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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ther Monster

Synopsis

By Danver [评论][花痴]

  2010年某一天,Sound Horizon第七地平线《Märchen》公演后, POPGO主翻Akira只用一句话就把游手好闲的我踹下了坑:

  “龙姐,大塚叔在Märchen里唱蓝胡子也。”

  当时字幕组里国王粉不少,新作一出来大家聊着聊着就会聊到扒童话原型的话题上去。作为一个热爱鹅妈妈童谣以及看了不少黑童话的人,我也一直嘻嘻哈哈地在场外陪跑,结果跑着跑着愣是生生地平地栽了一个跟头。

 

  Are you kidding me?

  那个在攻壳里配瓶盖眼巴特、在MGS里配Snake并且基本上就可以看做是这两货替身的大塚——

  那个我粉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唱歌,在粉丝中也一直是以重情义的硬汉形象存在的大塚明夫。

  在、舞台上、唱、蓝胡子?

 

  然而答案是肯定的。宣传视频里舞台上那个戴着假发贴着假胡子左拥右抱的大长腿毫无疑问是大塚。而等到碟版出来后,大家才发现唱词之间还有这么一句台词:

  “将你定罪为魔女的那些忘恩负义的蠢猪,我决不饶恕!”

  这哪里是蓝(胡子)伯爵啊(摔),这分明是写作圣女的同伴读作吉尔·德·莱的笨蛋好吗。

 

  后来有一起蹲坑的姑娘来问我:龙姐你为什么会喜欢吉尔?这个问题让我认真回忆了一下。

 

  我是什么从时候开始喜欢吉尔的?

  不记得了。

  但时间范围还是有的。下限可以明确到2003年夏天。那年参加桑桑学院F1跑圈,第九站纽伯格林童话站是匿名评审,R大一眼把我写的故事给认了出来,理由是“因为主人公叫约翰”。如果换成我的死党来评选,大概也能一眼认出来,不过理由就要变成“因为拼死也要把圣女的同伴变成了魔鬼这个设定塞进去”。上限则可以明确到1996年夏天,在那之前我热病般地一头扎在柏拉图和黑格尔的世界里,能看得进去的几部文学作品都是美国的,这个壁垒直到我接触到《刀锋》和《在撒旦的阳光下》才被打破。

  但那也是我看书最集中的几年,即使从阅读量里刨掉漫画,过眼书的怎么也有三四千本。要从那些口味各异的芜杂信息中找出某一个热爱的源头,这简直比让骆驼钻过针眼还要难。

 

  蓝胡子的故事在很小的时候就读到过。

  幼时父母零零散散买回来的童话书里既有安徒生也有格林。小孩子不知道作家有别,但能清晰分辨出不同的风格,悲天悯人不思回报的,和睚眦必报面目明确的。《蓝胡子》的故事一直让我记忆深刻。明明是年轻的城主夫人背誓犯错,最终被杀的却是蓝胡子,这结局居然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种不合理让孩童时期的我无法理解,长大后的我无法认同。

  原来童话也不公平嘛,那时候我想道。

 

  15岁看《CIPHER》,19岁看《伊甸之东》的书以及电影。

  我和死党都喜欢卡西,双胞胎的母亲,那个在书中几乎唯一以绝对恶形象出现的角色。

  毕业后刚到异地生活的时候,我在最繁华的地区住了两年。晚上吃完饭出门散步时经常会坐在街边的石墩上或花坛边,摒弃感情和感触,让眼睛变成机器兹兹兹兹地调焦去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他们走路的姿势、手不自觉的小动作,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辨别他们语调后面想要掩藏的东西。

  卡西离开亚当后在城里开了一家恶名昭著的妓院。在当时那个清教徒的教条还牢牢地掌握着人们生活的年代里,她提供性虐服务,收入颇丰。

  我和死党一直都记得艾伦见到卡西、得知自己母亲的真相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后,James Dean扮演的迦尔倚在门框上歇斯底里地大笑的场景——我们对Dean的爱即来源于此——但同时对于我们来说影响更深的是更后面的情节中,卡西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你可曾看见,人心里有一根刺,拨一拨它人就要发狂?我能看见,所以总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拨一拨。

  后来我和死党说起我夜里坐在灯光的暗影中注视着他人的那些日子。她说她也一样,曾经站在、坐在地铁口、天桥上,注视着那些流水一样来来往往的行人们。

  她很小声地说,我有时候能看到别人心里的那根刺,但是我没卡西那个胆去拨。

  我也赶紧细细地点头,因为我也没那个胆。

 

  朋友问我,你是因为喜欢蓝胡子才喜欢吉尔,还是因为喜欢吉尔才喜欢蓝胡子?

  这个问题倒是没有犹豫的余地。

  蓝胡子终究只是民间故事中对于恶的一种单纯的想象,一个符号。

  而我注视的,是那个活生生的怪物。

 

  1404年9月10日拉瓦尔男爵吉尔·德·莱诞生于法国西北部的布列塔尼公爵领地。吉尔的父母都出身于当地有名望的贵族家庭。吉尔的父亲为人温和、富有教养,在他的授意下,吉尔在人生的前11年里受到了非常好的拉丁文和基础科学教育——这在当时的贵族里是罕见的,许多贵族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如果这种生活持续下去,他想必能成为布列塔尼宫廷中一位高雅的侍从,而蓝胡子的故事则会以另一种方式见诸于世。然而不幸的是,1415年首先是吉尔的母亲病死,同年父亲因故去世,他和弟弟勒内变成了孤儿。

  此时出场的是吉尔的外祖父约翰·德·克拉贡。

  克拉贡家族在布列塔尼地区的颇有名望,与安茹公爵的交情也不浅。约翰是这一家出了名的浪荡子,他拜金、敛财、欺诈、赌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被赶出了家门。失去家庭后盾的约翰·克拉贡显示出对土地和金钱非比寻常的占有欲(在原本法国人就很重视土地占有的基础上),他不惜一切代价利用自己和自己所能控制的儿孙的婚姻来扩大领地和财产。吉尔的父母对这位外祖父深恶痛绝,以至于在遗嘱中明确禁止约翰·克拉贡担当两个儿子的监护人。但约翰财力雄厚,并且渴求能够继续用于联姻的家族工具,最终还是设法把两个变成孤儿的外孙弄到了自己身边。

  从约翰成为兄弟俩监护人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一切教育就都被中止了。约翰一方面对兄弟俩宠溺放养,由着他们四处胡闹,一方面又对他们的周遭环境严加控制。吉尔的弟弟勒内终生不识几个大字。吉尔本人因为早期教育的影响,一直有着不错的拉丁文、科学和艺术造诣。这与他从外祖父身上言传身教得来的不知节制与贪婪一起,日后成了影响他人生的重要因素。

 

  吉尔16岁起就变成了外祖父用于联姻的工具。约翰在1417年和1419年为吉尔安排了两次订婚,两次都以未婚妻的死亡告终。到末了,约翰绑架了近邻领主家的大小姐卡特琳娜——她是吉尔的表姐,同时也是广大领地的继承人——让她与吉尔结婚。姑娘被囚禁在城堡里长达半年之久,直到约翰等领地等得不耐烦,妻子一过世就自己跑去和卡特琳娜的祖母结了婚才被释放。卡特琳娜是吉尔唯一的正式配偶,并且生有一个女儿玛丽。这母女俩的身影在文献资料中几不可寻,只是在吉尔死后才有关于改嫁和土地继承的淡淡的几笔记录。

 

  1427年吉尔参军的时候正值英法百年战争的泥沼期。英王亨利六世根据约定可以同时成为英法两国君主,但因为太过年幼没有举行法国的加冕仪式;法国当时的王太子查理、未来的法王查理七世举兵反抗,但是战况对他极为不利,他失去了大部分的法国领土。

  冷兵器时代的贵族参战,所能控制的军队实力基本上取决于自己的财力。吕克·贝松在电影《圣女贞德》里让查理七世吐槽当时24岁的吉尔“这货比我们都有钱,比国王有钱多了”的场景,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真实的情况。吉尔因庞大的领地而成为法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并得到了在路易七世宫廷中极有权势的乔治·德·拉特雷穆瓦耶公爵的重用。

 

  战况发展到1429年,王太子查理退守最后一个战略要地奥尔良,几乎所有的法国领土都被其他势力侵占,英军占领了巴黎,而勃艮第人占领了历代法王加冕的教堂所在地兰斯。这一年“奥尔良少女”的传闻越演越烈,王太子查理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接见了这名少女。少女得到了贵妇们的倾力帮助,但被权臣们深深怀疑。王太子查理把吉尔·德·莱的部队指派给了贞德,同时也有一说这是拉特雷穆瓦耶公爵出于监视目的的安排。

  1429年,时年25岁的军队宠儿被任命为一个不过17岁的农村少女的副将。吉尔心中抱有怎样的打算不得而知,但他毫不保留地将兵力投在贞德旗下。从1429年4月贞德初战攻占奥尔良,到帕提战役大胜后与拉海尔、尚·普腾·桑特莱伊、阿朗松公爵等人一道被称为“救国英雄”;到7月16日攻占兰斯,7月17日出席查理七世的加冕仪式并位列元帅之位;到9月8日进攻巴黎,翌日就接到拉特雷穆瓦耶公爵力主的撤军命令,吉尔的名字始终与贞德一起出现。从巴黎撤军后吉尔返回了自己的领地。贞德度过了一个没有战斗的冬天,在1430年5月23日的一场小规模战斗中被俘。在这之后,记录上吉尔名下的军事活动仅有一次:为了救出被囚禁的贞德而攻打鲁昂。

 

  贞德受到的对待是惨烈的。

  俘虏贞德的是勃艮第人。按当时的惯例,俘虏可以用赎金赎回,但已经加冕为法王的查理七世抛弃了贞德,于是勃艮第人把她卖给了英国。

  为了证明查理七世继位的非正统性,贞德在法庭上被有目的地反复诱导盘问,而她聪明地绕过了种种陷阱。随后审判方利用了宗教法庭和世俗法庭双方的立场,胁迫不识字的贞德签下了改宗声明,再把她树为异端,判处火刑。

  1431年,不满20岁、在法庭上被反复检验确认为处女的贞德被当众施刑。火堆烧掉贞德的衣服、让这姑娘丧命之后曾一度被熄灭。贞德赤裸的尸体和性器被展示给围观群众,以证明她不是传说中具备双性性征的圣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再然后又重新点火将贞德的遗体烧成灰烬倒进河里,以免有人想收集她的骨灰。

 

  聊到这一段的时候,Akira说:

  ——自己崇拜的女人被这样对待,是个人精神都会出问题。

  对这一点我深表赞同。

 

  贞德死后不久,吉尔的祖父离世,吉尔的政治后盾拉特雷穆瓦耶公爵在和布列塔尼公爵亚瑟三世的宫廷斗争中失势。吉尔连派系之争都懒得参加,借此干脆趁机宅回了老家。从这时起他的行为就脱离了常人的轨道,显示出极其强烈的浪费癖。根据日本研究者的资料,吉尔任元帅时的年收加上他自己的领地的收入有六万利瓦尔,其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20亿日元,是当时他名门望族的亲戚的10倍。但他有本事在在奥尔良呆上一周就花掉半年的年收。1434年9月到1435年8月期间他住在奥尔良,大肆兴建礼拜堂及排演战争剧目,钱不够花了就四处借款以及抵押变卖自己的领地与城堡。这让他弟弟勒内和同族深感不安,告到了查理七世那里。于是查理七世在1435年7月2日发出了禁止任何人与吉尔进行领地交易的明令公文。

  收入源被禁之后,吉尔离开了奥尔良,带着自己的妻弟与总管宅进了城堡,开始研究炼金术。

  而被吉尔卖来卖去的大片领地引发了布列塔尼公爵和安茹公爵长达三年的军事冲突。

  所谓残杀少年的传闻就是在这个时期开始流传出来的。

 

  后面的事情就很难说清。

  从事件发展的进程来看,大概是一直盯着拉瓦尔家莫大领地和财产的布列塔尼公爵约翰五世,跟教会沆瀣一气趁机找了个由头给这个有钱贵族定了个罪,以便理由顺理成章地没收大笔财产;

  又或者是后天习得的贪婪此时终于有机会与吉尔那从小就显出天分的学习能力与研究癖相结合,让他在情报匮乏的情况下轻信且盲信来骗财的炼金术士,确实杀害了数以百计的儿童以图换取人外之力;

  甚至有可能是教会人员对上了火刑架却仍受人敬畏的贞德心有余悸,暗地里设法把她的战友也给抹黑成异端以便造势。

  毕竟那是个战争不曾停歇的年代,要找几百具孩子的尸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困难。

  其结果就是1440年,在贞德被烧死后9年,36岁的吉尔同样被宗教法庭处死,尸体被处以火刑。

 

  在《Fate要熬夜》还只是个同人游戏的年代,Saber一登场就被我认成了贞德。

  后来在《Fate Zero》里看到虚渊玄写Caster误认Saber,我简直想钻进书里拍拍吉尔的肩说你的感受我懂。这个好感度一直维持到了第三本,看到Saber剑劈海怪后的情节我弃书了。吉尔最后的台词让我看不下去。他的扭曲与漆黑,他的手段与执着,都是为了追寻那一位——举着旗帜的那一位,光辉而神圣的那一位,自始至终都是少女的那一位——和阿尔托莉雅,又名亚瑟王的那一位,是不同的。

  他曾经是年轻的法国元帅、救国的英雄,他曾有过无上的荣耀。然而不能因为Excalibur的光辉,那与兰斯大教堂戴冠式仿佛的荣光,就让他开始反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从来都是清醒的。他始终是那个污名的传说,堕落的英雄,这不应该成为后悔的对象。

 

  吉尔没有留下任何一副画像,因此无法像《时间的女儿》一样展开想象或翻盘对他的评价。关于他最后十年的生涯也没有留下公式记录——除了宗教法庭的审判记录之外——而这审判记录后来又被怀疑有政治操作和伪造的可能性。

  吉尔变成了历史的死角,就好像那些为人所知或者遗忘的死角一样。

 

  然而有人不曾忘记他。乔治·巴塔耶在研究了所有关于吉尔·德·莱的审判记录后,写了另一个版本的《吉尔·德·莱审判:恶的理论》。在书里他写道,吉尔的“恶”太过于彻底反而带有神性,因此应该称他为“神圣的怪物”。

  大概无论是哪个时代都会有人和我一样,对这个人生经历断层到几乎惨烈的人物产生兴趣。

  ——有人去拨动了他心里的那根刺,无论这个人是历史还是人类的贪欲还是他自己,或者是他追随的圣女,总之我们看到了结果。

 

  1452年,教廷对贞德进行了复权审判;1456年,贞德得以昭雪;1920年,贞德被封为圣女。

 

  17岁的时候我决定了自己的观察者身份,因此把自己变成了情报饕餮。我以为我会对情报来者不拒,但在盘点思考时居然能看到明确的倾向性,我的兴趣点被确定的类型所吸引。

  比如说《Monster》里的约翰,吞吃掉所爱之人身上诞生的Monster的那个孩子;

  比如说攻壳GIG里的久世,自作主张地打算消灭300万难民的物理身体、强制进行革命的潜在大量杀人者;

  比如说吉尔这样,神圣的怪物。

  正如当年我向Spiegel致敬而写的评论一样,我看着这些历史夹缝中或人类创造出来的Monster,我看到的是他们身上的我自己——

  Another Mon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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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学院自选集
  • 状态:连载中
  • 类型:专题档-专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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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6-12-10 09:53:27
  • 作者有话说:

    自选作品集。

确 定