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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Synopsis

被勒令跪下反省并不是很好的回忆

夕阳的金色余晖透过雕花窗格,将细碎的光芒投在明安殿冰冷的青石板上,也顺便将偌大宫殿中一个孤伶伶跪在地上的身影拉得更长了一些。牧琢磨着地上的影子,计算出自己在这里已经跪了2个时辰了。他苦笑一下,难不成龙颜震怒的父亲真的打算让自己在这里跪整个晚上?

 

被勒令跪下反省并不是很好的回忆,上一次他还清楚的记得。那时他只有不到5岁,因为看不得母亲被那个女人欺负侮辱,就跳起来用自己的小脑袋顶了那个女人的肚子,居然也把那个女人撞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当时所有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包括他那一样痛恨他母亲的祖母皇太后。牧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骄傲,后来被随后赶来的父亲狠狠责骂,罚在祖庙里祖宗的牌位前跪了一天都没有打下他的气焰。不过在那之后,他很快就被送出宫去,据说是太后与皇后的主意,她们居然有些畏惧这个小孩子。

 

不过这次牧就没有忤逆他人之后的那份骄傲了,如果父亲仅仅是大发雷霆还好,他早已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失去所有得来的恩宠,从此再不受父亲待见而已。可是顺德帝在一通摔杯砸碗之后,盯着他的目光里只有无尽的失望和悲哀,这让牧多少有点愧疚起来。他可以让父亲生气,却不想他伤心。所以这罚跪的处罚,他并不怨愤,多少还有点赎罪的心安。

 

可老这么跪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膝盖和腰背都酸痛起来,脖子也有根筋在一跳一跳的疼。

 

“看来身体真的还没完全恢复到从前,这么一会儿居然都有些支持不住了。”

 

但是皇家的规矩不比普通人家,当初跪下去是什么姿势,就绝对不能在皇上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更换姿势。即使现在大殿里空无一人,牧也没偷懒的想法,毕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窥探着他呢。

 

为了忽视身体上的不适感,他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那个令他甘心受这份罪的人身上。

 

“原来他叫仙道彰?这种奇异的姓氏倒是蛮适合他的。”

 

愉快的沉浸在甜美的回想中,果然是身处窘境之时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更何况牧这个刚刚陷入情网的年轻人,心爱的人的每一种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足够令他回味无数遍而不觉厌烦,再加上仙道本来就是超脱红尘的有趣之人,可供细品之处更是多不胜数,所以牧的心就留连在其中乐不思蜀,连窗外已经彻底黑下来都没察觉。

 

“唉……”

 

幽深的叹气穿透空旷大殿上的寂静,打断了牧的思绪。牧的眼力极好,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黑暗之中,一根红木柱子下,顺德帝那已经尽显老态的身躯。

 

牧有点惊异,父亲竟然是孤身前来,并没有侍卫或着太监陪同,甚至也没有叫任何的点亮灯烛,对于一个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威风排场的皇帝来说,这个举动实在不太寻常。

 

顺德帝借着从外面照进来的微弱光芒,缓缓走到了宝座前,坐了上去。虽然不甚清楚,牧仍然深深感觉父亲的情绪相当低落。他有些不明白了,自己一次不听话的举动,为什么会对父亲有这么大的打击,以至于一个下午都没有任何的缓解。

 

“绅一,你起来吧。”

 

没有问他是否已经反省自己的过错,也没有更多的责备和训斥,苍老的声音有的只是无可奈何。

 

“是。”

 

牧右脚一蹬,平稳的起身,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疲累。看着儿子那连黑暗也无法吞没的高大威猛的身躯,顺德帝心中更加百感交集。

 

“绅一,你过来坐下,朕想我们父子俩……也许该好好谈谈。”

 

牧料到父亲会孤身前来,一定是有话要说。否则他大可让个身边的人来传话。也许父亲还没有死心,想继续劝说自己顺从娶妻的安排。但牧心意已决,哪怕因此再和父亲翻脸,可能再被处罚,他也坚决不会认可。

 

“儿臣谨尊父皇吩咐,但让儿臣先去传个人来点上灯火吧。”

 

这黑漆漆的,实在不是很有谈话的气氛。

 

“不用,既然你在这里,朕就没什么可畏惧之处。而且……朕觉得,即使在明亮之处,朕也总是看不清楚你的。”

 

最后一句的语气实在是沮丧至极,牧心中不忍,走了过去,坐在顺德帝的右首。顺德帝看他坐定,嘴唇动了几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牧静静的等着,他有预感,这番谈话,恐怕不再是选妃的事情了。

 

“绅一,你真的不想成为太子吗?”

 

果然顺德帝一开口,就是难题。

 

“父皇已指定好太子人选,皇兄也堪此重任,绅一便绝无非分之想。”

 

“唉,景礼他虽然本分守礼,但终究是福浅德薄之人,而且行事太过谨小慎微,缺乏王者应有的自信。朕只怕他并不能担起君临天下之责。”

 

“绅一相信似皇兄这般努力之人,将来必定能达成父皇的期待。”

 

“但若有比他更适合之人,朕又何必视而不见呢。为了天下人着想,朕也该选择最有贤德才能之人。所以朕已经决定了,待南北两处战事完结,朕就准备要立你为太子。”

 

顺德帝的口气不容置疑,牧叹了口气,为牧景礼也为了自己,他不能不拒绝这份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得不到的荣耀。

 

“父皇,儿臣真的……不想做太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上,牧知道此话一出,大概以后他也不会再有机会了。但无论如何,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他的心轻松了不少。

 

顺德帝却显得更加心事沉重起来。

 

“不想做太子吗……”

 

他低声说道。

 

“为了这太子之位,景礼可以忍受屈辱的活上二十几年,为了这太子之位,横舟甚至可以干出大逆不道之事。这太子之位若不是人人梦想所得,又怎么会闹得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骨肉之间还要相残。绅一,他们都已然如此,你又是其中最出众之人,你说不想要太子之位,旁人怎能相信,他们会觉得你居然拒绝这等好事实在不可思议,要不是脑子坏掉了,要不就是另有阴谋。你不怕将来反倒有人会以此来陷害攻击你吗?”

 

顺德帝的声音充满痛心之感,看来他从来都知道围绕着这个太子之位所发生的人伦悲剧,只是他无奈或者是故意想忽视而已。牧觉得也许以前他真的错看了父亲,他的父亲并非一个连心智都是昏乱的皇帝。

 

牧淡然一笑,道:

 

“只要父皇能信任儿臣就好,旁人的看法儿臣也不会放在心上。”

 

“哈……这话说得好听,其实你心意已决的话,连父皇的看法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眼看不能动摇牧的决定,顺德帝又有点耐不住性子起来。牧想父亲倒真是没有料错,但还是顺口说了句:

 

“儿臣不敢。”

 

口头上不敢,不等于心里不敢,牧和顺德帝都再清楚不过彼此的想法。

 

又是一阵无法沟通彼此心灵所带来的困窘的沉默,顺德帝长叹一声,忽然道:

 

“绅一,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经不把皇位看在眼里。只是后来,遇到了你的母亲……朕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力之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终生。”

 

他突然提到牧的母亲,牧诧异的抬起头,在更加浓黑的夜色中找了父亲的眼睛。

 

“绅一,你一定以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的母亲吧。”

 

“难道你爱过她吗?”

 

配合着这句只能藏在心底的嘲讽之言,牧的脸上浮起一丝无人能看到的苦涩笑容。

 

“绅一,你错了,朕不但爱过你的母亲,而且到现在……也还爱着她。”

 

似乎听到了牧的心里话,顺德帝竟然急急的解释着,连语气也变得有些惶然。牧站起身来,道:

 

“父皇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想必也有些口渴,儿臣叫人给父皇送些茶来。”

 

每次听到父亲提起自己的母亲,都好象要生生把旧疮撕开一般,让他心中刺痛无比。人都已经死了,真是如所说那样多情,又何必在她在世时不给她一点点的关怀和怜悯呢。厮守终身,虽然不能要求一个皇帝一生只能终情一人,但所谓想厮守终生的人还不是被丢在冷宫里被折磨到死,这些话现在说起来不但可笑而且矫情。牧听在耳中,实在是有些难以容忍,所以干脆找个借口躲出去一下。可是毕竟父子连心,这次他仍然被顺德帝看破了内心。

 

“绅一,你给朕好好坐在这里。朕今日就是要不受干扰的和你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什么茶啊水啊,少喝几口不会死人。”

 

牧在心里翻翻白眼,悻悻走过去坐下。顺德帝见他听话,这才点了点头,道:

 

“二十七年前,朕也正是你这种年龄,而且比你更不知天高地厚,整日价就知道为所欲为的玩耍。因为朕是长子,所以先帝一早就将朕立为太子,但朕始终觉得当太子没有好处,老是要为人表率还事事受到约束。所以当几个很有野心的兄弟来争位子的时候,朕就采取很消极的态度,想当不成皇帝也罢,还是做闲人最适合朕。可是那一年岁末,你的母亲随你的祖父翔阳王藤真燎来海南朝贺,朕一眼……一眼就相中了你的母亲。朕那时虽然已经有了王妃和子嗣,但是从见到你母亲那一刻起,就每天都想着她,搜集最贵重的礼物想要送给她。但是你母亲都拒绝了。但朕还是不死心,最终朕的心思被朕的王妃,也就是皇后发觉。皇后是三浦台王的女儿,也是朕成为太子的最有力的支持,所以皇后一家就威胁朕说,不许朕再与你母亲有来往。哈哈,朕年轻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心想这皇位有什么打紧,要是能和你母亲在一起,丢了也不心疼。朕以为朕这份心情能感天动地,还不能打动一个女人的心吗?可是朕兴致冲冲的去向你母亲求爱,你母亲却很坦率的说,早有心上人,并且第二年就会完婚。朕气疯了,那一阵都是恍恍惚惚的,甚至还大嚷大叫说不想做皇帝,想出家。这可把皇后吓坏了。哼,她和她的家人在猖狂,也知道朕才是他们一家的支柱。于是皇后又跑来好言好语说,朕可以娶你的母亲,但是若是不做皇帝,就没可能实现这个愿望。朕一听就明白了,不错,朕就要是当了皇帝才会有权力,有了权力就可以拿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朕第二天就把精力都投入到皇位争夺战中,连你母亲返回翔阳时都没有去告别。朕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迎娶你的母亲。朕也确实做到了,登基的那年秋天,朕就派人去翔阳求亲。你的祖父说你的母亲已经许配了人,不能答允,朕初为皇帝,正是目空一切之时,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派了重兵攻打了翔阳。翔阳没有料到两国尚有盟约,朕还会背信弃义的进攻他们,所以溃败的很快。为了保住领土就只好向朕求和,朕说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的母亲。你祖父无奈,只好将你的母亲送了过来。绅一,你说若是不当皇帝,我又怎么可能得到你的母亲。”

 

忆起往事,顺德帝越说越是激动。借着黑暗,牧隐藏起自己脸上的鄙夷神情。一个男人想要得到心爱之人,居然要靠的是权力而不是自己的魅力,又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虽然没有得到牧的回应,顺德帝却毫不在意,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从来都知道你母亲一开始并不爱朕,但朕觉得没关系,因为朕的后宫里哪个女人是真心爱朕的?朕只想把你的母亲好好安置在身边,好好和和朕过恩爱的日子。可惜朕后来才知道,根本就是一场梦,朕再有力量,即不能得到你母亲的心,也没有保护她的能力。你母亲人还没到,京城里都在传说翔阳的公主早已和人私通款曲,根本就是个狐狸精。消息传到太后那里,朕被命令不得将此女迎入宫中为妃。朕当然不听,结果太后病倒,皇后上吊,大臣们议论纷纷,朕被搞得焦头烂额,还是咬着牙把你母亲封为了延妃。到后来朕发现即使有倾天的权力也无法遏止宫中的流言。七王中有五位亲王上门逼宫,因为朕想要他们的支持时,也把他们的女儿都娶入宫来,其中三浦台王因为外戚权力过大,已经以逼朕退位,让朕的长子,也就是你的皇兄牧景礼即位的意思。你母亲纵然是位翔阳公主,但离祖国山水万里,在京城也只是孤单一人毫无势力。在发生中毒、落水等事件之后,朕这才知道,想保住你母亲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疏远她。所以自入宫那一晚后,我就再没有召见你的母亲。那个时候,朕也觉得虽然想满足私欲,但朕不想因此给你母亲召来杀身之祸。于是朕与皇后达成协议,朕再不亲近你的母亲,条件是皇后不得再去加害你母亲。朕把你的母亲安排到一个僻静场所,许诺等朕的位子坐稳就扶她做皇后。朕现在还记得你母亲那时的表情,很冷淡很冷淡,就象那天你与朕站在浣月池小院时的那个表情。阿谣,绅一,你们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朕,你们真的都对朕很失望吗?”

 

顺德帝似乎已经完全被对往事的内疚抓了心灵,声调似哭非哭,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牧知道阿谣就是母亲的小名,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从父亲口中听到过他这样亲昵的呼唤过母亲,心中一酸,眼眶也有些发热起来。虽然他仍在怀疑父亲所述的一切是否真的为事实,但毋庸置疑的事,一个做儿子听到这番话,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的。所以尽管这么做不太合乎礼数,他还是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父亲的肩头,轻声道:

 

“天很晚了,这里也冷了,父亲还是早些回殿歇息。绅一明日再来听父亲的教诲。”

 

顺德帝抓住儿子的手,不让他离开。

 

“不,今天朕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如果拖到明天……朕不知道是不是还会象现在这样能面对你。”

 

牧叹口气,只能腾着一只手把不远处的椅子拉近过来坐下。仿佛觉得有了安全感,顺德帝终于放开了儿子的手,父子两人从未这样靠近的坐在一起,几乎膝头挨着膝头。

 

“自那以后,宫里都传说你母亲已经失宠于朕。朕在上至太后下至群臣的压力下毫无办法,只盼他们以为朕已经冷落你的母亲了,这样便可让她少受些苦。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只是那一夜你母亲就为朕怀了龙种,宫里又乱成一团。太后和皇后坚持认为孩子来历不明,不可以入皇籍。但是只有朕知道,那孩子……他确确实实是朕的孩子。”

 

即使是牧,听到此话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在随之而来的轻松感之下,他这才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他早就耳闻过关于他是否真的顺德帝亲生之子的传闻,虽然他一直表现出置若罔闻的样子,但是今天终于听到了确实的答案,多年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阴霾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当时朕还是没有力量去对抗反对的声音,不管怎么保护,他们都铁了心要置你和你母亲于死地。朕第一次看到你母亲惊恐的样子,她哭着求我一定要保全你的性命,为此她宁愿折去所有的寿命。可朕想尽办法也看不住那些人,终于还是让你早产了下来。幸好后来翔阳国的新国君,你母亲的哥哥藤真茗听说你母亲在海南受到不公待遇,就威胁起兵,朕趁机说留下你们母子可以作为人质押在京城,让翔阳不敢轻易进犯中原。然后朕为了安抚大怒的皇后和太后,就对天起誓说有生之年绝不会让延妃之子有君临天下之日,又立了景礼做太子,他们才善罢甘休。朕心想,什么对天起誓,朕才不管,只要朕有了更多的权力,朕什么都可以背叛,谁也阻挡不了。后来朕终于有了机会去看你,朕到现在还记得,一个小小的,黑黑的,健壮可爱的婴儿。虽然他们怀疑你的肤色,但是朕见过你的祖父和你的舅舅,他们也都是西域人的深色皮肤。朕当时真的很欢喜很欢喜,因为那是朕最心爱的人为朕生下的孩子呀。朕按照你母亲的意思,给你起了名字叫绅一。”

 

讲到温柔之处,顺德帝已陶醉在初见鳞儿那时的喜悦之中,牧虽看不见父亲的表情,但也深深感动。

 

“唉,可是事情不象朕想象的那么顺利。朕虽然也做过各种努力,但是始终无法真正将权力独揽过来。朕的无能只能延长你们母子受苦的日子,后来多次失败后,朕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朕后来一直想,如果当时没有当上皇帝,虽然不能娶了你的母亲,但也不会害你们遭了这么多罪。后来你母亲大概也知道不能再倚靠朕的力量,就冒着生命危险偷偷见了朕,说要设法将你送出宫去生活,否则在这个敌人环伺的险恶宫庭中,你早晚要丢了小命。朕也知道这是事实,就与你母亲商量出一条计策。朕假装生了恶疾,塞了很多好处给太医,让他们建议送一位皇子出宫到民间生活,替朕消病去灾。这样你就顺利的被送了出去。还好你出了宫就遇上了高人,便有了今日的文武全才。只是朕……唉,你长久不在朕的身边,也与朕疏远了很多。”

 

“朕总是幻想能有一天真正获得权力,无人敢对朕说一个不字,朕就可以大大方方的为你们母亲平去冤屈。只可惜朕的能力有限,你母亲终于也没等到那一天,在你13岁上就辞世了。绅一,朕虽然不知道你母亲这一生有没有过除朕之外的爱人,但朕知道你的一切都是拜你母亲所赐,她为你挡去了大部分磨难,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过得幸福,不再受制于人。”

 

牧认真的点点头,对这一点,他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朕也是,朕很少给你赏赐,因为朕觉得那些都太普通,朕要给你就是最好的。比如那烽火宝剑,再比如那护身宝甲,现在朕就要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你,就是太子之位。朕今天会对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若是没有权力,你就没法得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朕若是再早一点能消除所有的对抗势力,也不会让你们母子备受欺凌。所以,绅一,不要拒绝太子之位,你比朕更有力量,你一定能掌握全部天下。到那时你想拥有什么,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取得,你想保护的人,也无人可以伤害。对了,你看,朕无法给你母亲加升贵妃称号,甚至无法给你母亲一个象样的葬礼。虽然后来太后皇后也相继离去,但朕若不立你为太子,就已无理由再给你母亲重新置丧。只要你做了太子,你的母亲就可以加封为皇贵妃或者皇后,等朕百年之后,就可以享受到与朕合葬陵寝的殊荣。绅一,你不希望会有这么一天吗?”

 

顺德帝越说越兴奋,牧倒是越听越是冷静下来。即使再怎么为眼前这个男人的讲述所感动,甚至因为体谅而原谅了他,牧也不会被迷惑。他的父亲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所谓的不幸并非是因为他没能掌握全部的权力,而是因为他的私欲才毁掉了他们两个人。虽然这段往事让他对父亲改变了看法,但并不能改变他的立场。因为牧有勇气去面对任何的艰难,不是倚靠外力,而是倚靠自己的能力。

 

“绅一,父皇现在终于能全权做主了,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想要这个太子之位,父皇完全可以给你拿到。”

 

顺德帝还在催促着他的答案,牧慢慢的吐了口气,坚定的说道:

 

“父皇,儿臣感谢你和母亲为了儿臣所做的一切,但儿臣还是不能答应父皇的要求。”

 

“绅一,你母亲为你受了那么多苦,难道不想让你的母亲享受尊崇吗?”

 

顺德帝厉声喝道。

 

“父皇,儿臣知道,儿臣的母亲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尊崇和荣耀,母亲所想要的……只是回归故土的安宁。”

 

“胡说,和朕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朕对她一往情深,她都知道,所以她从来没抱怨过朕。绅一,你说,她还是爱朕的吧,不然为什么从来都不抱怨呢。”

 

牧没有出声回答,这个答案只有九泉之下的人才能给出,而活着的人却始终不能面对现实,只能靠幻想来安慰自己的心灵。

 

听不到自己期待的答案,顺德帝失望的叹了口气。

 

“绅一,你真是个冷漠的孩子,朕知道,你毕竟是怨恨着朕的。但朕确实都是为你好,你去吧,但愿你今后不要后悔今日的糊涂之举。”

 

抖掉身上披着的外衣,他起身径直离去,看也不看恭身施礼的儿子。牧听着父亲衣袂之声消失不见,这才缓步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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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宫坐定,顺德帝这才发觉嗓子火烧火燎一般,连饮了几杯太监送来的新茶,也无法阻止燥烦之感。

 

“他恨朕,所以才故意违背朕的意思。”

 

一向骄纵的人对于反对之声总是更加敏感,所以顺德帝不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在强求于人,只会认为是对方在和他过不去。

 

“朕若是不给他些压力,恐怕他还会在朕的面前装腔作势下去。”

 

他寻思了一遍,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一道赦令就送到了二皇子牧横舟的府上。赦令不但解除了对牧横舟的一切约束,更允许他再次出入皇宫。假装重病的牧横舟待使者一走,立刻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回复了过去那呼风唤雨的傲慢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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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放松下来,疲累的感觉立刻袭遍牧的全身,一番长跪让只好了七八成的伤势乘机又开始兴风作浪,刚走出宫门就有点虚乏。他打发跟在身边的侍卫回家取轿,自己便在不远的一间亭子里打坐休整。然而还没等他把姿势摆好,一道黑影闪了进来,拉起他的手就跑。牧被他捏住脉门,已然是身不由己,一惊之下低声喝问:

 

“什么人?”

 

来人回头展颜一笑。

 

“绑匪。殿下你还是乖乖从命的好。”

 

牧将来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是好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他是来等自己的,牧的心甜丝丝的。

 

“嘘,人质是不能乱问话的。”

 

对方玩的很认真的样子,牧也索性任由他拉着一路狂奔。他不管仙道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管还要跑多长时间,如果能这样彼此不再放手,他宁愿此刻就是永远。

 

但他的体力显然不允许,加上还没用过晚膳,所以刚奔到郊外,他已经跟不上仙道的速度。仙道似乎也意识到了,突然一转身,将牧抱起来扛在肩头继续跑。他与牧的身量相当,内力可比现在的牧要充足许多,所以肩膀上放着那么一个大个子,他的速度依然不减,轻松得越过渌水河,向对岸郁郁葱葱的山里跑去。

 

“喂,别胡闹了。”

 

牧笑起来,这个姿势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可是有点丢脸,而且颠得他头晕眼花,分不清东西南北。

 

仙道只是不理,脚下生风,又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牧只觉得世界又颠倒了一下,他的背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垫之上,耳边是瀑布飞溅的淙淙水声,眼前是繁星如锦的夜空。

 

“好美。”

 

他由衷的发出一声感叹,一样也累得倒在他身边的某人一边咬着随手捋下的一根青草,一边指了指天空,得意的说道:

 

“是吧,是吧,这可是我十几年前发现的宝地,除了阿牧,没别人来过。”

 

牧哑然一会儿,才搞清楚阿牧是称呼自己的。

 

“仙道,这称呼太肉麻了。”

 

他抗议道,仙道更加开心,突然放开嗓子大声叫了起来。

 

“阿牧,阿牧,阿牧。”

 

呼唤在山谷中激荡起一串回声,于是有那么一会儿,整个山谷中“阿牧”之声此起彼伏。

 

“哼,既然如此,我也来。阿彰~~~~

 

牧一声长啸,比仙道更加有气势,顿时山林里就热闹起来,熟睡中的飞禽走兽被这个叫阿彰的怪物吓得乱做一团。

 

“怎么样,我赢了。”

 

牧炫耀着自己的胜利,仙道侧过身来,看着他,眼中渐渐积蓄起耀眼的光辉。牧只顾欣赏群星,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象时,仙道已经扑了上去。但也许是太紧张了,仙道没有掌握好力道,整个人重重的压在牧的身上,牧胸口一窒,本能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又被狠狠的按在草垫上。

 

夏草的味道透过火热的舌间传到牧的口中,芳香中有一点点辣也有一点点苦涩。牧只有一瞬间被仙道的主动吓了一跳,之后就彻底沉醉在这清新的滋味中了。模模糊糊之间,他感叹着仙道的学习能力,从第一次生涩慌乱的躲避,到现在纯熟高超的挑逗,进步真是一日千里,基本上已经可以和他这个当老师的平起平坐了。

 

但究竟他还是不能喜欢被压制的感觉,所以在仙道放开他的唇,让两个人都能稍微喘口气的时候,他还是努力想翻身成功。只可惜刚才的体力消耗过大,由没有占到先机,所以当企图被仙道发现后,他又被不客气用力压住。

 

“喂,你是肉票,我是绑匪,你得听我的。”

 

仙道那懒洋洋的嗓音就盘旋的牧的耳边,酥麻的感觉自耳垂立刻传遍了全身。

 

“我不想听,你又奈我何?”

 

牧还不死心,继续抗争着。

 

“哈,那我就把你绑起来,一天吃一点,吃光为止。”

 

再次被两只手钉在地上的牧抬起头向上看去,对上的,是另一双略有些迷离的眼睛,优雅的唇吐出恶狠狠的威胁之语。牧知道现在自己凭力气已不是对手,只好投降,笑道:

 

“绑匪是不吃人的吧,应该要赎金才是。”

 

“要赎金也成,你能给多少?”

 

仙道又俯下来,一边寻找着牧的唇,一边含糊的问着。

 

“我的一生,够不够呢?”

 

仙道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的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牧的额头上。

 

“成交。”

 

可以媲美美景的旖旎画面到底也没有持续下去,因为有力气的人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而有经验的一方因为力所不能及且包藏了一点小小的私心而故意隐瞒,所以在缠绵的吻终于结束后,两个人都以最舒适的姿势靠在一起,一边看星星一边东拉西扯的聊着天。直到支持不住,依偎着入了睡。

 

这次牧仍然是被仙道拳打脚踢的睡姿给吵醒的,不过倒是醒得及时,因为再过不久就是上朝时间。选妃之事已经令顺德帝震怒了,在无辜不陪他参加朝会,无异于火上浇油了。他坐起来微微提气,倒底是年轻,只是短短的一会儿睡眠,他已经恢复了体力,神完气足起来。一只手熟练的接过还在熟睡中的青年挥来的拳头,牧温柔的吻了吻他的唇算是告别,然后脱下外套盖在仙道身上,自己轻快的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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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之上,牧觉得顺德帝果然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不过相反的,一直对他冷淡的泽北,目光却不再带有敌意,反而有些赞赏的意味。人心果然最是莫测,牧倒不会受这些影响,事实上从开始到结束,他一直都是朝会上那个情绪最好的人。

 

不过当他在御书房会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一起奏明相田弥生一案时,很明显的,他遭到了顺德帝的报复。顺德帝只说了一句证据不足,必须查到当年凶手方可定案,就不再理会。牧的心沉了下去,这本来就是陈年旧案,能找到岩敬义都属奇迹,何况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之人呢。

 

泱泱的走出皇庭,他有些头痛,也有些后悔,他若是再晚一天表明态度,或者不要那么决断的拒绝,也许会更好一些?

 

“这下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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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感觉头上一阵刺痛,就睁开了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的,不是那个昨天绑来的家伙,而是有着一对红红无辜的小眼睛的兔子,原来刚刚那阵刺痛就是这只兔子把他的头发当草在嘴里嚼。

 

“真笨!”

 

他一般数落着这个缺乏生活常识的小家伙,一边起身到河边洗漱。兔子似乎不想远离他,亦步亦趋的也跟到河边。待仙道洗完脸抬起头,发现兔子又在啃着青草之外的东西,那是少女才会系在头上的一条彩带,彩带湿淋淋的,似乎是刚刚从瀑布之上漂流下来的。仙道好奇的从兔子嘴里抢过来,却发现另一端似乎卡在什么上了。顺着彩带,发现另一端是一块巴掌大的木片,上面用刀歪歪扭扭的刻着一行字:

 

“被困山中,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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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3:09:36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