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ynopsis

Growing up, and solitariness.

8.


後來,旱魃甚至乾脆叫他休假。

「幾個月之後會很有得忙,你現在不是剛好正在放暑假?趁機會找同學出去走走。之後你就算想休假恐怕我也不會准你。」

赦生很想說我不想放假,他想說,我不可能找別人出去玩的。但最後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依照旱魃的指示安排了三天休假。沒想到第一天休假,他就開始感冒。人說緊繃久了,一放鬆就容易生病,看來是真的。

前一天晚上他就覺得喉嚨不舒服,所以比平常早了許多上床睡覺,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全身無力到像是深陷在床舖裡沒辦法起來。他心想,還好是在休假中,那就乾脆繼續睡。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他起床胡亂吃了點東西,打開電視用遙控器在諸多頻道中翻來翻去也找不到什麼好看的節目,覺得頭重重的,整個人昏昏的,看任何東西都覺得很暗淡。到傍晚,他開始發高燒。

他母親與吞佛一起去了M國,好像是要藉旱魃的關係會見一些人。家裡就他一個人。

他爬上床,全身肌肉痛得睡不著,怎麼躺都不對。再晚一些,他母親打電話回來,似乎知道他休假這回事。他聲音整個都啞了,講不太出話來。他母親叫他去給醫生看看,他嗯了一聲答應,然後說: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掛斷電話,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仍然睡不著,差不多十幾二十分鐘之後,門鈴響了。他覺得不可能是找他的,所以根本不想理會,就當作沒人在好了。幾分鐘之後,他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襲滅天來的手機號碼。

一瞬間,他有點不想接,因為他知道一定是他母親打電話給襲滅天來說他生病了,拜託襲滅天來過來看看。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他不去開門,襲滅天來搞不好會找鎖匠來,印象中,他不記得襲滅天來有對他無計可施的例子。他慢慢地,接通手機。

「我在門口。」襲滅天來說。

他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去前面開門。

門一打開,就看到穿著黑襯衫黑長褲的襲滅天來站在門口,平靜地看著他。他微微垂下視線,想著,即使到了現在,他仍然在給襲滅天來添麻煩。

「現在還來得及掛號,我帶你去給醫生看看。」襲滅天來說:「鑰匙帶著。」

他想說不用,但最後還是乖乖拿了家裡鑰匙跟襲滅天來上車。他感覺身體很冷,手腳都是冰的,頭跟臉都很燙,大概不需要摸額頭也看得出他在發高燒。

到診所量了體溫,他燒到三十九度八,醫生診斷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三天的藥,說接下來有可能會繼續反覆發燒兩三天,囑咐要多喝開水多休息。看診時,襲滅天來跟他一起進去看診間,而不是留在外面等。他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說真的,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生過病了。

看完病拿了藥,襲滅天來並沒有把他送回家去,而把車子開到自己新住處的那棟大樓。

「到我那裡好了,要煮個東西什麼的我比較順手。」

他燒得全身沒有力氣,懶得說話。反正到了這個地步,如果襲滅天來留在他們家照顧他也是同樣意思。

襲滅天來把他帶回新住處,要他去睡在主臥室床上。

「那你怎麼辦?」打見到襲滅天來起,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本來就低啞,現在更是啞得幾乎聽不清。

「書房有沙發床,只是還沒鋪而已。」

他沒有再說什麼,走進襲滅天來的臥室,望著那張很陌生、鋪著深灰色床組的大床,趴倒下去,覺得整個人都被深重的倦乏感牢牢攫住,累得提不起一點力氣。有史以來這是第一次,他睡在襲滅天來床上,以前他連襲滅天來的房間都很少踏入。他拉過一個枕頭抱住,把臉埋進去,閉上雙眼。他心裡同時有對於現狀的莫名煩悶以及無法言喻的安心兩種矛盾的情緒作用交纏著,儘管他不想這樣,儘管這不是他願意的,但在這樣的時候他人在這裡,確實給他無比的放鬆感。

襲滅天來拿了條濕毛巾跟一杯溫開水進來,拍拍他叫他躺好,把杯子給他要他喝水,然後把濕毛巾摺成適當大小放在他額頭上。

他心底想著,他已經差不多是個大人了,不需要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照顧他,但他沒有開口,只是安安靜靜閉著眼睛。

「我煮點稀飯給你,吃了東西才好吃藥。」襲滅天來的語調淡淡的,跟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他想開口叫一聲老師,或是說句什麼,可是他終究沒有,只是目送著他的老師慢條斯理走出房間。一會兒之後,有細微的聲響從廚房傳來,那些很居家的聲音彷彿有著奇妙的催眠魔力,他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一覺醒來,發覺四周一片漆黑,燈都關了,非常安靜,襲滅天來大概是看他睡熟了便沒叫他。他忽然覺得肚子餓得要命,他下床,摸黑離開房間走到客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襲滅天來是不是出去了?

喉嚨痛又乾得難受,他回房間把用過的馬克杯帶著,想找水來喝。這裡的環境他實在不熟悉,即使眼睛適應了黑暗,他還是不知道哪裡有水,於是他打開了廚房的燈。廚房裡的陳設跟以前沒有太大不同,水槽旁邊裝的離子濾水器是新的,深色木質的整套流理台以及櫥櫃比以前那棟老房子的廚具漂亮得多。

襲滅天來向來不用插電的保溫瓶,這裡同樣也沒有,流理台上那把不鏽鋼電壺他認得,之前在老家的時候,襲滅天來要用熱水,都是用這把電壺盛水來煮,有時會在一般別人是拿來外出用的不鏽鋼保溫水壺裡留一些熱水備用。那張厚重的木頭長方型飯桌也搬來了,仍然是放在廚房裡。

他懶得煮水,用杯子直接盛了電解水就喝。他正想打開冰箱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填填空蕩蕩的胃,屋子裡響起腳步聲。他回頭,看到襲滅天來從書房出來,過來這裡。

「爐子上有稀飯。」襲滅天來說。

「……我自己熱。」他說著,走到上面擺了個小鍋子的新式瓦斯爐前面想打開爐子,試了幾次卻打不著火。

襲滅天來來到他旁邊,淡淡說:「我來。」

襲滅天來伸手扭動開關,往下壓了兩秒才放開,藍色的火焰穩穩燃起。

他閉緊嘴,覺得自己簡直像個麻煩的小孩子。

「坐一下。」襲滅天來指指飯桌。

他悶聲不吭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看著襲滅天來替他熱稀飯。

襲滅天來裝了碗稀飯給他,還遞來一根瓷湯匙。

「煎個蛋給你?」

「不用了。」他悶悶用湯匙攪著稀飯,熱騰騰的蒸氣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很久很久以前,這個男人甚至曾經一口一口餵過他吃東西,可是現在,連幫他熱一下稀飯似乎都不再是那麼理所當然。

他慢慢吃著白稀飯,襲滅天來沒有回去睡覺,卻在飯桌邊也坐了下來。

「……嗯?」他略為僵硬地望向襲滅天來,發出疑問的聲音。

襲滅天來看著他,然後問:「還發燒嗎?」

「……不知道。」

這個男人像以前他還小的時候那樣,把手輕輕放在他額頭上試溫度。相對來說,那隻手不再那麼巨大,而仍然溫溫的,乾乾的,並不太粗糙。

襲滅天來的手離開他額頭時,他突然衝口低聲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襲滅天來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我知道。」

不知為何,就這麼三個字,卻像是無限延伸的絲線,一直鑽到他心中很深很深的地方。就像襲滅天來的低笑,輕輕的,短短的,很簡單,卻好像隱含了多種面向的意義,而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完全懂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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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 【回复】 2016-12-15 14:07:54

生病的小朋友也还逞强,摸摸。嗯,老大的料理点满了哎,煮白粥什么的对病人来说最舒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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