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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Synopsis

7月,本该是京城最热的时候,然而今年的雨季似乎来的更早了一些,从中旬开始,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繁复的阵式,诡秘的机关,陡峭的悬崖,风间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因为这里是他所选的绝佳退隐之地,所以安排的极其舒适。大到居所建筑,小到吃穿用度都准备的相当周全,甚至放养一些家畜和鸡鸭,使本来就很象世外桃源的此地更添几分情趣。他已料到如彩子那样聪慧之人,或许能破解阵式机关,因而更加谨慎的以药物封锁了宫城的内力,这样即使两人能到得悬崖之下,也并不能脱身。孤男寡女同居一地,时间一长,想这一对本来就情愫暗生的青年男女也势必会在此安居乐业过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来。只要宫彩二人再不出江湖,性命应是无忧,这就是他风间所能给予二人的最大的报答了。

 

但千算万算,他却算不到某一天的夜晚,一对情侣也踏足到悬崖之外的山谷,更想不到他们互相呼唤对方名字的声音会传入崖底。宫城立刻判断出这两个人一定是身负绝世武功的高人,若是能得他们相助,离开此地就不成问题。但如何能托信给他们,两人却犯了难。最终彩子看着潺潺不断的溪流,认为既是活水应当能流入桃源之外,就让宫城刻了一块木片,用自已头上的彩带系好丢入水中,希望木片能顺水飘到外面,落到那两个高人手中。

 

但他们也知道此举成功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一来不知道这水究竟是流往何方,二来哪儿有可能正好就流经那两位高人眼前,而且自那几声呼唤之后,山中便重陷寂静,说不定那两人已经离开。但有一丝的希望,谁也不想放弃,所以两个人将木片放入水中之后,就在各各自的房中默默的向神明祈祷着。

 

后来的事实证明,即使佛脚是临时抱的,上天也会慈悲的对待向他求助之人。所以就在两人辗转无眠等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午时已经快要绝望之时,一个叫仙道彰的年轻人带着好奇的表情,一路东张西望的走了过来。

 

“在下仙道彰。”

 

听仙道自报家门,彩子先是一愣,见仙道有些不解,连忙以袖掩口笑道:

 

“原来那位阿彰就是公子呀。”

 

她爽快的笑着,倒让仙道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和朋友的玩笑话,让姐姐见笑了。”

 

“哪里?我和宫城还要感谢公子的搭救之恩呢。说起来,家父在京城开办玲珑书院,也与令尊相识甚久,不知道公子是否还记得呢?”

 

仙道看她笑颜如花,面貌确实有熟悉之处,用力想了想,突然拍手一笑,道:

 

“原来是彩子姐姐,自上次一别已经将近10年,想不到重逢竟然是在此地。”

 

他家与玲珑书院颇有些渊源,自己的父亲与彩子的父亲交往颇多,他因此也与彩子见过几面,甚至还能回忆起大他两岁的彩子因他调皮用扇子敲的他头时带来的微痛之感。一晃数年,在遇到虽有些物是人非,但心中还是涌上了亲切之感。

 

两个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恰,一旁的宫城插不上嘴,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们。突然彩子转过头来,道:

 

“宫城,已经正午,仙道公子为了寻找我们,想必也走了不少路,还没用过午饭,你先陪陪仙道公子,我去烧些小菜,款待一些我们的救星。”

 

语罢,她眨眨眼睛,又露出那个宫城一见就彻底投降的笑容,刚刚还藏在心中的苦闷全都不翼而飞,宫城用力点着头,目送着她的背影没入居所之中。

 

“我们……彩子小姐说‘我们’,这代表……”

 

“宫城兄,宫城兄……”

 

虽然很想充耳不闻,让自己的心继续陶醉于幻想之中,但是毕竟是有恩于自己与彩子小姐的人,不可怠慢,所以宫城还是不情愿的将心拉回现实中,对上那个一见面就很让他有些危机感的青年,而那青年脸上的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让他有些心虚。

 

“啊……仙道公子,此地虽是囚人之所,但风景还是不错,在下领公子四处转转吧。”

 

掩饰着自己的慌张,他也不管提议是否被采纳,拔脚就走,甚至没注意自己的步伐快得根本不象散步。仙道心里更乐了,笑咪咪的赶紧跟上。可是他越跟得紧,宫城心里就越紧张得想要拉开距离,好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大概会觉得这两个人哪里是在散步,根本是在比试轻功。

 

“仙道殿下……他已经长得这么挺拔的年轻人了?”

 

守着灶台,彩子一只手托在腮上,一边微笑起来。但这笑容只维持了一会儿,又被忧虑的表情所取代。

 

“但是……真的要将那样重的责任交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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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风间的品味,退隐之地必然要有春观夜樱,夏看繁星,秋落红枫,冬雪初晴这样的美景。现在已是盛夏,溪流两旁的樱花早已凋谢,但谷中植被正值茂盛之时,青绿之间点缀各种不知名的繁花,清澈的溪流冲刷着各色石子,悠然恬静之处,美不胜收。

 

“宫城兄,虽然你说此地是囚人之所,可当真也是人间仙境哪。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不惜血本的陷害宫城兄与彩子小姐呢?”

 

呼吸着空气中洋溢着的花香,仙道好奇的问道。

 

“哼,那个人又安了什么好心了。”

 

宫城一想起风间那张可恶的脸,心里就不痛快起来。自从认识了这个家伙,他就明里暗里上了他多少当。本来以为服了那药丸必死无疑,害得他一睁眼看到彩子,就立刻以为那小子食言连彩子也一起害死了,大叫着要去阳间找那小子算帐。彩子解释半天他才相信原来那又是风间在作弄自己,那就小子根本就是以玩自己为乐。

 

有了话题,多少打消了刚刚的局促,宫城也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和仙道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仙道本就是个很随和的人,很容易就博取他人的信任,因此等到两人返回居所之时,仙道已经把全部事情经过了解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要毒杀牧的人叫风间清言。江湖上同时有如此高超的毒功与易容功的门派并不多,只要问问二师兄多半就清楚了。”

 

仙道暗暗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但此人会将宫城兄与彩子姐姐囚在此地,也不似并没有包藏多少祸心呀?”

 

这个问题让宫城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风间有意成全他与彩子,他怎会不了解。

 

“这个叫风间之人,莫不是有意想成全宫城兄你吧?”

 

看他发窘的样子,仙道一时嘴快,竟然脱口而出。

 

宫城脸色一沉,

 

“宫城岂是乘人之危之人,更何况玲珑书院十数条人命枉死,我若是因贪恋这些好处而知情不报,又怎么能对得起那些冤魂与自己京城第一捕快的良心。仙道公子,莫要拿此事说笑。”

 

“呃……抱歉,宫城兄,是在下失言。”

 

面对正色起来的宫城,仙道也收起调侃之意,心中暗暗赞赏此人虽然个头矮小,但却有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本色。然而那个风间清言虽然差点害得牧命丧黄泉,但见他一片苦心的对待宫城与彩子,仙道心里也恨不起他来。

 

“那么宫城兄若是从此地脱身,又有何打算呢?”

 

“将风间清言追拿归案,以慰无辜者在天之灵。”

 

宫城坚定的说道。仙道默默的点点头,

 

“宫城兄若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尽可到城东仙道宅来寻。”

 

“仙道公子仗义相助,宫城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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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三人便起身出谷。一路上仙道与他们谈笑风声,看似毫不在意之时,逍遥剑刺挑劈扫之下,隐藏暗处的机关被一一破坏。风间并不想置宫彩二人于死地,所以机关中除了阻滞他们的行动之外,并没有毒药或者暗器藏于其中。阵法虽然复杂,但也没有让仙道过于为难之处,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已站到崖下。

 

眼见即将获得自由,宫城大喜过望,正要催促仙道先把彩子送上崖顶,仙道却道不忙,一边好整以暇的拂了拂一块大石,让彩子坐上歇息。

 

“宫城兄,能否让在下先看看你所中之毒?”

 

宫城不知道他要干吗,但是也顺从了他的意思。仙道摸了摸宫城的脉息,以找到了毒所潜伏的几处经络。虽然他并不懂解毒,但以他的罡华功,倒也能轻易将此毒摆平,只是……

 

“宫城兄,你的功力虽然被封,在下倒也能想出办法解开,只是在下的手法可能会有些怪异之处,不知宫城兄是否能信任在下?”

 

他表情恳切,宫城并无犹豫就点头同意。于是二人均席地而坐,仙道掌心抵在宫城背上,轻喝一声:

 

“宫城兄,请屏息凝神,勿要与在下的内力相抗!”

 

“知道。”

 

话音刚落,宫城便觉得自己的内力已入狂潮一般自背心涌出体外,仙道正自他体内将内力吸走。他心中一惊,习武之人最重内力修炼,因每一份内力都实打实的要靠每日的苦练才能获得,无法取巧获得,所以宁可受再重的皮肉之伤,也不愿内力受损。宫城也是如此,在发觉内力削减之时,本能运功想要对抗那股吸力。耳边却听仙道的声音:

 

“宫城兄,请相信在下。”

 

他立刻醒悟,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虽然内力源源不断流出,他只是默默听任而去,并不阻挡。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宫城感觉自己的内力已消耗怠尽,全身衣衫也已湿透。若是仙道此时放手,他便与一个武功尽废的人一样了。

 

终于吸附在他背上的手掌突然撤开,他身子一晃,似乎听到了彩子一声担忧的惊叫。

 

“宫城。”

 

“她在担心我吗?”

 

他恍惚的想道。

 

“宫城兄,请抱守元神,忍着点,此时千万不要分心。”

 

随着仙道这句叮嘱,仙道的手掌从前抵在他的背心,一股强大的内力直接贯入了他的体内,波涛汹涌入翻天巨浪,冲向四肢百骸。宫城感觉自己如同被卷入风暴的一叶小舟,为了不遭到灭顶之灾,只能拼命摄住心神,将内力归入经脉之中,免得冲撞了内脏造成严重的内伤。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很久,久到宫城虽然是个意志力相当坚强的男人,终于也在仙道撤掌的同时,累得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了。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夕阳斜归之时,仰躺在地上好久,宫城的意识才突然回复了正常。象是想起来了什么,他突然跳了起来,身边传来一声惊叫:

 

“宫城,你没事吧。”

 

是彩子,一双美目愕然的看着他。宫城头晕乎乎的,但是一看到彩子好端端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四周一看,还置身在崖底,但那个仙道已不见踪影。

 

“他先回去了。”

 

彩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实际上仙道也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走,但是她是不可能把宫城单独留在这里的,即使仙道说此地不会有危险。

 

“可是……”

 

宫城刚想问仙道为什么没有把你带上崖,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跳起来的时候,身体竟然异常的轻灵。他立刻坐下来吐纳了一下,惊奇的发现被吸走的内力不但全数归还,原本滞留在经脉的毒也已消失不见,而且似乎内力又更增深了一些。

 

“原来如此,世上竟有这样的高深的内力,可看他年纪轻轻还不如我大,又是在何处习得这样的武功呢?”

 

他不禁叹服了。

 

“可是什么?宫城?”

 

彩子见他表情忽忧忽喜,就关心的问道。

 

“彩子小姐,我们这就上去吧,天黑前还能赶回城里去。只是彩子小姐要委屈你……”

 

上崖最方便的办法还是将彩子负在自己的背上,但彩子在他心目中犹如女神一般不可亵渎,碰一下都是非分之想,更何况肌肤相亲呢。

 

看他扭捏的样子,彩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宫城不知所措,只能摸着头陪笑着。

 

“宫城,你转过身去。”

 

宫城依言而行,蓦然觉得一个温软的身体靠在了自己的背上,两只细长圆润的手臂绕过他的脖颈。宫城顿时感觉自己全身有如雷电轰顶,心象要挣脱一切一般的雀跃,身体却僵硬得如石头一般。

 

“我们走吧。”

 

如幽兰一般的芬芳气息吹过,轻得象风,掠过了宫城滚烫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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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横舟又出来搅局了吗?这个老皇帝还真是嫌日子过得够太平啊。”

 

泽北坐在轿中,随意从轿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风景,不过他的心情可没有外面这样阳光明媚。临出宫的时候,他撞见了大摇大摆往宫里走的牧横舟。后者一见到他,连眼中的怨毒之色都不肯掩饰。按照身份的差异,泽北还是向他行了礼,牧横舟哼了一声,理也不理就从他身边越过。很明显,他记恨着泽北破坏了他的篡位之计,绝不会善罢甘休。

 

泽北知道,顺德帝会释放牧横舟,主要是想借机对牧绅一施加一些压力。但是牧横舟此人的毒蛇性格,又岂能安于本分,顺德帝想利用他来达到目的,搞不好倒会引火烧身。牧横舟本不是泽北需要用心应付之人,但既然梁子已经结下,对泽北来说,就已是需要除掉的绊脚石,只是该用个什么办法才好?派人暗杀?或者找个什么样的罪名再让他背上?

 

他扭头看向窗外,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印入眼中,是仙道。他心头一喜,他急忙敲了敲窗子,抬轿人立刻停了下来。

 

“你们先回,我去会个朋友。”

 

他下了轿,向那身影追了过去。仙道在一个熙闹的茶馆门前站下,似乎是要进去饮茶。泽北提了口气,几步就赶了过去。

 

“小彰。”

 

“仙道。”

 

两道飘忽的身影同时到达,两个欣喜的声音同时响起,仙道的两只手也一左一右同时被人握住。一只在从后赶来的泽北手中,另一只则是在从茶馆里迎出来的牧的手中。这下不但是夹在中间的仙道在发懵,泽北和牧也都愣住了。

 

“是三皇子殿下,幸会幸会。”

 

泽北最先从局面中恢复过来,不动声色的放开了仙道的手。但即便只是一纵即逝,牧还是从他眼中读到了一丝嫉妒的眼神,立时警惕起来。象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对于感情上可能会出现的敌人,他比谁都敏感。何况泽北称呼仙道的那句小彰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已非同寻常。

 

“是泽北将军呀,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

 

不同于泽北,他非但没放开仙道的手,反而抓得更紧。

 

泽北用眼角冷冷扫了牧那几乎算是示威的动作,心里虽然已经开始磨刀,脸上却一派温和。

 

“下官也是意外看到小师弟,所以才追了过来,不期冲撞了殿下,罪该万死。”

 

“小师弟?”

 

牧有些疑惑,却也隐约明白了什么。碧月湖上那一场雨夜激战,原来是场戏啊。

 

“下官知道殿下一定有许多疑问,下官也与小师弟许久未见,非常想念,所以不如请殿下光临寒舍,由下官奉茶解惑,如何?”

 

牧略微沉吟了一下,他为人谨慎,又突然出了这些状况,难免要考虑一下泽北的用心。但感觉掌心中仙道的手在轻轻摇着,似乎求他答应,于是微微一笑,道:

 

“那么就叨扰将军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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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的突然光临,让天威将军府上下好好的慌乱了一场。雅子也急急重新梳妆,出来行大礼拜见了牧。而后亲自督促厨房整备酒宴招待贵客。

 

由于三方都怀有心事,还有一个根本是滴酒不能沾的,所以酒宴算不上尽兴。三个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仆从环绕的地方谈什么重要的事,也只是东拉西扯些京城八卦而已。但从泽北对仙道细致周到的照顾来看,牧不得不酸酸的承认,泽北对仙道的了解远比他多得多。

 

“哼,不过是比我认识他早,有什么了不起的。”

 

牧绅一那原本豪迈的心,也忍不住想起这些芝麻小事来。

 

宴席结束,泽北邀请牧到书房品茶相谈。刚入书房,牧便被满房间的字画所吸引。他并不是行家,却也看得出其中笔力已非普通画者所为。

 

“二师兄酷爱笔墨丹青,能写数十种笔体,比我的字那又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对于二师兄的才能,仙道一向是不吝夸奖的,从他认识泽北这个人起,泽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完美超群,让懒散的他不佩服也难。

 

“再好我也只要你的字。”

 

牧心里这样想着,但又因为发现泽北的更多优势,肩头的压力更沉了一些。斜眼看着兴高采烈的仙道,心想他与他这师兄生活了那么多年,竟然从来没觉察过他师兄的心思吗?

 

茶送了上来,一杯饮尽,泽北突然起身对牧一拱手。

 

“那日虽然小彰在胡闹,但下官身为他的师兄,实在不忍他受到伤害,因此擅自放走了他,欺骗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牧含混的摆摆手,表示不会介意。其实任何人都心中明白,泽北拣这个时候请罪是聪明之举。在座三人,一人是那天的刺客,其他两人都与刺客关系非同一般,谁还能举报了谁呢?三个人此刻倒很有一根线上的蚂蚱的感觉,除了彼此维护,别无他想。

 

虽然彼此之间有些情绪上的敌意,但牧不能不承认,在之后关于弥生与越野以及朝中其他事情的讨论上,泽北是个非常强而有力的支持。在理念上他们似乎到没有什么隔阂,相反越谈越投机。

 

“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我便没有不能达成之事。”

 

这是两个人在心底给予彼此的评价。

 

看着两人沟通良好,仙道放下心来,总算没惹出祸事就好。他本来想用更合适的方式让牧和泽北能成为朋友,现在好象效果也还不错。心情一好,他自愿出去亲自煮茶,泽北自然拍手叫好,仙道的酒酿得一塌糊涂,茶艺却是一流之上的水准。牧也微笑表示赞同,他还没喝过仙道煮的茶呢。

 

待仙道的背影一消失,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笑容从两个人脸上消失,彻底摊牌的时候到了。

 

“殿下是爱上小彰了?”

 

泽北再没有使用恭敬的语气,直接了当的问道。牧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道:

 

“不错,我是爱上仙道了。泽北将军,你对师弟的感情恐怕也不一般吧。”

 

“殿下说的不错,小彰5岁起,就是我把他带大的。他的衣食住行文才武艺,全部都是由我来照料教导。这种积蓄了十年的感情,怎么也不会比一个月的感情来得浅吧。”

 

泽北的语气中颇有些自豪,也确实让牧有些羡慕,但是他不能容忍有人对他与仙道的感情提出挑战。

 

“泽北将军这份悠长的感情自然不是在下能比肩的,在下从见到仙道那一刻起就觉得相见恨晚,但是再晚只要他肯接受在下,十年的时光想来也不算很长,很快就能补上的。而且在下觉得,如父如兄的感情也只是亲情,到底与爱情还是有所不同的。”

 

“哈,难不成把他压倒在下索吻才叫爱情?”

 

泽北不客气的嗤笑出来。

 

“泽北将军,你跟踪我们了?”

 

牧的脸沉了下来,要不是考虑到正在院中茶炉旁煮茶的人,他恐怕就要一掌拍在桌子上了。

 

“我的师弟和什么人在一起,做师兄的自然要关心,何况殿下你曾经发誓要将他捉拿归案的人。”

 

牧恍然大悟,怪不得自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接受泽北的白眼,原因在此。

 

“若是仙道不愿意,在下绝不会强迫他。若是泽北将军你体会不到在下的心情,那在下猜得不错,你对仙道有的还只是亲情,并不是爱情。”

 

泽北眯了一下眼睛,牧的话真正刺伤了他。但他及时克制住自己,他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对仙道是什么样的感情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如果仙道要跟着殿下,我也无话可说。我只希望殿下能知道,我不希望世上有任何一个人伤害到他。殿下你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皇子,将来也许会成为九五至尊,到时候恐怕你必须要在其中择一,不知道殿下又要放弃哪个?”

 

“非要选择一个,我选仙道。但不知泽北将军这样才华横溢,志存高远之人,在对仕途与仙道之间又会选哪一个?”

 

空气仿佛凝滞起来,两个男人互相以最挑衅的眼神盯视着对方。沉默了很久,低沉的笑声慢慢响起,那是泽北的笑声。

 

“若是殿下选择了江山,我选仙道,若是殿下选择了仙道,我选择仕途。一切……但看殿下的选择。”

 

牧一愣,想不到泽北会这样干脆的表示不与自己争夺,他还以为今后要面临的是一个最强大的情敌。泽北无谓的笑了笑,

 

“若是仙道真心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殿下不要忘了,我,不希望仙道受到任何的伤害。”

 

“牧绅一,绝对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誓言脱口而出,牧有些懊恼,为什么要对泽北荣治做下保证呢?泽北的表情好象也有些惊讶,牧此刻就好象在求婚一样信誓旦旦,原来一向沉稳严肃的牧,本色竟然也和毛头小伙子一般,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两个人对局面不知所措起来,相互看了半天,突然一起大笑起来,原本弥漫在两人间的敌意在这笑声中荡然无存了。

 

院子中正忙着教授侍女们煮茶经验的仙道听到房间里爽朗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两个人都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能成为朋友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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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淡的茶香萦绕之下,气氛也变得和谐起来。虽然仙道追问他们刚刚说到什么开心事,笑声那么大,牧泽二人却非常默契的将话题引走。仙道问了两遍都没有下文,认定那两个人肯定是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既然是自己的坏话,不听也罢。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仙道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

 

“对了,二师兄,你可见过这种毒没有?”

 

他将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放到牧泽二人面前。但见他右手食指指甲处已经转为暗黑色,闪着莹莹碧光。泽北只瞥了一眼,就皱起眉来。他熟知本门武功,知道仙道用了内力将毒逼到了指甲处,不会对身体有所伤害。但是这种换功术总归是相当危险的。牧本来心中一惊,但是看到指甲下的肤色正常,绿色并无扩散的迹象,虽然放下心来,也还是催促他道:

 

“仙道,你在哪里中了毒,赶紧把毒都逼出来,别留在身体里。”

 

泽北起身取了一张宣纸过来,仙道将内力逼到指尖,轻轻一弹,一滴墨绿色的液体落在宣纸之上,散发出淡淡的腥臭之味。牧对毒之类的旁门左道并不太懂,泽北看了看毒液的颜色,心里有了点数。

 

“这毒从何而来?”

 

“是那个毒害阿牧……殿下的凶手所制,但此毒并不是下在我的身上。事情是这样的。”

 

仙道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其间还是设法隐瞒了彩子私藏风间之事,那是从宫城的要求,此事终究还是不要把彩子牵扯太深才好。牧泽两人心中一凛,毒害他的凶手至今还未有线索,想不到竟然从仙道这里查出了端倪。

 

“风间清言?我也不曾听说江湖上有这样一个擅长使毒和易容之人。但能行刺皇子之人,想来也不会把真面目示人。”

 

人虽然没听说过,但泽北相信只要有线索,就没有深津查不出的事来。如果刺杀牧绅一之事真的与牧横舟,但可以顺理成章的除掉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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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本该是京城最热的时候,然而今年的雨季似乎来的更早了一些,从中旬开始,雨就一直下个不停。对着连日的阴沉天气,除了雨伞铺,无人感到高兴,因此茶楼酒肆戏台青楼等本该热闹非凡的地方都冷清得不得了,老板们的脸和天空的颜色相互映衬着。

 

仙道这段时间也被家里管得很紧,因他学成归来,父亲已经准备把全部的家事都交待给他。仙道平日里只知道家里的钱多的是花不完,却不知道到底多成个什么样的规模,直到父亲搬出比山还高的帐本清单放到他面前,他才知道他家其实快称得上首富了,光是给宫庭进贡织品一项,年进帐就有黄金几百万两,更何况父亲还经营着宁川南北许多地产田庄。对于父亲的赚钱的能力与热情,仙道只能叹为观止,并且望尘莫及。

 

被父亲理了几天家事之后,仙道觉得有些郁闷。他实在不太适合这种琐碎的生活,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喜欢。而且,他也好些天没能见到牧了。牧据说最近也事务繁忙,每天要到了很晚才能回家,甚至有时还要留宿在宫中。虽然也有派人送来书信或者宫制的小点心,但仙道仍然觉得日子过得有点空虚。

 

所以这天,趁父亲出门,他也溜出来坐在久违的茶楼里喝喝茶,看看街景,换换心情。现在他就挑了京城看风景最好的茶楼,最好的座位,点了最喜欢的茶和点心,准备消磨一个下午。正好瞥见墙上挂了一张相当古朴的琴,他兴致一来,就让老板将琴取下,自娱自乐起来。他们师兄弟三人,除了文武双全外,还各有一门绝艺。河田擅长手谈,泽北喜欢丹青,仙道则优在抚琴上。这倒不是堂本均衡教育,只是三个人恰巧各有各的天赋罢了。

 

一曲终了,突然隔壁响起了啪啪啪的巴掌声,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摇摇晃晃的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虽然身材与仙道差相仿佛,人也算英俊,但一见便知由于耽于酒色身体已经亏空不少。倒是身后跟着的四个虎视眈眈的锦衣仆从颇有些威武气势。

 

“好曲,好琴艺。”

 

已经喝得有点迷糊的眼睛,见到仙道突然变得一亮,青年不客气的直接在仙道对面坐了下来。

 

“想不到京城竟然还有公子这样风雅秀士,牧横舟今日能否有幸得以结识。”

 

他满身酒气,对于滴酒不沾的仙道来说,就更加刺鼻。

 

“这位公子,这是二皇子殿下。”

 

仆从生怕仙道不知道牧横舟的名头,怠慢了主人,赶紧点醒着。

 

仙道淡淡的一施礼,心想却原来这就是那个杀害弥生一家的凶手。虽然一望就知道是个无能之辈,但这样的人横行做恶却依旧还能逍遥法外,实在是令人置疑上天的公正。

 

“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呀?”

 

牧横舟涎着脸往仙道一边靠,一边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手盖在仙道的手上。仙道脸上还维持的笑容,心里已经动了杀机,要杀这个人原本也不需要动刀动剑,只要在他身上随便拍上一下或点一下,一个月后就可以让他因内脏受创而死。

 

“敝姓仙道。”

 

他打定主意,反而更加随和起来。

 

“原来是仙道公子,仙道公子真是弹得一手好琴,鄙人也对琴小有研究,可否随鄙人去寒舍,我们切磋切磋。”

 

说到切磋二字,手也开始摩挲着仙道的手背,慢慢的探入了仙道的袖口。

 

“今日尚有要事在身,殿下好意改日再领吧。”

 

右手不经意的拂在牧横舟的手上,牧横舟只觉得全身一麻,全身一抖,啪得一声,没骨头一般的倒在桌上。

 

“大胆。不可对殿下无理。”

 

仆从虽然不知道仙道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但是牧横舟突然倒在桌上,肯定是吃了什么暗亏。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牧横舟赶忙摇摇手,继续笑道:

 

“莫怪莫怪,只是被仙道公子这么一摸,在下的身子就酥了半边去。”

 

他肆无忌惮的讲着下流的话,仆从见主人这么说,赶紧应和起来。仙道有些纳闷一个人的脸皮到底可以厚到何种程度,但他也不想和这样一群无耻之人纠缠,于是站起身来。牧横舟见他起身要走,也赶紧站起来,似乎是脚下被桌角绊住,他身子不稳,向前一扑,把仙道拦腰抱住。仙道冷笑一下,这人要自寻死路,又怪得了谁。内力流转,已凝聚在指尖。

 

“不要走嘛,仙道公子这一手好琴艺,理应配得好琴。寒舍有一具名琴,名唤檀歌,仙道公子精通抚琴之道,也该听说过吧。”

 

“檀歌?”

 

仙道心中一动,那琴本是弥生的,倒是应该拿回才是。

 

牧横舟见他面色缓和,心中大喜,果然用对了诱饵。他原本一见到可心之人,直接就派人去抢,只是由于近来刚刚被从囚禁之中释放,不好立刻就名目张胆的为所欲为,免得被那个现在掌握大权的弟弟给抓住把柄,所以才会好言劝诱。

 

“好嘛好嘛,你一定喜欢的。喂,你们几个傻站着干吗,还不过来伺候仙道公子。”

 

仆从们一听,赶忙拥了过来,围住仙道,摆出一副不去也得去的样子。仙道抖掉巴在身上之人,向店家要了纸笔,写了张纸条,让小二着人送到仙道家去。

 

牧横舟见仙道肯随他走,心中大喜。

 

“好久未见这等人物,今夜可是有的尽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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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查出风间清言的底细了。”

 

深津神色郑重的说道,泽北放下手中的书,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这个人出自丰玉之门。”

 

“丰玉?”

 

看来和他所预料的一样,此事和南烈脱不了干系。

 

“他本是南烈的大弟子,但是七年前不知何故,被南烈逐出了师门。后来被牧横舟所救,就一直投靠在牧横舟的门下。这些年来,帮着牧横舟除掉了不少政治敌人。除了牧横舟本人,无人可以调动得他。”

 

“哈,恐怕牧横舟也不是可以调动得了他的人吧?”

 

泽北轻蔑的一笑,他了解丰玉南烈,除非风间是他亲手指派,否则绝不会门下的任何人涉入政治之中,给丰玉带来莫名其妙的祸端。

 

“是,若是与丰玉脱离关系,这名为青若的毒药他也得不到手。此毒的效力为锁功闭气,任是武功高绝,中了此毒也只与常人无异。此毒也只是这两年才研制出来,一个脱离师门许久之人,没道理能得到此毒。”

 

“不错,想南烈只是脚踏两只船,两头卖好而已。”

 

“但自从刺杀牧绅一失手后,此人便已失踪无迹,却不知为何会与玲珑书院牵扯甚深。属下也调查了玲珑书院,似乎与丰玉之门并无瓜葛。”

 

“如此看来,牧横舟确实不是风间之主,风间失踪势必是南烈的命令。但南烈居于宁川以南,往来传达命令必是依靠使者,只要截断使者,必能获得丰玉之秘密。深津,这方面你可查出什么?”

 

“属下也是这么想,所以布下大量眼线。但仍未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恩?”

 

泽北有些惊奇,深津若是这么说了,想必是天罗地网的阵势,那丰玉之门纵然再组织缜密,应该也会有踪迹可查。

 

“因此属下有个大胆推测……”

 

深津咬了下嘴唇,有些迟疑。

 

“说吧,事已至此,任何推测都值得一听。”

 

“少主,属下认为也许我们忽略了自身。”

 

“哦……”

 

泽北已然明白了深津的意思,那人应该就是专门在自己与丰玉之间穿梭的使者,也只有此人可以大模大样在两地行走传递消息而不被发觉。

 

“监视一之仓聪,设法找出风间清言的下落。”

 

他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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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3:12:57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