

“你真罗嗦……最后一次说了,我没后悔过。”

 

虽然语带埋怨,但尾音已有了淡淡的笑意,诸星听了,激动之下竟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别说是砍头,就是把他千刀万剐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也一定会笑出声来。刚刚还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男人的诸星大,这一刻又幸福得仿佛飞上了云端。

 

“宏明,你放心,我再不会丢下你的,这次……我说到做到。”

 

他的誓言换来的是隔壁一声轻微的叹息,这又让他着起急来,难道越野还不能完全相信他吗?他又狠狠抓了抓头发,突然扒着栏杆用力将他的右臂伸了出去,贴着隔开他们的墙边。

 

“宏明,把手伸过来,抓着我的手。”

 

“干吗啊?”

 

越野真是拿这个家伙没辄了。那个家伙虽然一脸病怏怏的样子,但是毕竟还不是象自己这样浑身上下还留有很多酷刑折磨下的伤痕,到现在都时时还在做痛,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来呀,抓着我的手,我们一直这样,就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诸星为自己这个主意很是兴奋,越野心里一边骂着他又干傻事,却也忍不住照他所说的那样,忍着伤痛将自己的左臂也伸了出去。两只手吃力的摸索着,终于指尖碰到了一起。诸星一声欢呼:

 

“再用力呀,宏明。”

 

指尖的碰触最终变成了手指相勾,虽然被撕裂的某处创伤,血已经洇湿了衣衫,越野却没有放弃折磨自己的这样的动作,在抓到诸星的手之后,他就再也不想放开了。在他17岁的人生中,他所能掌握的所有人或事中,这是最真实最温暖也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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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诸星和越野看不到的角落里,泽北看到一切。很久,才默默转身向天牢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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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刚刚已经按照父皇的旨意,从禁军调派高手把守天牢,诸星虽然武功高强,但有众多大内侍卫坐镇看管,他也不能轻易脱身。”

 

牧向歪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的饮着茶的父亲报告道。顺德帝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下含义颇多。

 

“好啊,绅一,不过朕担心的倒不是诸星大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朕担心的是那个人……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牧点点头。

 

“儿臣也知道,但今夜儿臣要警惕天牢那处的事情,所以已经将儿臣信任的神将军调到您的寝宫外,今晚由他在这里值守。”

 

“啊,有神将军在,朕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了。绅一你果然是稳妥之人。”

 

听说是颇得自己欢心与信任的神宗一郎守卫自己的安全,顺德帝也就放下心来。原本禁宫上下的安全都是由泽北把持,现在看来,牧已经巧妙将宫内人员调派的大权收回,他不用再害怕泽北了会不会突然发难。于是顺德帝不再罗嗦,挥手放儿子出宫。

 

终于步出了那个暖得让人烦躁气闷的长庚宫,牧站在凛冽的寒气之中,长长的吁了口气。父亲这边总算是暂时无事了,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而且一件比一件更麻烦。抬头看了看正向中天移动的明月,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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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牧绅一来了,想要见您。”

 

自从探牢归来,泽北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房里临摹字帖。深津了解,这个时候通常是泽北遇到难题的表现,不过一旦他放下笔了,那就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他期待着泽北能放下笔,却又有些害怕,外一泽北做出的结果是放弃诸星,于理他可以理解,于情恐怕自己会难以接受了。不过这样的僵局对局外人是一种煎熬,所以听到牧绅一来防,他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牧绅一与诸星大也算惺惺相惜的武将,也许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他这么想着。

 

泽北的笔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一笔一画的写了下去。深津等了好一阵,也不见他发话,心里有点着急。牧毕竟是一位皇子,就是不见也不能这样晾着不理。

 

“少主若是不想见他,属下就去打发他走好了。”

 

泽北搁下了笔,嘲讽的一笑,道:

 

“深津,你不用着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肯定是有事前来,又怎么会轻易就走。”

 

看样子他似乎对牧的来意已经摸得明白。

 

于是正冠理衣,泽北恭敬了出去迎接三皇子的光临。在一番装模做洋的寒暄过后,牧被带进了书房,直接进入了正题。

 

“父皇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杀诸星和越野。”

 

“多谢殿下相告,但陛下既然已有此意,而诸星又不肯向陛下认错,在下也是毫无办法。”

 

泽北冷冷回答。

 

“并非是没有办法,只要泽北将军肯出力一助。”

 

“我不知殿下所言何意。”

 

“劫牢。”

 

牧平静的说出两个令人震惊的字眼。泽北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直直的看了牧好半天,不悦的说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虽然是鲁钝之人,却也知道这个道理,岂有为一个海南的罪人背弃的君王效忠之心,殿下此言可是忒小看人了,还是殿下这是为了试探在下对海南王朝的忠心来了?”

 

“但父皇未必不因诸星而怀疑于你。”

 

“陛下乃是一朝名君,怎会为不分是非,不辩忠奸之事。况且泽北为人臣子,只知克尽责任,任何揣测之言对在下而言都是耳边清风而已。”

 

“哈,若真是能辩忠奸,诸星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下场。泽北将军,你若为了功名前程而弃诸星于不顾也是随你,仙道却不会任越野宏明惨死刀下。牧绅一知道要你放弃如今的一切也是为难,所以只求泽北将军能帮个小忙而已,其余由我和仙道来办即可。”

 

“……”

 

泽北这次没有反驳,只是保持了沉默,牧知道搬出了仙道总算是让他有些动心,趁热打铁的说道:

 

“今日是泽北将军的夜勤,父皇命我协理泽北将军守卫城防……”

 

眼见泽北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牧知道他听懂了,所谓协理就是监视而已。

 

“届时只要将军将城西的守卫调开一刻时间即可,由我和仙道去将诸越两人带出天牢。泽北将军在禁军之中威名显赫,深受爱戴,想必无人敢不听从将军的调遣。”

 

“哈,殿下真是说笑了,别说让我故意将那两人放走,就是诸越两人真的凭自己的力量逃走,都是泽北的失职,必会受到陛下的严厉责罚。”

 

“泽北将军不用担心,你今晚只是负责城防,并不负责天牢的守卫。诸越二人越狱而逃,责问起来与你也没什么干系。就是有人告到父皇面前说有一刻城防虚空,只要我们互相咬定两人当时同在城头之上,并不见有人从城头而出,父皇也无法问责于你。”

 

牧的计策确实当得起狡诈二字,泽北听得皱起了眉头。

 

“殿下的计策倒是不错,只是在下做不出这种徇私舞弊之事,殿下你想救那两人,请自便吧,恕泽北不能伸手。殿下,天也晚了,今日之事泽北全当没有听到,请回吧。”

 

他冷笑一声,背手走了开去。牧笑了笑,道:

 

“既然将军不愿伸出援手,牧绅一也绝不勉强。只是事出之后,恐怕我与仙道都要暂时躲避一阵了。到时还请将军你善待仙道的家人,勿要让他们受到牵连之罪,告辞。”

 

他竟是打算和仙道不惜一切大闹天牢,而后放弃一切远走高飞。泽北叹了口气,道:

 

“殿下,你这是何苦,陛下他对你甚是期待,你有何必要辜负他的信任。诸星他们于你们有什么重要之处,你们要这般拼了命去救他们。”

 

“诸星将军乃是海南名将,我不愿父皇一时糊涂滥杀忠臣,被唾为昏庸之帝。何况世间这样的豪杰丈夫实在难得,平白死去实在可惜。至于越野宏明不但是仙道的亲人,更是我的救命之人,牧绅一若是不出力相救,与忘恩负义的小人又有何差别?”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落落磊磊之下,更加正气凛然。泽北转过身来,眼神中竟有一丝敬佩之意。

 

“殿下果然是刚正不阿之人,但若就此丢了本该属于殿下的江山,岂不是可惜至极。”

 

“哈,泽北将军是否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江山与仙道,若选其一,我选仙道。绅一原本也未将那皇位放在心上,如果能借此机会顺势退出朝廷,离开王道,也是心中所愿。”

 

泽北脸一沉,的确,闯下这桩大祸之后,牧倒是可以毫无负担和仙道双宿双飞去了。虽然已经告戒自己无数次,不可为了仙道而影响了皇图霸业,但每次一想到看到牧仙二人的亲密之举,心口总是会痛不可当。为了避免自己的脸色被牧看到而起疑,他不动声色的又转过了身,似是正在仔细思考牧的建议。

 

好容易将起伏的情绪压平,他开始盘算起来。以他对牧的了解,牧这些话并无可疑之处。尤其是在皇位的问题之上,他已经亲眼数次见到牧因为拒绝太子之位而惹得顺德帝大怒的情景。牧要不是为了皇位而博取顺德帝的欢心,确实没必要跑来这里试探。更何况,牧这个人虽然以谨慎出名,但到底不屑为宵小之事,更不会拿他与仙道的感情来冒险,陷害自己。

 

“若是他与仙道就此离开,这朝廷就确实无人再能成为对手,反正顺德帝的老命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也不需再拿他来为我抵挡。只是真的就这么将仙道交予他吗?”

 

他真的很是不甘心,但理智告诉他,对仙道,他必须放手。于是他缓缓说道:

 

“殿下,小彰是我一手带大,也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亲人,你若真的对天发誓永远不负他,我愿意帮殿下这个忙。”

 

他没有回身,因为他不想看到牧的神情。他以为牧会象上次那样,毫不犹豫的发誓。然而牧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

 

“我愿意对天发誓,一生都不负仙道彰。”

 

“好,今晚何时动作?”

 

“四更时分。”

 

“好,不过我还有个请求。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救出诸星和越野二人之后,恐怕皇上也不会善罢甘休,仙道是越野宏明的亲戚,由不象我在朝廷之中好歹也受顺德帝的信任,恐怕真的会被牵连进来。你还是尽快将他和他的家人带走。”

 

牧点了点头。

 

“此事我也有所考虑。若是能不闹出动静的顺利救出诸越二人,我还可以多在京城耽搁一些时日,将弥生之事设法了结。仙道我会劝他先行离开的。”

 

“那么一切就照殿下所说办理。殿下,你和小彰务须小心。”

 

“多谢相助,请了。”

 

牧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做停留,急步出了天威将军府,他这才发觉虽然腊月寒冬,自己竟也是内外都已湿透。泽北的城府太深了,不管他是真的对诸星无情,还是因为对自己不够信任所以才故做姿态,总之最后终于能说服他听从自己的营救方式,牧觉得主要还是因为仙道的原因。因为想到这一点,他心中殊无喜悦,反而弥漫着深深的愧疚。尤其是想到被逼着对天发誓之事,他的心更加沉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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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牧绅一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因为一直在外面溜达,深津对里面的唇枪舌剑一无所知,但事关诸星,他很是关心。

 

“恩,只是营救诸星一事。”

 

“啊?他愿意将诸星救出吗?”

 

泽北点了点头,却也不想解释,事实上,他预感到如果将牧的计划告知深津,带来的担忧肯定是大于喜悦的。

 

“深津,今夜四更你到城西树林外等着接应诸越二人,让他们自密道逃走。”

 

“少主,连越野也让他进入密道之内吗?”

 

深津有些惊奇,密道除了泽北与他知晓,更不第三人知道它的存在。一百年前,就凭这条密道,泽北祖先在复国失败之后,保全了自己的骨肉逃出京城,是货真价实的救命之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坚决不会敞开的。而今泽北居然肯为诸星甚至越野开启密道,足见诸星在泽北心目中的地位之高。

 

“是,既然要救诸星,多一个越野也算不得什么。这样的人倒也并非不能为我们所用。但是临走之前,你要向诸星转告我的意思,看好越野宏明,倘若密道之事有半点泄露,休怪我翻脸无情。”

 

言下之意,威胁的矛头先对准的是越野宏明。

 

“是。”

 

深津领命出去,留下泽北一个人继续在书房里度着脚步。

 

其实在牧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决定以劫狱的方式将诸星救出。他知道诸星这个家伙虽然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但毕竟还是忠诚于他,让诸星自己越狱根本不可能。但生气归生气,诸星这样的不世名将实在是难得的人才,而且为了诸星雅,他也不能坐视他为芝麻小事断送了自己。他本来打算先不管其它将诸越两人一同劫出牢来,将诸星通过密道送往安全之地调养,至于越野,反正他也是将他救出来了,他自己爱往哪里去,都只随他去了。所以他面见顺德帝,请求能够与诸星见上一面,好趁机将越狱的计划告之。但看到诸越牵手的一幕,他就彻底明白,要么将这两人一并救出,要么让这两个人一起等死,他是没有办法将两个人分开的。

 

“算了,好人做到底吧。”

 

他自嘲的想,自己居然也会为了别人的感情之事动容起来了。收回有些飘远了思绪,他继续思考着牧的计策。这条计策虽不见得就比自己所想的更好,但最诱人的无疑是让牧绅一就此离开京城。最近因为有了儿子撑腰,顺德帝显然努力在摆脱自己的控制。而牧这个人也不好对付,为了避免他的怀疑,自己不得不暂时让出了守卫禁宫的大权。要是牧这一走了,朝廷里剩下老迈的顺德帝,愚蠢的牧横舟和一群成不什么事的大臣,大局就基本已定了。

 

只是将仙道拱手让出这件事,他耿耿于怀。虽知道自己绝没有亏本,但心中总是那么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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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果然不出所料,仙道正在书房中与忘归谈笑。今晚的仙道仍是一副华服公子哥的打扮,但眼尖的牧已经看到被当做腰带一般绕在腰间的逍遥剑吐出的寒光。逍遥的剑身轻薄柔韧,平时仙道嫌带着剑鞘出门碍手碍脚,就特意找人依照剑身的特点,在剑柄上镶了一只宝石扣,可以当腰带使用。他的奇思妙想虽被河田斥为荒唐,但这腰带确实是流光溢彩,点缀在衣衫上甚是合适,还掩饰了兵器自身所散发的戾气,不知情者很难发现这绝世宝剑的存在。

 

“阿牧,回来了?”

 

在得知越野要被处斩后,牧便将仙道先约来自己家中,让他等候自己的消息。

 

“殿下,仙道公子可在这里等了有好一阵了。”

 

一直在厅里陪着仙道闲聊的忘归一边帮牧脱下厚重的裘袍,一边命侍女们赶紧送上热茶来。牧微微一笑,问道:

 

“仙道公子是我的好朋友,忘归你有没有把家中最好的茶拿出来招待他呢?”

 

“有啦,我可是将早先皇上赐下的龙凤茶饼取出来给仙道公子品尝。”

 

“仙道公子自己也是茶道高手,忘归你该多向他请教才是。”

 

“哪里哪里?在下岂敢在忘归姐姐这里班门弄斧。”

 

三人相谈甚是高兴。聊了好一阵,牧连连向忘归使着眼色,示意她可以退离了。忘归明白他想和仙道独处,连忙将一切打点妥帖,而后知趣的起身告辞。

 

“阿牧,我已经和父亲一起将家中之事安排妥当,不管事成与否,仙道家都会尽快离开京城的,你不用担心了。”

 

无论救不救越野,仙道家都会在此事上受到波及,所以仙道诚当机立断做好了转移准备,对于狡兔好几窟的他来说,这种事难不倒他。

 

“我也已经说服你二师兄帮助我们,相信应该万无一失了。”

 

“二师兄?阿牧,我不想为此事连累到二师兄。”

 

仙道难得有些担忧的表情,名利虽然对他来说是身外之物,但如果让泽北为了自己家的事而丧失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耀,仙道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放心,只要我和你二师兄配合默契,这件事绝影响不了他的仕途。”

 

牧的保证很是斩钉截铁,笑容却是那么的虚弱,仙道疑惑的看着他,心中总有些不祥。

 

“真的不会吗?”

 

“相信我。”

 

“好吧……几时行动?”

 

“四更时分。还有仙道,这里是京城,如果把事情闹大会很麻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

 

“我明白。现在离四更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回家帮父亲收拾家事,四更我们在城西会面。”

 

因为惦记着家里,仙道也不在这里耽搁下去,有牧筹划,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仙道……”

 

牧突然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仙道以为牧终究是在为自己担忧,笑道:

 

“阿牧你不是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吗?不会有事的。就是真的惊动了人,我们逃跑便是,这天下又有几个能追上我们的。”

 

他费力的挣扎着在牧的怀抱里掉了个方向,微眯起眼睛迎过去,想去吻吻牧作为告别,不成想被牧的眼神吓了一跳,那是一种包含忧虑,痛惜,不舍的悲伤眼神,象是就要生离死别,才痛得仿佛要落下泪来。

 

“阿牧你……”

 

他感觉有些蹊跷,本能的想要推开牧,但背后已是一阵酸麻,数处穴位已被点中,随即便陷入了更深的晕眩之中,倒了下去。牧将软倒的身躯抱了起来,放在书房暖阁中专门供自己休息的床榻上。自从不再与忘归亲近之后,他很少再回自己的卧房,多半都是在这里歇息的。

 

“对不起……仙道……纵然自此以后不能再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我终究还是不愿永远失去你的……”

 

轻轻抚摩着仙道的面庞,目光一瞬也舍不得离开的看着他,牧知道今晚过后,他就再也不是仙道所爱的人了。室内原本通明的火烛渐渐燃尽,火焰在死命的摇曳了几下后,终于无可奈何的黯淡了下去,仿佛两个人的感情,也走到了终结。

 

然而伤心的却不止是室内之人,书房之外,一个俏丽的身影站立在寒风之中,正是眼见夜深,于是过来准备伺候牧入寝的忘归。牧对她使眼色的时候,她以为牧是为了与这位仙道公子要亲昵一下,虽然心中发苦,但还能以笑容压下心中的苦涩。但当书房中突然漆黑下来,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同时挂不住的,还有泪珠。

 

“殿下他从来不留人睡在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他就可以……”

 

因为嫉妒而控制不住的喊叫只能存于心里,真正能化为声音的,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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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3: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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