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气势啊气势!
‘兵之胜负者,气也。’‘军队大势所系在气’。
治气先练心。
练心则气自壮。
‘气发于外,根之于心’。‘心者内气也,气者外心也’。 ‘出诸心者为真气,则出于气者为真勇矣。’
晚年戚继光竭尽心血终于写出《纪效新书》一本,名传千古。
其中《胆气篇.胆气解》一章被称作另辟蹊径、前所未有、发人深省。很多人称其远超前人《孙子》、《吴子》、《尉缭子》及《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以上皆为不世出之兵书)。
此章非但将‘气’提到另一高度,更细致入微提出种种‘练气’‘练心’‘练心气’之法。实为古人之所不能,古人之所不想,古人之所不及。
至于戚继光戚元敬戚南塘(戚继光字元敬号南塘)将军为何会如此别出心裁、独出机杼,首重这‘心’‘气’二字?
有人造谣,说这与戚继光新婚之夜被夫人气势上压过一头,自此夫纲不振,妇唱夫随,有着不可分割关系…
戚继光却逢人便夸自己夫人贤德。
哪里贤德? 你且听我道来——
夫人极其能干。自从嫁入他戚门第二天,就天天起早,屋子院落打扫的一尘不染,桌椅板凳光可鉴人,地面明净如洗;水挑好,柴劈完;热腾腾的米粥、黄米枣糕上了桌;有时还能有个时蔬炒豆芽、凉拌笋片、小碟炒鸡杂儿什么的。衣服脏破自有夫人缝补拆洗,想喝酒有自家做的惯饱酒酿,后院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架子爬满了嫩绿丝瓜藤,还有两只下蛋的小母鸡整日里的咯哒哒咯哒哒…
夫人与寻常妇人不同。自己家业早败,也无余财,自己又是个花钱散漫惯好周济朋友兄弟的,在军中虽也任个小头目,却秉承父风从不吃空额占役冒领,也不胡乱克扣军士军粮。一月下来常常饥肠辘轳两手空空回家。夫人也不曾怪过自己。她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是要带着他们上阵杀敌拼命的,如何能在平日里薄待和克扣了众兄弟?
夫人过门不久便不声不响变卖了自己的大半嫁妆,只为凑足钱好让他上京城袭职。自己担心妻子与幼弟无靠,受人欺凌,想干脆放弃。夫人却正色道,“祖辈相传,怎可轻弃!”自己也唯有对答,“只当求增,何敢轻弃!”⑵ 遂坚定了他千里迢迢从山东蓬莱到山东巡抚衙门,再到北京左军都督府,再到兵部武选清吏司,光路就要走上四个月的决心。
⑵《戚少保年谱砉编》载 戚景通与戚继光父子对话,父‘吾遗若者,毋轻用之’,子‘儿当求增,何敢轻用!’
后面的事你们也是知道的。自己先任署都指挥佥事,负责山东沿海各地备倭。后又被委任浙江都司佥书。几年里都多半在各卫所里过,与夫人聚少离多,家里的事从来不管,夫人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还一手拉扯大了年龄幼小尚不懂事的二叔戚继美。就连小叔戚继美后来的娶妻生子,也是由夫人自己张罗一手操办。说长嫂如母,实不为过。
浙江这边连年倭寇进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乡村落,房屋十去八九,男妇十失五六⑶,人心惶惶,谈虎变色。就连沿海诸卫所也纷纷逃亡。为了稳定军心民心,自己只有让夫人从相对安全的山东搬家到倭寇闹的最凶的浙江新河住。
这可是弄不好要丢掉身家性命的所在——
夫人也无二话,收拾了细软就只身前往新河城居住过活。
有了自家夫人这个表率,才逐渐安抚了沿海一带的军心民心,使大家开始相信大明朝廷真有决心打算抗倭到底。
⑶《震山先生全集》卷八《昆山县倭寇始末书》
当然了,当地总有些个不长眼的三姑六婆会跑去对夫人胡说八道,说什么‘你那口子没良心,自己无能罢了,却想诓你的性命作他飞黄腾达的垫脚石呢’之类的混账话…
一向寡言,素不与人争长短的夫人竟勃然大怒。
拾起扫帚就将这些个长舌妇们通通打将了出去!
她在人前公然维护自己,傲然道:我家夫君乃是位对朝廷尽职尽责的军人,于天下俯仰无愧响当当的血性汉子!
谁敢在我面前说他的不是,以后最好小心了……!!
咳咳。
夫人贤德如此(有些面红),吾又安敢不敬?!
这和怕老婆,可没什么关系!
再说,再说… 我也是不怕老婆的。
吾家的 可是夫人呢—— ^^
只有一事,戚继光始终铭记在心,却不向人提起。
那是他们少年夫妻还在山东的时候,家中困顿。
岳父心疼小两口,一日叫人送了条鱼来。
鱼在那时可算个稀罕物,不是他们寻常能吃得起的。
自己年轻贪嘴,整日里都想的是那条鱼,就连出操也没少流了口水。
不成想,夫人将鱼做了,早上叫自己吃鱼头,中午给自己上鱼尾。
自己当时是有些不高兴的,觉得好大一段鱼身子夫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给吃了—— …哪怕,哪怕一人一半也好啊(小小怨念)!
后来又想,夫人自从跟了自己就没享过什么福气,一直操劳个不停,能有机会让她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一念及此,自家才算真正想开坦然了起来。
哪里知道自己晚上回家时,夫人又给自己端上了鱼腹!
(就是让戚继光念念不忘的那块鱼身子^^)
戚继光吃到嘴里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第二天早上夫人给自己做的早饭居然还是鱼汤鱼骨头烩面。
——那条鱼,那条鱼…
爱吃鱼的夫人竟是没能沾上一星半点!!
戚继光这条山东大汉放下筷子竟是放声痛哭起来。
夫人却一直在安慰自己,说她好吃素,不习惯鱼肉的那股子腥气才留给自己。
他却不是傻子。
夫人的苦心,他…自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