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一个没有前传和本传的后传。

叠翠坊小小弹丸之地,方寸间竟有如此四位高手出现。剧斗间的两人虽未发觉,观战的两人却仿佛觉得很有趣。易景隆遥遥举杯相邀,丁崭轻飘飘掠了上来。程夜雨单看他身法便知此人是极难得的高手,心中微凛:“这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厉害角色?当真是天外有天。”却听易景隆笑道:“丁大总管,今夜忙得很哪。”

丁崭微微一怔,道:“什么?”程夜雨奇道:“这位便是丁总管?”眼中顿时又多了几分倾慕之色。他出身名门,自幼便被目为天才,对剑道之渊博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已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这少年却难得冲淡温雅,脸上那微笑倒叫丁崭想起楚惟攸来。只是这“丁总管”三字听着碍耳得紧,不由得皱眉道:“我何时成了谁家的总管?”程夜雨笑道:“丁先生……莫非不是近日陪在慕容家大小姐身边的那一位么?”心中却大为讶异:有这样一位在,慕容家那位大先生为何还要女儿比武招亲?

他心中转着念头,脸上并未表露出来。易景隆却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有这样一位在,慕容家那位大先生为何还要女儿比武招亲?”竟是一个字都没有猜错。程夜雨苦笑道:“先生不要拿我寻开心……”却忍不住打量丁崭。方才他便觉此人颀长英俊容色逼人,一俟知道他便是那一位“丁大总管”,这几日来武林少年间流传的种种传说更是瞬间涌上心头。坊间传说这位丁大总管剑法早已上窥天道,凌驾于当年一人一剑睥睨天下剑豪的魔教白城公子之上。程夜雨虽未亲见,但方才丁崭掠上来的身法他是看到的。一名剑客手上功夫如何,一大半倒要看足下功夫,论起眼光之精准程夜雨在后起之秀间堪称翘楚,他自己也是学剑的,自然搭眼便知这位丁总管剑法不在易大公子之下。放着这样一个人不去招揽,却舍近求远折腾什么比武招亲,慕容君远据闻也是著名老狐狸一只,听起来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

易景隆大笑道:“那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因为这位丁大总管家中有只河东狮。紫菀紫菀,快替我灌醉他,看看他回去会不会挨骂。”

丁崭倚在窗前,随手接过身边紫菀娇笑着递来的酒杯,漫不经心喝了,又随手递回去。紫菀瞧着他眼睛发亮,他却视若无睹,只是淡淡望着窗外。易景隆打了个呵欠,道:“既然你来了,我就放心醉倒。”重新倒下去枕在小思膝上。丁崭回头看了看他,仿佛笑了笑,道:“请,请。你与那一位倒真是心有灵犀,两人都放心醉倒……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事可以放心。”

这句话话音未落,易景隆直跳起来,道:“他醉了?”丁崭淡淡勾起嘴角,道:“他旁边的人也醉了,你不必担心的。”易景隆怔了怔,苦笑道:“反正我担心的机会也少得很……”难得微微迟疑,又躺了回去。丁崭淡淡道:“不过这会儿有没有没醉的人回去,我可不知道。”

易景隆“咦”了一声,笑道:“你今夜为何只是想支走我,莫非另有打算不成?”丁崭冷笑道:“你今夜为何只是想捉弄我,莫非真的闲得发慌了不成?我虽然并不想奉陪,不过对面屋顶好像热闹得很哪。”难得他居然似乎心情欠佳,那是自剑道大成之后便极少有的事。易景隆皱眉道:“怎么了?”丁崭微一迟疑,苦笑道:“我知道谁身上有冰玄劲的内伤……可是偏偏不能告诉风烟。”

程夜雨“啊”了一声,随即察觉自己失言,赶紧低头干了一大杯。易景隆笑道:“真是巧,我也知道谁带着这伤,也偏偏不能告诉风烟。”

丁崭奇道:“你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今夜你哪里可能见过他……”易景隆终于也微微一惊,道:“你说的是谁?”丁崭皱眉道:“不能告诉你。”易景隆笑道:“那没关系,我去问小城。他既然跟你在一起,总会有点头绪。”丁崭冷笑道:“他现在醉得人事不知,了不起我去灭口。”易景隆怔了怔,拊掌大笑道:“了不起,的确了不起……我本来也在想这世上第一个敢同时惹上魔教和我家的勇者是谁,想不到居然是你。”

他二人打起机锋来,程夜雨却在一边听得满头雾水。丁崭回头瞧了瞧易景隆,道:“你说的又是谁……”懒洋洋的仿佛根本不想追问。易景隆笑道:“今夜我替你顶缸,调教了好几个跑来讨打的小鬼,因此你欠我人情,要先说。”

丁崭淡淡道:“这小鬼看来也知道的……你要不要也先灭口呢?”易景隆微笑道:“我在这里,他不会说的。”丁崭微微一哂,望向程夜雨,道:“我是无所谓,但风烟倘若认真逼供起来……”易景隆装模作样叹口气,道:“那怎么办呢……只好告诉他啦。”见丁崭一脸不以为然,忍不住笑道:“居然能逼得你开罪风烟,迟红药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丁崭变色道:“什么?”易景隆奇道:“你不知道是她?”

丁崭皱眉道:“迟红药当年是天极门下,你以为我认不出她的刀么……我说那不是杀手的刀法,便一定不是杀手的刀法。你既然知道她经脉里有伤,想来便跟她动过手。那一双蛾眉刺倘若能给凤五在脖子上来那么一下,我头给你。”

易景隆其实心中也已念及此处,只觉此事破绽颇多,不能自圆其说;只是本来便对这件事不大上心,是谁不是谁倒也没什么所谓。反正迟红药定然脱不了干系,只要盯住她不放自然可以查得清楚。但丁崭今夜忽然间心浮气躁,别人虽然看不出来,他却心中有数,不由觉得大是有趣,笑道:“那么你查出来是谁?”

丁崭静静注目窗外,没有回答他。易景隆躺在美人膝上只能看到他站得笔直的背影,彼此都是同一级数的高手,立时察觉丁崭想要出手。心中微微一惊,叫道:“喂……”坐起身来。

程夜雨本是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但见眼前两大高手齐齐变色,心中诧异,扭头去看窗外。手里还端着喝了一半的酒杯,到现在终于有点醉,反应略为迟钝,看到那突然暴涨的剑芒,还眨了眨眼,才勉强明白过来是什么。

——虽然,已经被夜空中那诡异的璀璨光芒灼痛了眼睛。

 

 

丁崭的反应比起程夜雨要快何止十倍。程夜雨刚刚扭过头去,他已经掠出窗外;程夜雨眨第一下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凌空出剑。淡淡水色光华在夜色中几不可见的轻轻一闪,然后荡漾开去,落向那抹白影时的剑光安静温和得没有丝毫杀意,淡漠得好像,隔了十年才听到的一声叹息。

——起相思,远别离。这本便是名剑“远别离”的最高剑意,甚至在当年项白城手中也未曾发挥至此,因为那个时候的项白城,没有相思,只有别离。

白影微微一滞,那水色光芒从他身边再荡开去的时候,便已带了一抹红痕。

丁崭刚刚松了口气,却见眼见一片晶亮光华,墨风烟一剑递了过来,怒道:“谁要你管!”九叠流虹一旦使出便似自有生命,不到最后一叠决不罢休。即便是丁崭也不敢这么正面迎上去,大吃一惊之余全力出剑,剑尖在墨风烟剑尖上一点,整个人借力飞退出去。他轻功何等精妙,在空中兜了半个圈子又轻飘飘绕了回来。墨风烟已又与那白衣人斗在一起,见他回来,头也不回又是反手一剑,连胸前门户大开、全身破绽都卖给敌人也不管。丁崭哭笑不得,叫道:“喂……”却见又是一道浅碧色光华在眼前划过,那白衣人居然也出剑攻来,口中低声笑道:“有趣有趣。”

很淡很淡的剑光,连杀意都好像是迟疑的,若即若离恍恍惚惚,仿佛春日清晨水面上的烟波,依稀留恋,但是,其实无情。

倘若是项白城又或程夜雨在此,想必能猜到这白衣人剑法路数。丁崭却是心中从无剑法、但有剑理的,一切法度皆是是虚幻,对敌时只要保持心境澄明,便只需心随剑手随心,毋庸记挂那许多套路招数。反正只要见了敌人这一剑,知道他下一剑要做什么便好,至于这一招叫做什么出自谁家,丁崭一向懒得记。因此这妙夺天理、足以令世上大半高手惊慌失色的一剑,对他来说也便只是一剑而已。远别离轻轻迎上那一道剑光,浅碧色光华先是一虚,然后忽然明亮起来。这一暗一明间丁崭已出了四十八剑,其中十七剑是与那白衣人对上,倒有三十一剑是为了抵挡墨风烟的九叠流虹。如此一轮快剑下来,便是丁崭也需回气。那白衣人轻笑道:“再来。”又是一剑攻来。丁崭眉头微皱,却见墨风烟长剑唰的迎了过去,冷笑道:“你要跟谁来?”

丁崭长吸一口气,回气太急,胸口居然微微一痛。他心中一凛,知道再这么夹缠不清下去只怕要受内伤,啼笑皆非退到一旁。他武功自然不是厉昀程夜雨等小辈可比,站在两大高手剑风激荡的边缘行若无事。看了片刻索性掠到高处的飞檐闲闲坐下,笑道:“不打扰了,两位继续。”

墨风烟哼了一声,似是无暇答话;那白衣人却笑道:“先生真会假客气,你这样看着叫我们怎么好意思继续。”他声音清朗,姿态优美,想来该是个不错的美男子,脸上却戴着个怪异的面具。夜风中白衣飘飘身法轻灵,与墨风烟暗青色的袍角相映,更显得并无一丝烟火气。只是如雪白衣上渐渐洇开一片血迹,却是方才被丁崭伤的。丁崭自己明白自己手下分寸,方才是见墨风烟忽然显得气虚力竭,大惊之下出手救人,形同偷袭,是以但求扰敌,未必伤人。这白衣人虽然见血,却只是外伤,并无大碍。反观墨风烟出剑虽然越来越快,剑意却越来越觉轻浮,竟似是方才又着了什么道儿,内伤反噬,气力不继。只是以墨风烟之心高气傲,若是自己再下场帮他,毫无疑问便又是反手一剑。自己虽然并不甚怕,但再加上那白衣人却有些头痛。瞧这白衣人身法剑意,几可断定便是当时自己看到杀了萧秋离的那一剑。倘若如此,只怕连当日自己与项白城离奇遇袭之事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此际墨风烟、自己与易景隆三人均在,再让这人走脱那可要算大大的丢人。一念及此缓缓站起身来,却听墨风烟冷冷道:“这人是我的,谁要胡乱插手,绝不轻饶。”

那白衣人笑道:“谁是谁的?”一剑送出,忽然全力飞退。墨风烟哼了一声便要追上去,却忽的身形不稳,第一步便落在了后面,只能悻悻目送那白色影子隐没在夜色中。丁崭皱着眉掠过去,道:“你怎么了?”墨风烟咬着嘴唇不说话,冷笑着掠开。堂兄弟俩武功身法都有相通之处,他这一掠与丁崭姿态极其相似,也是轻飘飘便冲入易景隆那房间。他是涵碧馆的熟客,女郎们都娇笑着鼓起掌来。墨风烟勉强向少女们一笑,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易景隆衣襟,冷冷道:“我有话问你。”

易景隆笑道:“风烟你要问便问你那堂兄如何?他只怕比我要心中有数些。”话音未落,丁崭也掠了进来,今夜涵碧馆中这个房间的门倒像是专做摆设之用,人人进出都走窗户。易景隆向他咧开嘴微笑,却听丁崭也冷冷道:“我也有话要问你。”

这只怕是这两人破天荒第一次意见统一,即便是易景隆易大少爷也不敢怠慢,举起双手,笑道:“好好好,两位却是要问什么?”

墨风烟似乎刚才真的受了伤,气息微乱,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却听身后丁崭静静道:“那天魔功的克星,究竟何时被谁练成?”声音清澈森寒,这样在夜色中听来,竟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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