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文摸摸鼻子，看着电梯合上门。叶小倾拎着箱子站在他身边发呆，一直到电梯上的数字不再变化才开口说：“谢Sir……”
“啊。按照某中心的工作效率，这颗心脏看来是要泡汤了。”谢景文侧过脸去对着他笑，露出一整排雪白晶莹的牙齿，叶小倾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恍惚觉得这人下一句话就是“不如做碗酸辣汤来醒酒”。
“……浪费掉就太可惜了。让渡给我吧？”
“……假如您能摆平移植委员会的话。”
谢景文保持那个笑容没有变，点点头伸出手去。叶小倾把箱子递给他，呼了口气，问：“只是心脏？不需要把龙医生也一起让渡给您？”
“那倒不需要。不过过几天想必要因为这件事劳烦令尊，希望他不要介意。”
电梯慢慢升上来。叶小倾回头看了看天台上的两位警察小哥。
“真的？不是现在就需要？”
“啊，那个。”有钱的纨绔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那个不关我们的事。”
确实不关他的事，因为警察小哥收起电话，走向的是还蹲在地上的常家小少爷。
“常凯怿先生？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警察小哥大概没想到带个人回警局会这么麻烦。常凯怿本人倒没什么，只是要求“容我换身衣服再出门”，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只一次性手机放到了卓頠的西装口袋里。要人家穿着病号服去警察局录口供确实过分了点儿，不过常小少爷此前穿的那一身已经被急诊弄坏了——他被送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外伤，心跳可是确实停过一阵子的，不然后来丁小镜也不至于卯起来给他做各种只要想得到的检查。虽然护士们表示非常欢迎常凯怿穿上那件扣子飞掉的衬衫，奈何当事人本人不肯福利群众。常家大少爷打电话叫了个助手去凯怿住的酒店取行李，顺便又另外打了几个电话，结果衣服还没到，先到了半打律师，想要问出什么来眼见得是不可能，只得录了口供就走了。
常大少本人比警察小哥还要先走，走之前据说关起门来跟苏医生谈了十好几分钟。这位少爷的时间折成金钱是不得了的数目，不晓得是在谈什么大事件。叶小倾好像也有事情要找苏医生，放弃了去观摩室围观伟大的龙骥医生上手术的机会，乖乖等在门外。叶家家教好，叶医生还没至于在走廊上抓耳挠腮，不过门一开从常大少身边窜进去的敏捷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那其实是丁小镜的办公室，丁医生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外，施施然补了一句“现在着急也来不及了呀～”门就被砰一声摔上了。
走廊里现在没什么人，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医生们要么在观摩室，要么下班离开。谢景文自从下楼来就踪影不见，大概忙于应付董事会。结果护士站只剩下来办出院手续的常凯怿和站在旁边等他办手续的卓頠，两个人偏偏今天穿着同样的衬衫戴着同样的手表，于是空间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姑娘们平均每三秒钟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种表情卓頠早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看熟了，常小少爷呢好像压根儿就没生那根神经，慢吞吞地在需要的地方签字，望着OR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过了一会儿钟胤先从OR出来，护士MM们踊跃地奉上纸杯咖啡，听到“没救回来”的消息时发出小声欢呼，各自低头更新微博。20上下的年轻小姑娘们总是最容易感同身受，几个月前其实还对公子冒着粉红色泡泡，新闻一出来立马义愤填膺仿佛自己就是受害人。常凯怿咳嗽一声，在“男人越有钱越混蛋”的义愤声中开口说：“医生……”
“乖。基本上当场就没救了，只是尽人事而已。”钟胤瞄瞄护士们，“而且虽然他老爸等着移植心脏，他本人并没有签器官捐赠书——虽然也没剩什么能用的就是了。”
护士们看来很兴奋，吱吱喳喳地向钟医生报告着“后来龙医生好帅喔”的事迹，掺杂着“钟医生跟谢少交情很好？您认识丁医生啊？您会来我们医院么？”诸多问题，眼见三分钟内会问到“您结婚了么”。方之晔那边比这边还要热闹，在一片欢笑声中接听，卓頠清楚听见他嚷“等一下，护驾护驾魏将何在”，然后才是：“喵，出诊怎么样？”
“……你那边在开派对？”
方之晔笑出声来，报告说费尚文带了副纸牌游戏，召唤了楼上楼下的邻居才凑齐人数，目前不但牌局欢乐进行中，而且费尚文“不小心拿三只桃买下了我们楼上的房子。”“万俟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卓頠一时答不上来，不过他已经拿着杀手先生给的手机回了短信，“请转告万俟，他要当爸爸了。卓頠。”按照万俟的行动力，12个小时之内要是没有去实践那句“完事之后打昏带走”的话他会非常意外。他现在比较挂念的倒是丁小镜此前那半句“而且你家方之晔……”，想到这里看看钟胤，人家也正好向他抬抬下巴：“凯怿你先回去吧，抱歉借一下卓医生。”
他看来真的“跟谢少交情很好”，在迷宫般的巨大建筑里左转右转上上下下，径直到了谢景文的私人休息室。门锁明明是指纹的，居然也刷了一下就进去。打开门来简直不能相信这是在一间医院里，整面墙和三分之一天花板都是窗户，窗边摆了一排高高低低的绿植。左右两边是通天的书架，两只沙发，地上雪白的地毯边缘镂空着大朵的兰花。角落有吧台，钟胤把护士小姐们给的纸杯咖啡放到一边，过去打开咖啡机。香味飘出的同时他闲闲开口说：“古枫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请我帮忙找一个女孩子。”
“呃，她现在在我那里。昨天万俟也给过我两个电话，说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拜托帮忙。”卓頠报了那号码的后四位，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是您么？”
“一个是我，另外一个好像是谢景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咖啡好了，钟胤递了一杯过来，“她为什么会有妄想症症状？”
卓頠微微诧异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碰到了古小枫的娘家亲戚。他思考了一下直接回答“因为她怀孕了”的戏剧性，斟酌了一下措辞，说：“请放心，那个只是暂时症状。您要是现在给她打电话的话，会听到好消息的。”
钟胤挑起眉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假如——我指假如——某人把死去恋人的骨灰放进链坠挂在脖子上的话，需要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么？”
卓頠端详着他，微微笑了。“我想您已经在担心了。”
“是的。不过有人需要我保证他不会死。”
“假如——我也指假如——那个某人是我今天看到的某人的话，我想暂时不必担心。”
“专业意见？”
“仅供参考。”
钟医生好像很满意他的回答，告诉他可以随便使用这间休息室没关系，然后自顾自离开。卓頠定好定时器，在柔软的长沙发上小睡了一个钟头。生物钟在一夜未眠后有点混乱，没能按照一贯的习惯在闹铃响起前一分钟醒来。他起身稍微洗漱一下，另外又做了杯咖啡。兜里的两个手机一共有三条短信，内容有长有短，共同点是都很劲爆。
——他回去了。
这是队长。
——万俟打了电话来要我看住古小枫别让她跑了古小枫现在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唉要是你在就好了。
这是方之晔。
还有另外一条。朋友们一贯的作风，简明扼要，直入主题。
——你在本城？一起喝一杯吧，我有烦恼请教。
“来自”那一栏里，显示的是另一个好友的名字。
闻人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