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一大群医生来会诊“深度昏迷的病人”，病人却奇迹般地自己醒了，这事儿不但丢人又尴尬，而且准定成为今年圈子里流行的冷笑话。就一个刚刚从无故昏迷中醒来的患者而言常凯怿表现得略嫌冷淡，直接要求“和卓医生私下谈谈”，把所有的医生都赶了出来。丁小镜站在走廊里，一边咬牙切齿瞪着可恶的患者，一边向白跑一趟的医生们道歉。有钱纨绔甲常家大少爷这时候出面，向前来会诊的各位国手致歉兼致谢，顺便表示向学会的研究基金捐赠一笔数目，得到了走廊里短暂的十秒掌声。被请来会诊的那一位始终温和微笑，主席先生带了他过来跟“慷慨捐赠的先生”致谢，他也就乖乖过来，跟常凯申握手的时候说：“明珠一共跟我要求过两次会诊，两次患者都自己醒了。”
常家大少难得微微有点尴尬：“两次都是舍弟。”
苏霨微微转过头去，隔着玻璃望向病房里的常凯怿。明明这人还是一贯的微笑着，可是常家大少也堪称阅人多矣，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殊无笑意。
“能够醒过来……真好啊。”
听起来曾经有谁一直没有醒过来。
病房里的谈话告一段落，卓頠出来招呼：“丁医生，苏医生。”向常凯申抱歉地微笑一下，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两位医生进去检查病人，常家大少倒是还有别的事要应付，因为警察这时候终于驾到，两个看起来很帅的制服警察小哥一边费劲地从走廊里站着继续学术讨论的一群神经学大牛间挤过来，一边问：“谁报警说这病房有可疑人物？”
常大少的私人助理MM怯生生地举起手。警察小哥甲皱着眉盯着她，表情不善。不过下一秒钟他就被一个病历夹拍到一边，有钱纨绔乙谢大少爷已经穿上了白袍，笑眯眯地说：“喏，可疑人物。”
那是用圆珠笔在空白病历上勾勒的一个人像。画功不凡，寥寥几笔就勾得气韵生动，神态如生。警察小哥乙接过去打量一下，先掏出手机拍照上传，然后才问：“谁画的？”
谢景文勾勾手指，旁边护士站的小姑娘过来说：“我。”
“画得不错。是照着画的还是凭回忆画的？”
小护士一开始没明白对方的意思，顺口说：“照着画的……”然后看到小警察们的表情，恍然大悟兼勃然大怒：“本小姐的志向是要做伟大的漫画家，要抓住一切机会练习！才不是因为这家伙有那么一丁丁点帅呢！你自己看看那病房里面，本院的护士还需要随便对外人花痴么？话说回来人家虽然只有一丁丁点帅，也比你帅多了！”
她虽然踮起脚也只到警察小哥的鼻尖，发起飙来却气势惊人，两个小警察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其中一个面红耳赤。谢景文差点笑出声来，也瞄了瞄“那病房里面”。确实夸张了点，不管是患者和医生，闪闪星人聚集到这样的程度简直是不道德的，特别是刚才苏霨居然还把钟胤叫了进去。护士站的工作热情顿时上升了30%，工作效率却下降了大概50%。不能全怪那间病房，因为满走廊的大牌医生们的确也严重妨碍了交通。不过不管谁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他现在还得进去为闪闪星派对增光添彩。
啊啊，真讨厌这种飞蛾扑火的感觉……
谢景文摸摸鼻子，微笑着拍了拍警察小哥的肩膀，一边上下打量对方一边说：“你们要是真的碰到疑犯，尽量不要出手，打不过的。”
小哥大约未曾接受过如此当面鄙视，呆了三秒钟才奋起反击：“我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不过这话说得实在晚了点，因为那穿着白袍的混蛋已经晃进了病房，头也没回，只是扔下一句话表示听到了。
“哦。可是对方更专业哦。”
然后他似笑非笑地走到醒来没多久的病人面前，加重语气，慢慢地说：“特种部队级别的专业……是吧。”
常凯怿坐在病床边，像个心无城府的小小少年一样望着他发呆。然后他好像忽然醒了，微笑了一下，说：“好久不见……医生。”
“唔。在钟胤手底下截肢，在我手底下复健的小朋友，忽然又受伤进了医院。刚才看到你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呢。”谢景文毫无“吓了一跳”的样子，笑吟吟看看钟胤。钟医生微微挑起眉头算是同意了这句话，冷冰冰地说：“还有另外一个小朋友的消息。你要听吗？”
“嗯？”
“万俟彰跟刚才的老兄在一起。”
卓頠已经懒得关心为什么突然出现的年长组会莫名其妙地不管谁都认识就是不认识他了。从昨天到今天的各种神展开已经足够多，再出现什么事他都不会奇怪——刚才常凯怿把他留下，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起来了。”
“……全部？”
“全部。”
卓頠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确定该说什么好。因为撞击而失忆，然后又因为撞击而恢复记忆，这种桥段他原以为现如今只有隔壁某小国的长篇电视剧里才会出现了。接下来他们花了几分钟确认这件事，暂时一切都还好，不过问到“你在机场看到谁了”的时候，常凯怿微微抿起了嘴角，那表示他不太愿意说出来。卓頠安静地等待了一分钟，连姿势带表情都没有变过。常凯怿终于叹了口气，说：“我看到了……队长。”
卓頠听他谈起过这个名词。在不加任何限定词的时候，“队长”这称呼特指一手把他从菜鸟削成南瓜的那一位直属队长。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的队长已经殉职了。”
常凯怿盯着他，眼睛闪闪发光。“我原本以为他已经殉职了。”
“所以在机场打昏你的人是他？”
小少爷歪着头，轻轻笑了笑。“那时候我没认出他来……那时候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他。后来他打昏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常凯怿说，“应该是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然后我昏了一段时间，做了一个又长又混乱的梦。”
“你做梦的时候医院正在手忙脚乱给你做各种检验，以为你永远不会醒了。”卓頠说，“想不起来没关系。重点是，你醒过来，然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常凯怿狡猾地微笑了一下。“是的。所以我觉得那句话一定无比重要。”
“你现在醒过来才无比重要。”卓頠说，“你知道万俟在哪里吗？他可能失踪了。”
按照常凯怿的说法，他的确是在神秘客离开之后才醒过来的，一醒来就看到了病房外的卓頠和丁小镜，“还有医生。”不过反正大概也不用再费那个劲查证了，既然冒牌哥哥先生连身份证号都能顺口背出来。而且常凯怿很快就在病号服的衣兜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是一长串数字和字母。笔迹称不上漂亮，但是端凝肃杀兼而有之，那是杀过人的手才能写出的字。
“这是只有我们分队知道的密码，”常凯怿说，“翻译过来是七个字。‘你朋友在我这里’。”
“万俟？”
“不会有别人了。”
卓頠没有受过笔迹学的专门训练，不过就他具备的知识判断，写下这张字条的人至少在当时心情平和愉快。他想起此前看到的那位先生的面容，只是匆匆一瞥而已，但是他记得那个笑容。那不是一张有恶意的脸，不过——
钟胤走过来，轻轻敲了敲病床边的桌子。
“把你们之前的计划告诉我。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