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台中间靠右放一个演讲台，赞助商和参会嘉宾在这里演讲，这里配置放映机，大会开始的短片和赞助商的广告在这里的大幕上放映…………”
筹备小组会议上，策划总监滔滔不绝地讲解这次项目的会场布置、相关的安排、人员的分配，间或掺杂筹备小组成员你来我往的讨论声。为了这次会议，公司还特意将一些正在进行或将要进行的项目主要负责人抽调回来参与这次筹备小组会议，显示出公司高层对这次接下“高新科技外资引入交流会”的项目非常注重，然而坐在会议末席的凌霜并没被众人的紧张、纷乱气氛所感染，更没人发现她并未在会议中吭过一声。
双眼状似认真地望着口沫横飞的策划总监，右手也忙碌地摘记下会议的重点内容，左手却在会议桌下把玩着钥匙串中的某条钥匙。
脑中浮现着前天在咖啡厅内发生的一切。

＊＊＊
“给你。”
一张磁卡和一条钥匙被放在餐桌中间。
“这是什么？”
凌霜好奇地拿起磁卡和钥匙翻看。
“我家楼下大门的密码卡和家门备用钥匙。”
向铧平静地继续切割下盘中牛排，用叉子叉起送进口内咀嚼。
“你家密码卡和备用钥匙？给我干嘛？”
凌霜将磁卡、钥匙放回原处，招手唤服务生收走吃不下的餐盘，拿起鲜橙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吸饮着。
“让你有空的时候到我家帮我收拾一下房间。”
向铧很快解决盘中所有食物，让服务生收走餐盘。
“你炒掉那个钟点工了？”
凌霜皱了一下眉，现在经济不景气，钟点工的工资已经很低，向铧一个人住，家里不开伙，生活上的一些锁事请钟点工做应该很方便，以他现在的月薪，不可能会在意那点钱。
“嗯。”
拿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向铧才发出一个肯定的语音。
“为什么？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凌霜放下杯子，定睛望着向铧。
“我希望家里不再有别的女人进出。”
放下咖啡杯，杯内的黑咖啡由晃动渐趋平静。
凌霜的心跳在漏跳一拍后渐渐加快。
“它需要一位女主人。”
向铧依然像往常一样，笑得云淡风轻。
＊＊＊

不自觉地将视线飘到坐在总监旁边的助手席与众人一些热烈讨论的向铧身上，像是心有灵犀，向铧抬头，与她四目交接，接着迅速分开。
是凌霜先逃开的，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他眼中的笑意，脸微微发热。
他们的发展是不是太快了，这是凌霜心里的疑问。
去年七月在表姐的介绍下进入现在的公司，在项目部做了三个月，满试用期后两天在茶水间偶遇初中同班同学向铧，然后接下的项目向铧不时也参与其中，两人与其他同事一起忙了四个月，成了很好的工作伙伴。
凌霜一直觉得她和向铧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工作的好伙伴，作为公司的新人，第一次正式全面地参与项目部的工作，总觉得有很多不能处理好的状况，她总是很紧张，很担心，便常常请教一起共事的向铧，一起加班，一起吃饭，有时候工作得太晚，他会开车送她回家，或者和别的同事一起留在他家睡。
就因为是很好的朋友，工作的好伙伴，凌霜一直很自然地接受他的关心，对于他不时送她的小礼物，在向铧解释过他也常送其他同事小礼物后，凌霜也不好推辞，于是在她过完新年从老家回来或出差回来，便礼尚往来地带些土产给他。
当凌霜听到一些对向铧不好的流言，凌霜好几次都生气地为他抱不平，每次向铧都只是一笑置之。
直到流言中牵涉到她和他的关系，传得很是不堪，凌霜几乎要抓出造谣者来理论，却被向铧阻止，更笑说那些流言是他放出去的，凌霜气得只差没当场吐血。
“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今天如果不是向铧硬要凌霜让他送她回家，她是绝对不会坐在他的车上。
“是满有趣。”
凌霜交叠起双手，脸向旁边的车窗。
“我还以为我们是旧同学，还是很好的朋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们的确曾是同学。”
向铧淡淡地说。
“现在只是普通同事。”
“没错。”
向铧平静望着前方的车道。
“原来是这样，麻烦你将车靠边停一下。”
凌霜冷冷地道。
“生气啦？”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您算起来也是我的上级，让您开车送我回家，对我的声誉不好，我可不想再有些什么不实流言在公司里乱传，希望你能体谅。”
“可是刚刚我们离开公司时已经有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了。”
“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以后不再发生同样的事，人们自然会淡忘。”
“那我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你什么意思？”
凌霜不想回头看他，只冷冷瞪着车窗上映出的他的身影。
“别人将你当成我的女朋友了。”
“你怎么不早说，如果那个‘别人’是你女朋友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的。”
凌霜了悟，目光终于柔和下来，气也消了一半。
“可是我也将你当作是我女朋友了，怎么办？”
向铧低笑。
“啊？”
凌霜回头，一脸错愕。
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天凌霜都收到一束白玫瑰，署名都是向铧，每天中餐和晚餐向铧都邀她一起进餐，她才终于接受了他们由朋友转变成情人的现实。


秒针一格一格向前跳动。
“啊，快十二点了，我要回去了。”
凌霜捏了几下眉心，收起茶几上自己那份会议资料，将它们装进手袋里，喝完咖啡杯里最后一口咖啡，提起手袋起身。
“太晚了，在这里睡吧。”
向铧将烟灰缸里的烟屁股倒进厨房的垃圾桶里，走回来边收拾茶几上的资料边说。
“……”
凌霜看了一下还有四分钟就到十二点的钟，现在回去肯定会吵醒老爸老妈。
“和往常一样你睡客房。”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不回家睡，老爸老妈也知道她最近在忙会议的事，应该没什么关系。
“好吧。”
之前有一段时间，她和同事来他这里赶另一个企划，留了两套替换衣服在这里。
当时钟走到午夜两点，凌霜被一声巨响惊醒，按亮台灯，披上外套。
“啊！”
她拉开客房门，向铧就站在门口，吓得她大叫一声。
“原来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凌霜拍着胸口，稳定受惊的情绪。
“不好意思，我家垫冰箱的木架有一只脚被老鼠咬断了，刚刚是冰箱倒下来的声音，我想肯定把你吵醒，过来看一下，没想到会吓着你。”
“哦，没关系。冰箱怎么样了？”
凌霜想走去厨房看看，却被向铧一把抱住。
“没什么，我已经将电插头拨掉了，明天再打电话让人来处理。”
向铧轻抚着凌霜的头发，以少有的深情凝望着她。
“向……向铧……”
凌霜想推开他，却被他的眼睛吸引。
事情自然地发生，两人的关系向前迈进了一步。

从会议准备的开始到会议落幕的结束，公司上下整整忙了三个月，在此期间，凌霜带过向铧回家吃饭让家人认识，两人俨然已成为公司公认的一对。
凌霜渐渐习惯睡在向铧家，但自他们关系更进一步后，她就没再进过他家的厨房，因为两人工作都忙，通常在外吃完才回家，或叫外卖。
交流会的项目结束后半个月，一个普通的周四下午三时。
“有没有看今早的报纸？总监昨晚半夜从情妇那回家时出了意外，当场死了。”
“不会吧，那条路半夜好像都没什么车。”
“不知道，警方好像也没找到什么，当作一般意外处理掉了。不过，总监有心脏病吗？报纸上说他是心脏病发而死的。”
“没听说过耶，他不是一直有在做运动吗？不像有病。”
“谁知道，说不定是什么人看他平时太强势，看他不顺眼。”
“上面怎么说，由谁接总监的位置？”
“应该是向助理吧。”
“如果不是总监一直不肯让位，向助理早就调升了吧。”
“看来总监这次意外帮了向助理呢。”
“不会是向助理搞的鬼吧？”
“喂喂，别说了，凌霜过来了。”
一见凌霜走进茶水间，市场部和项目部的几个男女同事马上作鸟兽散。
“恭喜你，凌霜，向助理就快升做策划总监了。”
“哪有这么快，哪听来的消息？”
凌霜笑笑，凭向铧的能力，升上去也不奇怪。
“洪总的秘书的消息，非常准确。”
“哦？”
凌霜依然只是微笑，不以为然，但心里已开始盘算着今晚要做一顿好菜给向铧庆祝。


下班后，凌霜特意早走去向铧家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然后拿出密码卡和备用钥匙进屋，之前一直都是和向铧一起回家，她都没机会用向铧给她的密码卡和备用钥匙。
进屋后，她将手袋放在沙发上，提着食材走进厨房。
“咦？这滩污绩是什么？”
凌霜发现冰箱前方一片大面积的褐色污绩，还有一小点一小点的小圆点连到厨房旁边被锁扣住的杂物间，杂物间的门虽然被锁扣着，却没锁上。
就在凌霜取下门上的锁时，大门的方向传来开门的声音。
“霜儿，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啦……”
凌霜转头应了向铧一句，自然地将视线移回面前的杂物间门，却在杂物间门因惯性自动打开的瞬间断了尾音。
“你今天怎么不等我提早走了？”
向铧寻声走进厨房找到凌霜，却发现凌霜紧紧地抓住杂物间的把手，一脸恐惧地望着他。
“你……”
“我……我……看到里面……的……的‘东西’………………”
刹那间，向铧的脸变得狰狞，而凌霜也第一次看清向铧的双脚，向铧的双脚是悬浮于地面五厘米处。
“你…………”
凌霜在向铧的手抓上自己之前大力推了一把，却向前扑了个空，穿过向铧的身体扑倒在地。
向铧回头微笑着望着凌霜，可是那个往常看惯的微笑却让凌霜的心逐渐冰冷，因为那个弯起弧度的嘴角渐渐裂到脸两边的边缘。
“梦，这个一定是我在做梦。”
凌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大门的方向跑去，可是与平时不同，凌霜跑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跑到尽头。
而凌霜身上的衣服随着她不停向前跑，也渐渐染成红色。
“这一定是梦，醒来，我一定要醒来！我一定要醒来！”
凌霜哭叫着继续向前跑。
“啊――！”
凌霜大声尖叫。
“霜儿……霜儿……醒醒，醒醒！”
凌霜哭叫着惊醒，迷朦的眼睛对着那双深情的眼眸。
“啊――――！！！”
凌霜抱着自己的头，靠到墙边。
“霜儿……”
“不要过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做梦？”
凌霜惊惧地环视四周，她的确是睡在床上，睡在向铧的身边。
“真的是做梦……真的是梦……哗―――！”
凌霜扑向向铧怀里，失声哭了起来。
“铧，梦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凌霜惊惧地望着向铧，却紧紧地抱住向铧，身体不停地颤抖。
“没事，没事了，你只是做梦。”
“梦……只是梦……真的是梦……太好了……”
“对，只是做梦，醒了就不用怕，有我在。”
向铧紧紧地抱住凌霜。
凌霜渐渐放松身体，声音也转为抽泣。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
“不怕，不怕。”
“我梦到你变成杀人鬼，像怨鬼一样，脸变得很可怕，真的很可怕，呜――”
“你只是做梦了，那是梦，不要怕。”
“呜――”
“乖，睡一觉就没事了。”
“呜――”
“我就在你身边，不用怕。”
“嗯……”
凌霜慢慢平静下来，在向铧的安慰下慢慢睡去。

时钟走到午夜两点，一个男性的黑影安静地飘进厨房，无声地锁上杂物间的门，将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血肉空间与这个平凡的现实空间隔断。
黑影缓缓转了过来，脸上微笑的嘴角裂到脸的边缘。
最后无声地飘回凌霜安睡的房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