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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Synopsis

“神宗一郎这个男人,是全天下最靠得住的人。”

“神宗一郎这个男人,是全天下最靠得住的人。”

 

这是很多和神打过交道的人所留下的印象。这个只有21岁的年轻人有着极其柔和的外表,任何人都很难从他的身上察觉丝毫的攻击性,甚至给人以单薄文弱的读书人的感觉,但他已经是统帅20万神策营保卫皇城的3品都统领了。与牧的沉稳,诸星的霸气,泽北的高深莫测相比,神天生稚气不脱的脸总是会令不了解他的人怀疑他真的能当起重任,也有人怀疑其实神能得到这样的高位,是因为他家世代都是海南皇朝的高官,但是只要到神策营去转一圈,这种印象就可改观,因为那里的兵士每个人都能把神将军的功劳说上一天一夜也住不了口。

 

牧记不起自己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神成为好友,似乎一见面就自然而然的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君子之交虽然平淡如水,却有绝对的信任和默契。但这种友情也从未表露在外人面前,或者说即使有表露也会被人忽略。因为神从不强烈的表达出自己对事物的喜好与厌恶,但这并不是官场中的中庸态度,他对任何人都报着一视同仁的友善态度,不会趋炎附势,也不会落井下石;既不受人拉拢,也不刻意与人远避;他能在叙功时将功劳全都赠与他人,也能在别人倒霉的时候笑嘻嘻的拎壶酒毫不介意的予以安慰,这种常人难以达到的与人为善的生活态度也能在令他与他相交之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连顺德帝也对他极为喜爱,称他性格温润,带有美玉一般绝无恶质能侵入其身的纯净。

 

连皇帝都这么说了,想要攻击他的人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久而久之,大家已经完全习惯了神将军与任何人都关系良好的这个现实,因为在政治风暴频仍的京城中,并无人去揣测或者歪曲甚至特别关注这个掌握神策营重兵的都统领的一言一行。

 

所以牧觉得,把仙道不动声色的转移出王府,神是最合适的人。一来自从自己遇刺之后,神就是负责自己安全的人,整个王府都是神自己的人马。二来除了信任神,他在这王府里几乎无人可以信任,即使是有肌肤之亲的忘归,也不能保证她不是顺德帝派来的监视者。

 

果然神不但值得信任,而且办事效率也快得惊人,不到一个时辰,在他的安排之下,仙道已经安安全全的坐在神的家里喝茶了。牧问他今后能否留在京城,仙道只好老实的告诉他,他这次还是偷跑出来的,在师兄没追过来把他一脚踢回望帝山之前,他最好还是乖乖的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回去。

 

牧微微一笑,虽然不舍却也不勉强挽留。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尽快将弥生一案办完,他就自己下江南去找仙道。虽说仙道的师门有规定他不能下山,可没规定访客不许上山,等仙道一出师,他就拉着他离开那里,徜徉于天地之中,再也不会放手。

 

他虽然将如意算盘说出口,但眼神中已经透露出来。仙道一边想着,一边啜着清茶,笑意也难以克制的在唇边荡漾开来,看来今后的日子还真是值得期待。他本来也不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如果能这么闲散下去,他愿意做一个寄情于山水之间的雅士。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越野曾经不客气的评价说,其实他根本就是想做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仙道很是委屈的反驳说,他有家训不可入仕为官,他学文习武都派不上用场。要是让他继承家业,还不如让他做个公子哥来得安全。好在他的父亲仙道诚并不强求他什么,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将堂本老师的本领学好学全,不要浪费了如此难得名师指点。

 

在仙道还小小的时候,他把父亲的教诲理解成,长大以后可以靠一身武艺给家里动辄价值黄金万两的货队当保镖吧?

 

想起这件事,本来疏朗的眉头微微锁起。这些年父亲写来的信中都有点让他不安,尽是谈论天下时政,即使明白仙道对政治一事非常不喜,也坚持要仙道要他留意现今的天下的形势。难不成一向在生意场中纵横俾阖的父亲,对官场终于也有了向往了,不惜违背祖训让自己入朝为官吗?仙道可不想将自己囿于一个终日与规矩打交道的地方,虽然牧和神都让他对朝廷改变了一些看法,但是他们的生活他可是一点也不羡慕。尤其是牧,一个人身份到此也算贵极,却要步步小心,人人提防,倒不似普通人那样有率性而为的自由了。

 

“他应该能做一个好皇帝,若是就此放弃了皇位,倒也可惜。”

 

但是惋惜归惋惜,仙道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他知道牧和自己一样,并不是一个喜欢受到约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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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泽北刚刚完婚,顺德帝破天荒给这个整天都要带在身边才踏实的天威将军放了三天的假,于是在泽北的一再要求下,河田把岩敬义交给泽北的手下看守,自己来赴这所谓的家宴。宴毕,刚刚成为泽北夫人的雅子只是略微坐陪喝了一会儿茶,便告辞留下他们人叙话。此时深津也从外面回来,三人便一起转到书房聊天。刚一落座,河田就问起仙道有没有到了京城。

 

“仙道那小子还没到吗?”

 

听深津说目前并没有仙道的踪迹,河田有些奇怪,转头盯着泽北。

 

“你不是说那小子学的最好的就是轻功吗?怎么慢得跟乌龟似的?”

 

泽北苦笑一下,就算仙道得到消息立时出发,也不过才六天时间,就是有绝顶的轻功,六天之内就赶到京城,人也就半死了。何况泽北也不觉得仙道有必要赶得这么急啊。

 

“小彰刚刚伤愈,慢点也是正常。”

 

“哼,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都护着他。”河田嘴上抱怨,在心里却又替泽北有些不平,“那小子的心里早就把你换成牧绅一了。”他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开口就在一旁默默喝茶。

 

泽北笑了一笑,举手示意深津说正事。

 

“今日倒是两件事。其一,太子牧景礼到御书房去见他的父亲了。听说是因为津久武那边持续告急,南乡冼一郎将军已经在敌军的夹击下陷入绝境,本该带兵出征的牧绅一现在还未痊愈,所以太子想要亲自领兵前往支援。顺德帝也已同意,让太子明日就领十万人马进发津久武。”

 

在当时,太子出人意料的表现就让顺德帝大吃一惊,如今同样的表情也出现了泽北的脸上。在他的印象里,唯唯诺诺的牧景礼文不成武不就,一切行动唯顺德帝之命,更没有担起过大事。而且人也弱不经风,让人几乎要把他当个废物看待,怎么今天突然如此主动。难道他也想象弟弟牧横舟那样,攀上一个当朝名将,搭一回顺风船来巩固自己太子之位不成。

 

“此次随太子出征的有常诚王之子征东将军御子柴,据说此前太子称病在家之时,常诚王曾经两次探望,而常诚王与津久武王倒是有姻亲关系,这主意大概也是常诚王所出。”

 

“多半就是了。眼看牧横舟已经失势,太子也终于活跃起来了吗?”

 

“若是此战胜了,这太子的位子大概就能坐很稳了。御子柴也算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勇将,虽不如诸星和牧绅一那般战绩显赫,但也算是败少胜多。如果常诚王和津久武王结成一阵,加上皇后的娘家三浦台王,七王中的三王势力还是不可低估。”

 

“只有那三王,算不上什么气候,只是……”

 

那南边还有个丰玉王南烈,泽北这样想着有点不太放心了。他突然问道: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那四皇子牧伏涛,五皇子牧祥亭已经走到哪儿了?”

 

深津顿了一下,道:

 

“上次来报已经出了流放之地,慢的话,也应该已经到了三浦台的境内,但现在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泽北点点头,他相信皇上派去的使者不会耽误自己的工作,没有消息的原因只能是有人在刻意隐瞒消息。投靠自己的四王之中,只有南烈并非真心实意,南烈本人桀骜不驯,虽然在自己的压制下不敢有明显的反抗之举,但此人权谋心机都极深,而且身在南方与自己相距甚远,不好控制,若是形势有所变化,焉知不会见风使舵,在背后捅上自己一刀呢。就如同南烈从未真正效忠过自己,泽北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若有南烈一支相助,这天下取得会更容易,却也并非非它不可。但如果这支势力加入敌对阵营,倒是会添不少麻烦。

 

“一味姑息也不是长久之计,近日若有机会,还是去走一趟吧。”

 

他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连深津也没觉察到他刚刚做出了一个对未来局势有极大影响的决定,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是从神策营传出的,说是昨晚在三皇子府发现可疑黑影,但是很快就失踪了。神策营派士兵彻夜守在牧绅一下榻的书房之外,好在一夜无事。牧绅一倒并未在意,神策营的都统领神宗一郎已经亲往查看了,怕的是这黑影与上次行刺之人是同一伙。”

 

“三皇子府现在由神策营守卫,府前府后精兵600人,当真有人闯府还能无人发觉吗?”

 

泽北想,这样的守卫之下,还能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这人轻功应不在自己之下。这牧绅一到底与何人结下怨恨,那人竟能连续派出这么多高手。牧横舟应该不太可能做到,他正是软禁之身,不但难以与外界有联络,就是根据平日收集的情报,他也不可能有这么高明的手下。最近高手叠出,这让他警觉起来。

 

“属下也这样想,所以找来当值那人细细盘问,他说确实真的看到人影,看跑的方向是牧绅一的书房,但追到书房前又不见了。他们也进房查看,没什么异象。守了一夜后,牧绅一说既然无事就把他们打发走了,说影响他睡眠。”

 

泽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正要再问,忽听本来在一旁听他们谈论政局听得快要打瞌睡的河田哧了一声。

 

“鬼话。”

 

泽北与深津一起向河田看去,后者似乎为自己这一句多嘴有点懊悔。

 

“河田师兄,此话怎讲?”

 

泽北笑嘻嘻的又斟了杯热茶过去,打从河田到京城,就似乎一直对他有所隐瞒,他早就起了些疑心。不过他相信师兄对他隐瞒的不会是于他争王有害之事,只是现在这隐瞒的事似乎关系了牧绅一。

 

河田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

 

“仙道那小子已经到京城了,你派人去找他吧。”

 

他没有去接泽北递过的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泽北反应极快,身形一晃一挡在河田身前。

 

“河田师兄,我要去哪里找小彰呀?”

 

河田停下步子,斜藐着挡路的家伙。泽北还是一脸的笑容,对着河田因为不悦而更加令人畏惧的脸,没有半点退却。终于先软化下来的是河田。

 

“你去找牧绅一要人吧,恩,他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你有那么多手下,不至于在京城找个人都找不到吧。”

 

说罢,刚要迈步,见泽北还挡在面前,眉毛一挑刚要发作,泽北却笑着说道:

 

“让我送送师兄你吧。”

 

判断出泽北的诚意并没有掺假,河田的面色缓和下来,不过还是装做没好气的说道:

 

“无事献殷勤,肯定不怀好意。你可别指望我帮你去找仙道。还有,那个岩敬义你们赶紧领走,京城我呆不惯,要回去了。”

 

“是,一切谨尊大师兄的叮嘱。”

 

河田还在咕哝什么,距离远了,深津已经听不到了。但见日光下两个轻快的背影,心中竟有些羡慕起来。

 

感觉自己正在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深津的脸突然发烫起来。好在在泽北回来之前,脸上的颜色已经褪回正常,而泽北也不是刚才那副与河田嘻笑的表情,反而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仙道为何会在牧绅一的府里?他进了京城,为何不先来找我,却去冒那么大风险找牧绅一。”

 

他有些烦躁。当年下山前,堂本问他复国究竟需要多长时间,他说五年。堂本又问他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他考虑再三,说在复国成功之前,此事绝不希望仙道知道。堂本就立下门规,要仙道18岁以前不得下山。如今离当年的约定还有半年,他也几乎实践了这个约定,为什么这么精心的计划,最终仙道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卷进来,他夺取江山势必要有一场血雨腥风,这个场面他不想让心地仁厚的仙道看到,更何况现在看来,仙道还站到了他的对立一方。

 

强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泽北努力的用自己的推测能力把河田留下的只言片语串起来,但只要一把牧绅一和仙道彰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他就想发火。终于他放弃了,与其自己这里浪费脑力,不如直接把人找出来,想来仙道还不会为了那个牧绅一来欺骗自己。

 

看着少主脸上很少出现的阴晴不定的表情,深津轻声提醒道:

 

“那个黑影尚未肯定就是仙道彰,河田他到底也未曾亲眼见过……”

 

“河田并非粗豪之人,更不会空穴来风,深津,你这就派人去城里仔细查找。特别要注意牧绅一的府上……还有,那个神宗一郎。”

 

“神宗一郎?”

 

“牧绅一因为遭人行刺,现在整个府里的内侍都换掉,在新的侍卫没到之前,都是神手下的神策营侍卫在府中巡逻。若没有神的帮助,人绝不可能轻易出府。”

 

“那么说,神很可能是牧绅一的心腹?”

 

“也许,此人是出了名的好人,一向有求必应,也许应牧绅一的恳求而为之,但此后,此人的行踪你要多加关注。”

 

“是。”

 

“你下去吧,如果找到仙道也不要惊动他,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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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并没有在神的家里呆多长时间,本来他与神相谈甚欢,还盘算着一起去哪里好好吃上一顿。结果还没商量出结果,神就被公务上的事给拉走了。仙道计划着在京城也只能留一天,要设法找到大师兄让他把岩敬义交给牧,至于二师兄,师门早已有命,除非泽北见他,他是不可以去见泽北的。这道奇怪的命令无人给他解释,只是严令他遵守。仙道笑笑,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如果再有些空闲时间,就偷偷去看看父亲和听说正在京城里行医的表弟,如果还能再有些空闲……他想了想,最终对自己笑着摇了摇头,牧毕竟不象自己是自由身,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得很紧,昨天那一通阵仗已经见识过了,别再给他找麻烦,就在望帝山上等他吧。

 

穿着从神那里借里的衣服走到街上,他在市集上一个帽子摊上站下来。大大小小的各式帽子中,他一眼就看到一种宽边带罩纱的大帽子。这让他想起了那个一路比武过来的旅伴-流川枫。由于到得京城的时候已是二更,城门紧闭,流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破庙,意思说是在那里先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再进城。仙道却等不及,待流川一睡着就自行以轻功翻墙入城。唉,那小子现在不知在何处,醒来不见自己是不是会暴跳如雷呢?

 

他偷偷笑着,一边买下了一顶白色的大帽子带在头上。视线被细细的薄纱盖住了,却也使原本粗糙的世界变得柔和起来。现在他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在京城中而不用担心给熟人发觉。调整了一下帽子的位置,他突然想起来:

 

“流川他一路上一直带着这帽子,连睡觉都盖在脸上,不知道是要躲什么人呢?哎呀,说起来真是可惜,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真是白白相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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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河田的过程一点也想仙道想的那么简单,京城比南原大一倍,客栈也多不胜数,仙道挨家问过去,找一个时辰也没有结果。烈日炎炎下,口干舌燥外加饥肠辘辘,他决定先打个尖喂饱肚子再说。

 

此时正值中午,客栈里到处挤满了人。仙道拣了间规模中等,名字也起得有些品位的店进去,早有小二过来招呼雅间上座。

 

二楼布置得比较讲究,只有八张红木方桌,另有几个屏风挡成的雅间里,歌女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仙道拣了个干净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开始兴致勃勃的研究墙壁上挂着的招牌菜名。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帽子就变得有些多余了。仙道摘下帽子放在一边,在和热心的小二一番讨论之后,心满意足的点了四菜一汤,准备好好品尝久违多年的家乡菜。

 

品着送来的新毛尖,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是雅间的客人太过喧哗?还是歌女的小曲唱得有些跑调?他仔细琢磨着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敏锐的发现了这种感觉的来源之处-靠里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少年给仙道的第一个感觉确实是似曾相识,却不是因为他的相貌。正是因为少年的相貌,仙道才断定自己与此人从未见过,因为这样的相貌,见过的人不可能会忘记。极黑的长发下,衬着雪白晶莹的肌肤,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完美却冷酷无比的细目,令初见的人都忍不住要打个冷战。身材瘦削却不给人以文弱之感,反而象一支利刃一样散发出凛然的寒意,怪不得那座位四周空空,无人去坐。连小二也只往仙道这边蹭,不敢轻易去招呼那人。

 

仙道倒是不怕谁,但是这么被盯着,肯定吃不好饭。再次搜索记忆,确信那人肯定是认错了人,他礼貌的点头微笑,就一边喝着茶一边将头转向窗外,欣赏着街上的世界百态。冷不防寒气直逼过来,一回头,那少年已经闪到桌边,那可以杀人的眼神让仙道第一次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这位小兄弟,我们见过面吗……”

 

话一出口,他明显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杀气,藉由这杀气,还有少年背后携带的剑,仙道的记忆瞬间复苏了。

 

“你是紫……”

 

“仙道彰,你为什么逃跑?”

 

怒气使少年背上的剑勃然欲发,原来他就是被仙道丢在庙里的紫电青芒,流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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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想一个人若是一生中必定有一个克星,那一定就是眼前的流川枫了。

 

为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质问,仙道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小半个时辰,从诚恳的“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到无赖式的“我叫过你,可是叫不醒”的各种理由都说光之后,流川仍是一副你说谎的表情。终于仙道也火了,冷冷说道:

 

“脚长在我身上,我要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你是我什么人,管那么多。”

 

原本此言一出,他就做好准备,应对随时会飞过来的紫电青芒剑,谁知流川却接受了这个理由,点了一下头,话也不说,直直又走回自己的座位,抱着一碗面条埋头苦吃。

 

仙道愣住了,在流川转身那一刻,他分明看见闪过那双冰玉一般的眼睛中的一丝落寞与苦涩。

 

“我……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可是他那态度也太气人了……”

 

并不愿伤害别人的仙道开始认真反省起来,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实也不算彻底长大的事实。

 

夹了两筷子已经凉透的菜放入口中,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食欲,还有吃饭的心情。偷偷瞟了一眼屋角那个拼命吃面的小家伙,仙道叹口气放下筷子,走了过去。

 

“抱歉……”

 

流川停下筷子,却闷闷的没有抬头。

 

“即使再有理由,我也不该把朋友一个人丢下,请你原谅我。”

 

很明显的,他的道歉被流川接受了,因为刚刚还刚硬的背部线条已经彻底柔和下来。仙道笑了起来,流川真是个干脆的家伙,什么心事都隐藏不住。

 

“不要吃面条了,这家店里有不少招牌菜,我请客,算是赔罪好不好。”

 

流川似乎认真在思考他的提议,半晌,嗡声嗡气的说道:

 

“一对一。”

 

“啊?”

 

“一对一,比剑,我才吃你请客。”

 

“切……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孩还很精明,好心请客,居然和我讨价还价起来了。”

 

仙道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又觉得好玩,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而且,和紫电青芒这样的高手过招,感觉也不会很坏,所以他也答应得很痛快。

 

“好!”

 

他拉拉流川的袖子,流川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倒把他下了一跳,不知自己哪里又倒了他的毛。流川却几步冲到了仙道座位的对面,坐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夹菜,仙道赶忙拦住,让小二把凉掉的菜都撤下去,再换一桌上等宴席来。眼见刚刚剑拔弩张的两个大男孩,现在又亲如哥们一样的坐在一起吃饭,小二觉得自己白看了一场戏一样。虽然一边撤菜一边大叹浪费,但是只要银子不少进帐,他们还是很欢迎多演几场这样的戏才好。

 

为流川分别斟上茶,仙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那宝贝茶碗呢?”

 

流川瞪了对方明显不怀好意的笑脸一眼,从怀里掏出那只茶碗来,轻轻放在桌上。仙道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想不到他真的拿出来了,倒是吃一惊。如今已到京城,又没有丰玉那些使毒者的追踪,而且还换了一套衣服,他居然还带着这只破破烂烂的茶碗,仙道不能不怀疑这个杯子是不是真的是绝世珍品了。

 

拿过来左看右看,见过无数珍宝的仙道还是没看出杯子的奇异之处,倒是破损的裂口更多了一两个。不过这次仙道还是在杯底看到一个有名的民窑印章,说明这杯子曾经也算是出身不错的。

 

“虽然是好东西,可是已经破成这样了,还是换掉吧,伤了嘴就不好了。”

 

“哼,还给我。”

 

流川白了一眼,伸手要抢回来杯子。仙道手一缩,举着杯子笑道:

 

“别那么小气啦,送给我吧。大不了我再送你一个新的。”

 

他见流川不肯丢弃这个破杯子,还以为是孩子的执着,索性自己掏钱给他买个新的,免得他抱着这个危险品不放。

 

流川紧紧抿起了嘴唇,认真的思考着,终于他用力一点头。

 

“送你。”

 

仙道眉毛一扬,没想到这个家伙答应的这么快。看来以旧换新,这笔帐谁划算他还是算得出来。正想着吃了饭带着他到哪里去好好挑个好看的茶碗,流川又开口道:

 

“茶碗你不要弄坏。”

 

“哦。”仙道敷衍的答应了一声,心里嘀咕道:“什么不要弄坏,这现在还不算坏吗?”

 

流川又接着说道:

 

“是母亲留给我的。”

 

仙道手一抖,刚刚还滴溜溜的在掌心玩着的茶碗顿时重若千均,连手腕都提不起来了。他小心的把茶碗放在桌上,深吸了口气,道:

 

“流川,我不知道这是令堂的物品,唐突了。”

 

他把茶碗轻轻推回到流川的面前,却被流川坚定的又推了回来。

 

“送你。”

 

“我不能收,我刚刚是开玩笑……”

 

玩笑两字一出口,寒气又弥漫了流川的全身,眼见两道剑眉又立了起来,大有你不收也得收的架势,仙道为难起来。他当初只是为了变着法的让流川换个茶碗,却不知道这个茶碗的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流川,这件东西对你来说太宝贵了,随便交给一个外人,你放心吗?”

 

“你不是外人。”

 

这话赌得仙道张口结舌,却在心中也慢慢起了感动。仙道并不是婆婆妈妈之人,既然旁人把他当知己,他也不会辜负人家的一片美意。他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方巾将茶碗小心的包裹起来,放入怀中,然后轻轻拍了拍胸口,笑道:

 

“承蒙流川君的信任,这茶碗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一转头,发现小二托着盛满佳肴的托盘呆呆的站在楼口看着他们,仙道有些疑惑,招了招手,小二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过来布菜,连头也不敢抬。

 

“小二,你别怕,我这朋友,虽然面相凶恶了点,可不会吃了饭不给钱的。”

 

仙道以为是流川周身的冷酷气质吓到了人,忙解释道,结果被流川狠狠的白了一眼。

 

“是,是,你二位慢慢用吧。”

 

小二飞也似的跑开了,仙道莫名其妙的又看了两眼流川,捉狭一笑,问道:

 

“你的模样常常这样把人吓跑吗?”

 

“白痴!”

 

流川低下头大口扒起白饭,一边寻思着他为什么要和这个有时候好象少根筋,说起来话来也气人的家伙坐在一起吃饭。是因为他是难得一见的对手?或者因为他叫自己的名字时,声音很好听?还是因为他拼命往自己碗里夹菜时那和煦的笑容?流川的脑子很少思考这么难懂的问题,所以直到饭扒完了,他也没有找到答案。

 

吃过饭,仙道果然实践自己的诺言,带着流川跑去集市挑茶碗。无趣的看着仙道乐在其中的东挑西挑,与老板你一言我一语的评价着物品的质地,流川的注意力被旁边摊上摆的一面铜镜吸引过去。突然想起小二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弯下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起来,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的呀,也许笑一笑会好些?

 

“仙道那个家伙笑起来很好看,是这样吗?”

 

他用力让眼睛眯起来,嘴角也拼命挑到一定高度。

 

“切~好累。”

 

感觉不好玩,他直起身子,却见仙道掌心托着一个白底红纹描金茶碗,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呆看着自己。

 

与此同时,被流川吓到的小二一边洗着二楼窗边的桌子,又回想起不久前两位坐在这里的年轻客人。其中一个当时正在包着一只茶碗,而对面的那个冷酷的白衣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动作,眼神那么温柔,就象是在凝视着自己的恋人一般。当然他老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算啥?可是当那那只茶碗被郑重的放进怀里时,他清清楚楚看到那面部如岩石一般僵硬的少年也居然会露出微笑,那微笑,美得如同下凡的菩萨才能拥有的笑容,让他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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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川约好一对一的时间地点,仙道心情愉快的继续寻找着大师兄。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运气也变好起来。走到皇城边的喜来春客栈,他被告知确实有这样一位叫河田的客人,而且形容样貌一丝不差,只是出门未归。仙道便也不等下去,提笔写了封短信,让河田将人交给牧绅一,自己已经乖乖回山反省,不劳师兄挂念云云。

 

正事办完了,仙道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究竟是先回家还是先去看看越野,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就看到一排青砖瓦墙中,闪烁着四大熟悉的字迹-杏林医馆。仙道大喜,一边瞻仰着自己的墨宝,一边快步走去。回想起自己当初给越野写这几个字的时候,还被他抨击为行不象行,草不象草,水平太差,如今不也悬挂起来了。这个表弟样样都好,就是嘴巴太毒,喜欢欺负自己人。

 

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却愕然的看见朱漆大门上两道交叉的金色封条,上面赫然盖着的是大理寺查封的印章。仙道一时震惊,强忍着想冲进去看个究竟的冲动。他环顾四周,附近有个摆着卖茶水的小摊,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过去询问究竟。在一两银子的诱惑之下,摊主小声吐露自己从各处听来的情报。

 

“这家的主人本来是个很好的医生,又年轻又英俊,人又和气,附近的闺女想嫁她的多了去啦……”

 

“说重点!”仙道急道。

 

摊主被吓得呆了一呆,仙道怕把他的话头吓住,只能又柔声安慰他一阵,摊主怕惹他生气,到手的一两银子又飞了,立刻已最简单扼要的方式告诉他:

 

越野宏明因为救活了因为中毒而濒死的三皇子,却因为使用了圣药还生莲,被大理寺捉拿问罪,现在生死不明。

 

“所以说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一句感叹未完,眼前一花,那个白花花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因为医馆被封而空旷起来的街道上,只有满地刺目的阳光,只有手里握着的那块还散发着体温的银子表明,刚刚那个确实是人而不是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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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王道
  • 状态:完结
  • 类型:唯美主义-其他
  • tag:SD 仙道彰
  • 发布时间:2016-12-10 23:02:35

确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