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看来谁也睡不着了，卓頠干脆起来煮了壶咖啡。方之晔趿着拖鞋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又开始沉默，老半天没有说话。香气很快充满了整个屋子，卓頠倒好咖啡，坐下来，盯着方之晔看了一分钟。
“你该知道这件事还有好几种可能吧。”
“……嗯。”
“第一，古小枫被骗了；第二，你被古小枫骗了；第三，古小枫和叶小倾都被那姑娘骗了。”
方之晔没精打采地回答：“我建议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妄想症的问题，骗或者被骗的可能性真的是无穷小量，尤其是第三条。”
卓頠微微扬起下巴，眯起眼睛看着他。
“这事我说了算。”
对方佯装忙着喝咖啡，双手捧着巨大的马克杯，百忙中从杯沿上方露出双眼睛来笑了笑：“是，是。谨遵老爷吩咐。”
“你刚才在阳台上……”
方之晔抬起手打断了他，一直到把那杯咖啡灌完才点点头。“所以你觉得是第一第二还是第三？”
“我其实觉得必然还存在一个第四，不过暂时没想通。”
方之晔哼了一声，从睡袍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上。
“那电话没讲几句我就觉得说不定我的记忆不靠谱，所以没征求叶小倾的同意就录了音。”他古怪地笑了笑，“作为呈堂证供显然不够格，不过我只是希望你听一下而已。”
录音相当不短，看来医院今晚恰好不算太忙。学弟那种又委屈又愤怒的语气也不是假的，只是听的人未免会觉得好气又好笑。方之晔安静地听着，睁大眼睛盯着恋人的脸。卓頠好不容易忍着笑听完，呼了口气：“你没听错。”
“我没听错？确实是龙家爸爸拿两家儿子的细胞来做了试验，一边育化出——咳，这个这个，一边取到那个那个，然后做出来一个受精卵来请小白鼠代孕么？而且叶小倾还没有资格申请法律介入，因为细胞一旦离开他的身体他就失去所有权了，而且法律不可能支持他主张对自己DNA的权利，更不可能要求一位孕期女性中断妊娠，所以这个小孩如果不会以自然形式流掉，就会以不自然的形式生出来？”
“他描述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至于叶小倾本人么，应该还有其他不爽的理由没说出口。”
“比如被老爸……也说不定是老妈或者老姊，偷了细胞，这件事情上绝对不会同谋的大概就只有他那亲爱的姐夫了，听说他正在挪威拍极光呢；或者岳丈大人把他作为了这个这个的一边，而不是那个那个的一边，平白被吃了豆腐；说不定是岳丈大人跟经手培育的那位医生曾经有一腿——也搞不好是老爸或者老妈，岳母大人是位工作狂，而且听说跟他们不是同一间大学，可以不予考虑——”
“停。今天的八点档份额已经用完了。”
“总之，叶小倾说的是真话？并且他也相信？”
“听起来是的。他也没理由要把两边爹娘都扯进来骗你吧。”
“……那就好。高级知识分子真可怕。”
“我忽然有点庆幸，咱们俩的老爸都只是正常普通的专业人士。”
方之晔哼了一声：“并且也没有一个同样是教授的老婆。”
他跟小费一样是叶星如教授的粉丝，说偶像的坏话只肯到此为止。而且仔细想想，除了没征求当事人的同意之外，这事儿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跟克隆不同，这种技术其实并没有太多伦理和事实上的风险，出产怪物的几率小得多，而且卓頠敢担保那两位父亲大人已经把后招准备好了。这不再是一个年少无知的疯狂粉丝的个人行为，而是精英分子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通力合作。卓頠还记得那位叶教授，在当年T大差不多所有学生都在迷信方之晔和费尚文的智能的时候，那两个在迷信这位教授的智能。当然卓頠本人并不迷信任何人的智能，并且对人类的理性其实丝毫不抱指望。本质上那不过是一堆的电化学信号，听从基因的指挥，每个人都只是分子水平的微小差异总和的宏观突现而已。不过他相信，跟方之晔和费尚文不一样，那一位不会干蠢事。
那跟智能没有太大的关系，那只是对人生的态度不同而已。
他们都同意把这件事儿Email给费尚文，后者现在正在睡觉，不过小费同学的良好习惯是起床之后边检查邮件边刷牙，一定不会错过。接下来该干点啥就有点吃不准，睡觉是睡不着了，做早饭呢，不管多考究的早饭都杀不掉这么多时间。结果两个人各自拿了本期刊看，看了一会儿方之晔就笑出声来，把手机伸到卓頠鼻子底下。
“做早饭吧。”
那个代表古小枫的头像正出现在本市地图上，位置是机场，但想必会越来越近。
“确定她会先来找你，不是找费尚文？”
“确定她大概也怀疑自己有妄想症。”
叮的一声，短信进来。
——我在机场，去找你。有没有早饭吃？
——要吃什么？：）
——培根炒蛋，半根嫩玉米，水果麦片粥，半只葡萄柚，一大～壶超级浓的咖啡。
——吃不光罚你洗碗。
——吃光了也洗！帮我谢谢卓頠，回头见。:P
“……为什么要谢你？”
卓頠已经站了起来。“因为她知道我是做饭的那个。”
古小枫同学在早餐完成的同时到达他们楼下，按住门铃不松手。小个子女生往往习惯举动夸张，因为不这样不容易被人注意。门房送她上来，拎上来一个巨大的橙子色箱子，目测装下一整个她绰绰有余。方之晔一边开门一边嘲笑她：“这么多行李，我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真要离家出走哪用那么多身外之物。”古枫一边付小费一边笑，“有张信用卡就够了。”
“不怕留下线索？”
“咦？离家出走不就是给人来追的？”
“亲爱的，你和万俟都属于这个星球上的稀有保护动物，应该好好圈起来豢养，逼着你们每天不干别的，光是好好生小孩——大清早地戴墨镜，不是缺觉就是家暴哦？”
“哦？那么你的黑眼圈算是缺觉还是家暴？”古枫摘下墨镜，没化妆，果然好大两个黑眼圈。不过看起来精神倒是很好，笑嘻嘻地冲到厨房，先给了卓頠一个熊抱，然后才用方之晔的御用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饿死了。昨晚在机场过的。”
“没睡？”
“没——有。我忽然发现万俟跟一个小帅哥在我住的酒店里开了房，只好落荒而逃，免得被他发现我发现他出轨。”古枫坐下来吃早餐，表情跟说话内容完全不搭的兴高采烈，“真是全身上下都亮闪闪的小帅哥啊，要不是他跟万俟在一起，我真想扑上去搭讪。”
而且卓頠确定她真的是想上去搭讪。
早餐很完美，古枫看起来好像也不错，说起话来简直眉飞色舞，同时对吃东西的速度丝毫没有妨碍。卓頠喝着咖啡看着她跟方之晔鬼扯，两个人转换话题的速度都是超光速，好在他不需要跟上，他只需要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古小枫今天给他的感觉，这么像昨天晚上的费尚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