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頠不知道冒险事业的基本流程是怎样，不过入行培训里一定有打包收行李这一项。因为眼前的两个人都声称带了一礼拜份的行李，可是包包和正常人准备出城一天度个周末的大小差不多。想必也还包括某种奇妙的心电感应能力，因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毫无道理地飞快建立起了某种默契，而且一拍即合，连下决定的神速都是一样的。以至于他们站起来说准备去机场的时候，卓頠着实呆了一阵子。
这对他来说实在难得，万俟看着他笑：“我应该掏相机拍下来，高价卖给方之晔。”
“我先确认一下。你们的确已经知道如何着手了吧？”
“唔。大致确定了碰运气的顺序。”
“所以这就要出发？”
“别担心，战友。其实留下来的人任务比较艰巨——你要负责瞒过方之晔，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这里。”
“为什么——算了，我知道方之晔和古小枫是好朋友。而且想必他也比我更担心你。”卓頠说，“老实说，我觉得这件事可以稍微借助一下方之晔的智能——不是说杀手先生这件事，是你之前打电话跟我说的事儿。不过既然你不希望他知道，如你所愿。”
万俟笑，好像是想解释点儿什么，终于还是算了。常凯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不希望方医生知道你来过这里的话——”
“我们必须走楼梯。”卓頠说。
他们走楼梯下去，卓頠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开车送他们一程什么的，不过他自己平时上班不开车，常家小少爷今天开的是一辆拉风的银色Murcielago，泡妞利器，可惜坐不下三个人。当然这不是问题，因为黑莓MM就在停车场等，还是笑得甜蜜蜜地打招呼：“怿少，万俟先生，卓医生。”
她穿着高跟鞋差不多也只能到三位先生的耳朵，却开了辆巨大的Infiniti SUV，要么这车压根儿不是她自己的，要么就是在小个子里藏着一颗大号职业体育明星的心。常凯怿看了看她，直接跳上驾驶座，探头出来问卓頠：“要不要顺路送你回去？”
“我搭地铁好了。对了，”他想起来，“小黑怎么办？”
“开心会照顾它。”常凯怿顿了顿，“大概吧。”
常凯忻会不会照顾她自己其实都还是个问题。卓頠设想了一下她和大号拖把团站在一起的样子，决定暂时不管，反正实在不行可以指点她去向方之晔求救。万俟礼让黑莓MM上车，自己站在车边，犹豫了一下，说：“你有空的时候……说不定可以给费尚文打个电话？”
“哦。如果你指某些法律文件的处理，最好好好回来然后自己去找他。”
“不，不是遗嘱。”万俟笑，“是‘那件事’。”
那件事是什么，是他妈的离婚还是他妈的收视率？卓頠心想算了，反正都没关系。那都是可以用头脑解决的事情，亦即他们擅长解决的事情。所以没关系，真的不重要。
而且他知道自己应该给谁打电话，不是费尚文，是古小枫。
不过那时候他什么电话都没打，送走了车子之后就自己回去搭电梯到大堂，准备步行去地铁站。在地铁月台上他遇到了那天的不知道该算第几个惊喜，方之晔坐在月台的长椅上对他挥手，脸上是那种“嘘，我发现了喔”的笑容。
早该知道有什么事情要瞒过他是很难的。
还没到高峰时间，月台上稀稀落落地没几个人。他走过去，方之晔拍拍身边的长椅：“今天诊所没猫，而且我下班洗过澡换过衣服了。”
卓頠看看那椅子，没有坐下去。“谁给你打电话了？”
“喔。一大堆人。真奇怪，每个人都觉得我对古小枫比较有办法。照理说这种时候他们不是应该找个女生么……等等，古小枫的女生好朋友好像只有一个，十年前被你甩掉之后就一直留在阿梅丽卡家没有回来，大概他们嫌越洋长途太贵？”
“亲爱的，容我提醒，她没有被我甩掉，或者确切一点说，她是被你甩掉的。”
“谢谢你提醒我咱俩有多混蛋。我就不跟你争辩这个先后顺序了，喜欢上两个男生，然后发现这两个人搞到一起什么的，听起来真像九流白烂小说，而且说真的，阿八那女孩子太美好了，不适合这种桥段。不过感谢上天，咱们不可能遭到相同的报应了，因为没机会去喜欢两个女生，然后人家玩儿蕾丝边——谁叫咱们不喜欢女生呢。给你打电话的又都有谁？”
“我先问的。而且我以为罪恶感这种东西我们十年前就处理完毕了。”
“……十年前我们没有一对好朋友要闹离婚。为什么大家都以为古小枫最好的朋友是我？”
“呃，要我猜的话，也许是因为你们从前在校报做搭档的时候百分之百相同的无良、八卦、腹黑和全知全能？”
“我还以为全知全能这种形容词是用在你或者万俟身上的。谁给你打了电话？”
“万俟。你呢？”
“小费、叶师、然后还有差不多所有既知道这件事又刚好有我号码的人。她为什么要找小费来打官司？难道万俟和小费……”
“呸。不，不可能。”
“是哦。不可能你我都没看出来。所以古小枫至少不会像阿八一样倒霉？”
“古小枫一点儿也不倒霉。”卓頠指出，并且终于看出这番对话不可能很快完结，只好坐下来，“她从记事起就认识万俟，从来就不曾需要担心万俟会不会对她好，两个人智能相当，兴趣相投，而且就算是以无知外人的眼光看来这两只也不管是容貌还是事业都足够般配。如果她算倒霉，其他所有人最好马上都去自杀一下算了。”
“是哦。看来你嫉妒他们好久了。”方之晔指指站台，“不然我们现在就跳一下？”
“……所以你在那么多通电话里有没有听到什么扯淡的理由？”
“万俟他……”方之晔转过脸来，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前阵子买了一份巨大的保险。”
卓頠设法让自己看起来别太吃惊，当然也不能完全不吃惊。这其间的分寸蛮难把握，特别是在知道朋友正在和杀人专家打交道的情况下。不过还好，因为他同时还分神观察了一下方之晔的表情，并且察觉对方在观察自己。真棒，他心想，勾心斗角玩儿脑筋柔软操什么的，反正你跟方之晔相处的时候绝对不会有机会厌倦，因为每一秒钟都有新的状况发生。
“别诈我了，你在骗人。”
“是因为你知道我在骗人，还是你察觉我在骗人？”
“呃，万俟没告诉我这件事。当然他也可以不告诉我，说不定我听了会善心大发帮他一把什么的——你指望我这么回答么？”
“不。其实他真的买了份保险，并且真的蛮巨大。”方之晔说，“费尚文说的。”
“是他自己买的还是……”
“停。”方之晔指出，“我们每天抽空十五分钟来当八点档编剧也就够了。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卓頠其实觉得时间还有一点。他低头看看表，发现自己最近差不多每看五次表就会想起一次常凯怿，虽然常家少爷从第一次见面撞表之后就换过了一块。“总之，万俟给自己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呢？”
“还用说么。”
“那么古小枫是什么意思？特地表明本小姐不要当这个受益人？”
“或者她希望自己的老公换一个比较不那么容易出意外的工作，比如说，战地记者。”
这就是他们会在一起的原因，卓頠想，连随口扯一个类比都会雷同。
“小费说的？”
“目前我还没有打通古小枫的电话。万俟有另外一个版本？”
“收视率。”
他稍微解释了一下万俟的故事。方之晔听完，简单明了地评价：“呸。”
“唔。其实听起来还蛮合理的，不是吗？”
“这就是万俟的问题。‘合理，完全合理，只需要合理。人类。’在他伟大的神经回路里容不下非理性这种东西，一旦觉得某样解释不合逻辑就非得生造出一个逻辑来。可是你也知道，人类的大脑不是为了理性进化而来的。”
卓頠沉默了一阵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需要当面见一下费尚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